長沙江湖往事:鐵路上的紅哥,當年靠一雙拳頭打遍城東

加里森敢死隊 大學 二戰 美劇 故事長沙 2017-04-10

長沙江湖往事:鐵路上的紅哥,當年靠一雙拳頭打遍城東

長沙江湖往事:鐵路上的紅哥,當年靠一雙拳頭打遍城東

文|枬子

畫|馬桶

長沙與鐵路有關的地名有兩個,如果有人跟你講他住得“鐵道”那邊,那就表示他是住得鐵道學院附近;但有人說他住得鐵路上,這範圍就更有點廣了,基本上老長沙城的東邊,火車站往南一帶都屬於老口子嘴裡說的“鐵路上”一帶。

鐵路在以前可是個大單位(當然現在也不小),不僅有自己的宿舍區、學校,就連公安局都是自家的,叫做鐵路公安。

一般來說,集中在火車站附近的鐵路宿舍和向韶村兩塊。向韶村這個地方,東起朝陽路,西至曙光路,南臨解放路,北達五一大道。基本都是鐵路部門的地盤。

(一)

我的兩個死黨勇別和範別和我是同學,一個住在曙光宿舍,一個住在朝陽新村,都離向韶村很近。我住在窯嶺,也不遠。

曙光宿舍是曙光電子管廠(又叫770廠)的宿舍,也是個大單位,以前算是軍工單位,老員工大都是北方人。這曙光宿舍跟向韶村隔得近,兩邊的年輕人自然就經常有些小磨擦。

有一天勇別跑來找我,說是昨晚和鐵路上的人為了看電視的事打起來了,鐵路上的人少,吃了虧,雙方約了今晚在中立地帶朝陽新村再幹一場。

八十年代初,電視機還是稀罕物件,大單位才有,曙光廠就有幾臺,到了晚上就在會議室或坪裡架起來,一大幫人擠著看。

最近正宗放美國電視劇《加里森敢死隊》,故事講的是二戰時期,中尉加里森從監獄裡找來一些殺人犯、騙子、強盜、小偷組成一支前所未有的敢死隊。

長沙江湖往事:鐵路上的紅哥,當年靠一雙拳頭打遍城東

《加里森敢死隊》劇照

這種內容最適合我們這種半大小子看了,“酋長”的飛刀、“戲子”的喬裝、加里森的勇敢都是我們津津樂道的事情。

鐵路宿舍本來也有電視,但向韶村住的人多,有些沒搶到位子的人就會去隔壁的單位看。昨晚的衝突就是這樣發生的。

當我聽說是和鐵路上的人打架時,還是有些擔心的,鐵路上的子弟出了名的團結,跟他們打架少有佔到便宜的。我就說:“勇別,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吧?敢和鐵路上的人打架。”

勇別其實也有點怕又不願意承認,麻起膽子說:“打都打了,怕也冇用,總不能絆矮不去吧?”

既然戰場是在朝陽新村,我們自然約上了家住這裡的範別,五六個人來到打架地點。

對方來的人比我們多得多,有二十多個,有的拿著自行車鏈條,有的拿著角鐵棒,一個個氣勢洶洶。這架還沒開打,氣勢上我們就先輸了。

為首的一個,大約比我們大兩三歲,長得矮小精悍,目露凶光,惡狠狠地問:“昨天是哪個講狠,講我們鐵路上的人來一個要打一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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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幫孩子大多還是中學生,平時雖然也經常打打群架什麼的,這樣大的陣仗還是沒見過。我心想今天糟了,有轉身想跑的念頭,估計其他幾位也差不多。

沒想到的是,平時膽子最小的範別卻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笑嘻嘻地上去打招呼:“紅哥,是我的朋友咧,算噠囉,又不是麼子大事。”

原來範別認識這為首的小個子,經他介紹,我們才知道這就是鐵路上的紅哥。紅哥可算是個鼎鼎有名的人物,剛進高中不久就被鐵一中開除了。他不光在鐵路上,就是在城東這一帶打架都有些名氣。

紅哥打架從不帶東西,就靠一雙拳頭打遍城東,而且是出了名的講義氣,只要是鐵路上的子弟,不管認不認識,找到他他都會出面。

紅哥看一眼範別,笑一笑說:“是你的朋友那就算噠羅,你們咯些小別,以後莫在外面講狠,曉得不?”

勇別看這架打不成了,鬆了口氣,忙掏出煙來散了一圈,給大家陪了個不是,一場爭鬥就這樣化解了。

原來範別的姐姐和紅哥在談戀愛,有這種關係在,紅哥自然也會給小兄弟一個面子的。範別的姐姐也是個厲害角色,號稱朝陽新村的“大姐大”,她的故事以後再寫。

所謂不打不相識,經過這場風波後,我們和紅哥成了朋友。後來我們高中畢業,都沒考上大學,也就有了更多的時間和紅哥等一幫朋友廝混在一起。

(二)

有次我問紅哥:“聽說你打架還沒輸過?訣竅是什麼?”

紅哥輕描淡寫地說:“打架有麼子訣竅囉,無非快、準、狠三字。快,就是動手要快,長沙別都喜歡策,一般開打前都要策一氣,我就不喜歡策,最多三句話,問完就開打,就是要打別個一個猝不及防。準,就是要打中部位,讓別個痛得沒有還手的餘地,我出拳一般只打兩個部位,一是太陽穴,二是心臟。打中噠,他幾分鐘之內是沒有還手能力的。狠,就是氣勢,氣勢上壓不住對手,你肯定會輸。說我打架沒輸過,有點誇張,明曉得會輸的時候,就不能打,甚至還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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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聽了紅哥的話,很是佩服了一陣,只恨沒有機會實踐一把。不過很快就有了機會。

那一年的春天,我們約著一起去岳陽遊玩。主要是勇別的女朋友在岳陽上大學,最近鬧著要分手,勇別就想著去看有沒有挽回的餘地。我們一群七八個人,我、紅哥、範別、範姐、勇別,還有幾個紅哥的朋友,一起坐火車去了岳陽。

我們到得晚,當天勇別和他女朋友聊了一晚上。之後垂頭喪氣地跟我們說:“還是要分手,她講她該個人愛獨處,而我愛群居,性格不合,我猜她的意思是講,我老跟你們該些朋友在一起玩,她不喜歡。”

紅哥一聽大怒:“哪個在社會上還冇幾個朋友?我們該班朋友何解噠囉?冇得我們該些朋友,打架哪個幫你?咯樣的女朋友不要也罷。”

範姐也在一邊說:“算噠,姐姐回去重新跟你介紹個漂亮妹子。”

我們這班人裡,範別要聰明些,他想了想說:“勇別,冇咯簡單,咯只是雜藉口,我估計她是看你冇考上大學,又天天跟我們這些打流的人玩得一起,覺得你冇出息,不想跟你談愛噠。”

我們聽了,覺得蠻有道理,紅哥卻不屑地反駁道:“讀書有卵用,你看幾個讀噠書的混得好囉?莫齒她噠,明天我們自己去玩。”

第二天,我們一群人搭渡船去君山,因為勇別這事,自然都玩得不開心。君山上風又大,我們草草轉了一圈就準備回市內去看岳陽樓,沒想到在回城的渡輪上跟人打了一架。

起因是為了搶位子,渡輪上座位少,又不單獨賣座位票,基本是先到先得。我們幾個有紅哥在場,膽子也比平時壯些,有兩個當地的小青年佔了張長椅,勇別和範別過去不客氣地把對方擠開,讓範姐坐。那兩個小青年自然不服氣,口裡罵罵咧咧。勇別聽過紅哥的教導,知道動手要快,二話沒講,上去就一拳,打在一個小青年的鼻子上,頓時鮮血直流。

我和紅哥走在最後,等我們衝上去的時候,架已經打完了。對方本只有兩個人,看我們幾個凶神惡煞的樣子,不敢還手,灰溜溜讓到一旁。

勇別很得意,跟紅哥說:“紅哥,我按你講的快、準、狠三字,打得好吧?”

紅哥瞪了勇別一眼道:“你咯雜小別就是喜歡講狠,也不看下場合。你看看對方有幾個人囉?”

我們四下一望,原來對方不止兩個人,一群小滿哥約有十五六個,可能也是後面上來的,沒趕上打架那一幕,正在交頭接耳,對我們指指點點,投來仇恨的目光。

這下勇別有點怕了:“早曉得他們有咯多人,就不打噠。現在何什搞?”

紅哥倒是很鎮定:“不怕,看他們咯樣子,應該不是社會上混的人,現在還沒開始打我們,只有兩個原因,一是看我們是長沙人,曉得我們長沙人打架厲害,有點怕;二是船上地方小人多,打架打不開。估計是想等下船以後在岸上搞一場。”

我嚇得腿都有點抖了。

紅哥繼續說:“打架有打架的規矩,不得打妹子,範妹子你莫管,下船就大大方方地走大路去火車站等我們,你們幾個咧,下咖船就跑,走小路去火車站,我來斷後。”

範姐聽了不高興:“我不走咧,我也要打。”

紅哥眼睛一瞪:“一雜妹子,天天喊打喊殺,像麼子樣子?聽話,去火車站等我們!”

看得出範姐還是有點怕紅哥的,她撇了撇了嘴,沒做聲了。

當時的岳陽輪渡碼頭還很小,也很簡陋。我們按照紅哥說的,一下船,趁著人多擁擠就沿著江邊往外跑。果然,一大幫人罵罵咧咧地從後面追了上來。看樣子他們本打算等我們出了輪渡大門再圍上來打的,沒想到我們下船就跑。我們一邊跑,一邊撿起地上的窯磚、卵石往後扔,也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路人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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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火車站時,我一隻鞋都不知掉到哪去了。早已等在那裡的範姐見我們來了就問:“紅哥呢?”

“紅哥要我們先跑,他斷後。”

氣得範姐大罵:“你們咯些不講義氣的小別!”

我們焦急地等了十多分鐘,只見紅哥施施然地走了來,看他那氣定神閒的樣子肯定沒什麼大事。

問他怎麼跑脫的,他把手一揮:“一幫小別,不會打架,我上去兩拳打翻兩個,其他的人就不敢上來了。哪個喊你們亂扔磚頭來?差點打到我噠。”

我們也只能嘿嘿笑笑。

(三)

第二年,我和範別都考取了大學,勇別進了父母的單位曙光電子管廠當工人,紅哥本來也頂職進了鐵路部門工作,沒上幾天班就因為打架被開除了。加上當時“嚴打”才剛剛過去,紅哥差點點就進了班房。紅哥家裡的人怕他出事,就託了關係把他送到部隊當兵去了。

一晃就是幾年過去,我們也都大學畢業參加了工作。有次我到範別家裡去玩,正好碰上範姐帶著紅哥回家。當時紅哥剛剛從部隊退伍,正準備和範姐結婚,我看紅哥走路有點不穩的樣子,就問:“紅哥,你腳痛?”

範姐在旁邊噗哧一笑:“麼子腳痛囉,他是在部隊裡當逃兵,屁股上捱了一槍。”

多時不見,紅哥性格也收斂了很多,只是笑一笑,解釋說,他並沒有當逃兵,只是部隊換防撤退的時候,捱了越南鬼子一粒冷槍,中彈的地方也不是屁股,是大腿外側,股骨上面。

原來紅哥所在的部隊是駐守靠越南邊境的老山地區,正值中越之間冷戰的後期,轟轟烈烈的老山戰役早已結束,但小規模的衝突還是時有發生。紅哥就是在一次衝突後部隊換防時受的傷。

我們那時畢竟還年輕,對打仗的事還是很好奇,就問紅哥:“打仗是不是也和打架一樣,要快準狠?”

紅哥呵呵一笑:“那還是不同,打仗冇別的,眼睛要觀場。不是像電影裡頭演的一樣,玩死玩命地往上衝,越南人鬼得很,都是躲在溝溝洞洞裡,趁你不注意就開槍,我們長沙的兵還是靈泛些,行進的時候都是儘量走在隊伍中間,這樣挨冷槍的概率就小些,衝鋒的時候也一樣,不能衝在最前面。我挨咯一槍就是沒注意,想起打都打完噠,換防下去就走在隊伍後面,結果挨噠一槍。”

我們聽了都有點失望,想象中的打仗好像不是這樣。

無論如何,紅哥至少沒當逃兵。之後,本來是照顧他,把他分配到下面地市的車站當售票員,班只上了一天,他嫌那工作沒味,又離長沙遠,不去了。

除了打架,又沒別的本事,就在範姐那裡看場子。

我曉得範姐是在ktv當媽咪帶小姐,當時的ktv沒現在正規,黑白兩道沒有一定的關係是做不了這種生意的。場子裡打架鬥毆、爭風吃醋的事時有發生,每個場子都要僱幾個黑道能打的人看場子,我心想這工作倒也適合紅哥。

我後來去外地工作,慢慢就疏遠了紅哥、範別等一班朋友。幾十年就這樣過去了,前幾年辭職回長沙,才又跟範別他們接上頭。

範別特意擺酒給我接風,也叫上了紅哥和勇別,我看見紅哥的時候很是吃了一驚,才五十出頭的年紀,頭髮已白了一半,腳步也日見蹣跚,加上額頭的皺紋,看上去像是六十多歲的小老頭,性格也木訥了許多,不像以前那樣開朗。

我問紅哥:“範姐呢?怎麼不叫她一起來?”話還沒完就被範別在我腰間捅了下,意思叫我別問。紅哥倒不在意,苦笑一聲:“幾個老朋友,沒什麼好隱瞞的,我跟你範姐早就離婚了。”

範別這才告訴我,範姐在風月場中工作,見到的都是有錢的男人,應酬又多,天天喝得爛醉。紅哥很是不高興。慢慢範姐也開始嫌紅哥沒出息,掙不到大錢。兩人經常爭吵。

再後來,範姐在外面就有了別的男人,被紅哥發現了,兩人就離了婚。由於生活不規律,範姐和紅哥結婚多年三次流產,兩人沒有孩子。紅哥後來找了個鄉下的堂客結了婚生了個兒子,已經上高中了。

我問紅哥現在在做什麼?他說還好當年為戰場上挨的那一槍搞了個二級傷殘證,現在每月拿點國家的補貼,又開了個賣福利彩票的小店,生活還過得下去。

幾杯酒下肚,紅哥臉上漸漸有了點血色,放下酒杯長嘆一聲:“還記得當年我講讀書有麼子好的?現在過了大半輩子終於明白了,我就是呷噠冇讀得書的虧,年輕的時候只曉得講義氣,打打殺殺,搞得一輩子就這樣稀里湖塗地過了。搭幫我屋裡崽還聽話,肯讀書,成績還可以,我準備把他送到國外去讀大學。至於學費、生活費,我屋裡向韶村的房子要拆遷,應該拆得幾十萬,全部把他讀書。”

我們都不以為然,一個小孩子去國外讀書的辛苦和花銷,恐怕不是一套房子拆遷能搞定的。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舉杯祝紅哥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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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散棚的時候,紅哥已喝得半醉,還堅持不要我們送他回家。我們看著紅哥蹣跚遠去的背影,想起紅哥當年打架時的英姿,不禁有些傷感。

連一向大大咧咧的勇別眼角都有點紅,他把嘴裡的菸頭扔到地下,狠狠地用腳踩滅說:“那些香港古惑仔電影真是害死人,我屋裡崽讀中學的時候看噠那些電影就學噠抽菸打架,我後來喊噠他紅叔叔來現場說法講噠他一頓,才好點,現在出噠社會曉得後悔,講當年還是應該讀點書。當小混混冇前途咧。”

是啊,等他們長大了才知道,電影,終究和現實是不一樣的。

作者:枬子

文革初期出生於長沙。做過工人、會計、財務總監。現為資深高級會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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