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個新朋友：拉美三國紀行 』
002 加勒比海盜的撿漏天堂——多米尼加印象
當飛機在多米尼加首都聖多明各機場降落的時候，老實說我多少有幾分疑慮。這兒可是加勒比海盜的老巢，萬一碰上一個兩個的，咱可怎麼吃得消啊？
多米尼加，面積4.84萬平方公里，人口1065萬，首都聖多明各，與海地共和國將西印度群島中排行第二的西班牙島一分為二，各佔一半，2018年5月與我國建交，是一個位於中美洲溫暖海洋中的袖珍國家，人稱加勒比海的明珠。
沒錯，多米尼加就是電影《加勒比海盜》的取景地，對了，還有《教父II》。事實上，早在十六世紀，這裡真的是加勒比海海盜的淵藪，對從美洲返回歐洲的西班牙寶船船員而言，一艘來自多米尼加，掛著骷髏旗，站滿紅頭巾水手的海盜船堪稱夢魘。要知道，加勒比海，直譯過來可是叫做“吃人部落之海”的，這裡的土著在古代也的確有吃人的舊俗。
然而，當享受著和煦的晚風，聽著賣藝歌手的吟唱，在哥倫布城堡對面愜意地喝上一杯蘭姆酒，再看這些紅頭巾大漢的時候，卻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加勒比海盜的後代早已洗手不幹，改行開餐館了。今天的這個熱帶島國，是一個以沙灘和海鮮著稱的旅遊勝地。
多米尼加的朋友告訴我，嘿，你知道多米尼加是什麼意思嗎？就是星期天啊！
原來如此，難怪多米尼加人每天都樂呵呵的，全國沒有憂鬱症而且全無時間觀念，原來人家每天都生活在星期天裡。
古堡和教堂
這似乎才是多米尼加真正的主旋律。
然而，這一切並不是我對多米尼加最深刻的印象——相信趙普老師也不是。
中央電視臺前主持人趙普精緻的側顏殺不知傾倒多少女孩子的芳心。不過最近他一直在忙活的是怎麼辦世界手藝人大會——這傢伙不知什麼原因狂熱地迷戀上了手工匠人的世界，連自己的書房都改名叫“匠奴營”了。
而多米尼加簡直堪稱手工藝人的天堂，這裡的街頭上看不到擺塊牌子提供裝修服務的小老闆，但隨時可以看到各種藝術家在這裡推銷自己的作品。
所以，在同行的朋友們沉醉於藍琥珀的美麗顏色不能自拔之時，老趙卻拉我走進了多米尼加老城的小巷子，開始一家店一家店地搜索，這種活兒，行話叫做“撿漏”。
多米尼加的夜景本來就迷人，我本人也是個對撿漏這種事情極有興趣的，當然很願意加入。
實話說，一條巷子走下來，頓時對老趙刮目相看。原來只知道他主持節目是把好手，現在才知道，這位撿漏也是把好手——而且，他的撿漏，經常讓你有一種小李廣突發冷箭的感覺，你還沒留神，他已經撿著了。
走在多米尼加街頭，最深刻的感受是異國情調——有人可能會說既然是在國外，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兒嗎？然而今天在很多國家，想找到異國情調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比如在日本或東南亞，幾乎每個小攤上的東西都讓你懷疑來自同一個地方，透著義烏小商品市場濃濃的誘惑。而多米尼加這個地方，目前Made In China還是稀罕東西。
甚至連原裝的中國人也很讓當地人覺得新鮮。
這背後有兩個原因，其一呢，是我國剛剛與多米尼加建交幾個月，雖說該國有兩萬華裔和華僑，但多半是幾代生活於此，早已被同化，直接從神祕的東方大陸飛來的還不多，來不及開展商業活動；其二呢，多米尼加所在的加勒比海地區被稱為美國的後院，由於近年中美關係的影響，美國人對中國在這裡的“滲透”極為忌憚，導致我國商品在多米尼加還比較少見。
相信這只是個暫時現象，在酒店下樓的時候便遇到徐州建工集團的一位老哥，是來賣挖掘機的，徐州已經來了，義烏還會遠嗎？估計用不了一年，多米尼加的街頭，無論中國製造還是中國大媽，都不會少的。
不過，目前這種陰差陽錯形成的異國情調，也另有一番迷人之處。
聖多明各並不是個小地方，但聖多明各的商人卻絕少開大買賣的，每一個攤子都有著不一樣的故事。
比如，這位老人家開的雪茄店，每一支都是自己親手卷的，已經卷了四十年，於是便自成了一個品牌。
一家生飲椰子的店裡，居然有個櫃檯，擺開一片琳琅滿目的各國勳章和徽章。老趙在這裡收集到了哥倫比亞海軍的帽徽和十九世紀的銀質果盤。
站在五百美元才肯賣的熊皮上，我們從一個破洞的高爾夫球筒裡拽出一把海軍軍刀。
細細賞鑑下來，竟然是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老傢伙——難道是加勒比海盜繳了美國艦長的械？
可惜這兩樣東西，都是帶不回國的。有漏不能撿，老趙很遺憾。
不要懷疑多米尼加人的貨有假，說這個人家不會生氣，而是會瞠目結舌——這裡的生意還基本沒有發展出造假的概念。在費盡心思和你談好一串琥珀手鍊的價格後，為了找零他會讓你稍等一分鐘（多米尼加的一分鐘……），然後跑出兩條街去找人換錢，把你和一屋子寶石丟在那裡哭笑不得。
不是一家，而是家家如此，昔日加勒比海盜的老巢，今天的聖多明各就是這麼個可愛的地方。
這種氛圍本身便讓人十分愉快，買到什麼倒是次要的事情了。於是，在一家老店裡便為一頭來自智利的銅質小鹿討價還價了太長時間，等走出來，老趙已經不見了。
便在此時，忽然看到一旁有個身穿紅色短衫，脖子上掛個牌牌的老兄在對一個老太太喊叫，這在聖多明各可不是很多（後來有朋友告訴我多米尼加也不都這麼祥和，一些街區還是比較危險的，有黑幫活動），怎麼回事？
同行的女記者驥瀅告訴我，那位老太太是當地人，提醒一個遊客揹包的拉鍊沒有拉上，要小心一點以防被盜。而這位正在教訓老太太，說你這樣講不是讓外國客人覺得我國沒有安全感嗎？
哦，這位怎麼和我國的小腳偵緝隊一個風格啊？
看到我們饒有興味地看著他，這位老兄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走過來問我們有何可以效勞之處，大概擔心我們誤會，還主動地把脖子上的牌牌遞給我們看，意思自己是官方的人，可不是什麼野導遊。從名牌上可以看出，這位熱心的先生名叫貝利（一個偉大的名字），原來，他是負責這個“哥倫布廣場”衛生和秩序的保安員——大致相當於我國的城管，我想。
聽說我們來自中國，貝利先生立刻磕磕巴巴地說出了一連串變味的中國字：“昌城（長城），比亞迪（在聖多明各的街頭有這家公司的出租車，看來很受歡迎），朗平（郎平？）……”然後用手在我們之間一比劃，“Dominican，China，good friend!（多米尼加，中國，好朋友！）”
沒想到，在這麼遙遠的地方還能有如此瞭解中國的人物，而且是個“城管”！
於是，我們進行了一番熱烈的交流。原來，這位貝利先生很關心新聞，知道中國和多米尼加建交的消息，認為這很重要，而且中國是一個像西班牙那樣大的國家（？？囧），肯定會來很多遊客的，所以預先了解了許多關於中國的知識。他很希望我們帶更多的中國遊客過來。
這哪兒是保安員啊，簡直是外交部長的水平嘛（國土面積知識除外）。
多米尼加是西班牙語地區，我問貝利先生怎麼能說如此流暢的英語，他說，小的時候曾在美國邁阿密呆過，後來覺得還是多米尼加更適合自己的發展，所以回國了，這種事對多米尼加人很正常。
正在這時，發現趙普不知什麼時候也湊過來了，我向他介紹這位貝利先生……
在一瞬間，忽然覺得趙老闆的目光有點賊兮兮的，跟馬未都先生很有點兒相似——那是撿漏撿多了的習慣性眼神。
而趙普盯的，是貝利先生的胸前——那兒有什麼呢？
也就是一瞬間，老趙的眼神便恢復了清明，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迷人微笑，親熱地和貝利先生拉起家常來。
在貝利先生受寵若驚地被一群遠方的中國客人包圍著，略帶興奮地對我們介紹該怎麼在哥倫布銅像下拍照時，趙先生忽然指指他的胸前，問道：“這個，賣嗎？”
“這個？”外交家貝利先生愣了，低頭看了看，撥浪鼓似的搖搖頭，道，“這是我的護身符啊，不賣。”
我們這才注意到，貝利先生的胸前戴著個貓頭鷹型的小掛件，通體漆黑，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成的，夜暗之中，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XX美元？”老趙誘惑。
“不，這個不是賣的，這個是我的護身符，都帶了二十年了。”貝利先生尷尬地解釋道，“Búho，Búho，你看它的眼睛，它會帶來幸運的。”
Búho是西班牙語“貓頭鷹”的意思，這種鳥在多米尼加是智慧的象徵。事後我才知道，趙普的確看了那貓頭鷹的雙眼，而且正是因為看了，馬上便開始加價——趙先生說了，他那一瞬間，注意到那兩隻眼睛是一對寶石，這護身符上居然還是帶鑲嵌工藝的！
“XXX美元吧，好不好？”老趙拍著貝利的肩膀，道，“朋友嘛。”
“這個……”儘管貝利先生是黑膚色的，但這一刻我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臉都紅了，尤其是聽到“朋友”的稱呼時，終於一咬牙，愛惜地撫摸了一下，終於從脖子上把護身符拽了下來，戀戀不捨地遞給趙先生，道，“好吧，朋友。”
此後，貝利先生用了四五分鐘的時間給我們講述這東西怎麼從海底深處挖出來，如何寶貴……
瞧，就是這個小東西。
從包漿的情況看，貝利先生說戴了二十年，恐非誇張。而它的材質並非木雕，則是一種因埋藏在地下時間久遠而形成的黑琥珀，價值遠非趙普先生開出的價格可比……瞧老趙這漏撿的！
走出三四百米，趙先生摩著手裡的寶貝，不解地問我們：“你們怎麼不買一個？很值的。”
原來，趙普兄把貝利先生當成賣紀念品的小販了！
驥瀅道：“趙哥啊，人家不是賣紀念品的，人家是廣場的保安啊。”
“保安？不會吧？”趙普先生的眼神這才從寶貝上離開，驚訝地看我們，“你們怎麼不提醒我……”
提醒你？上帝也叫不醒一個撿漏的人嘛。
大家七嘴八舌，也有人懷疑，說不定，說不定貝利先生真的是個賣紀念品的，只是個營銷手段高明的小販而已。
證明這事情倒也好辦，反正我們第二天工作之餘，晚上還準備再去這個“哥倫布廣場”遛遛（大家撿漏的癮都被老趙勾引出來了），我們說，如果還能見到這位貝利先生，一定仔細看看他的胸前，假如那兒又掛了一個貓頭鷹出來，那他肯定是個有本事的小販，假如沒了，那人家就是真把老趙當朋友，半賣半送地把護身符都給他了。
事後知道，在某國訪問的時候，老趙曾經把人家警察的腰帶都當“漏”買下來了，是有前科的！
第二天，我們又來到了哥倫布廣場，結果，還沒等我們找，貝利先生就出現了，見到老趙便喊著：“中國朋友！”熱烈擁抱過來，熱情得跟他兄弟一樣。
至於人家是不是小販子，大家自己看，也能看得明白。
這事兒弄得老趙很不好意思，滿身摸遍實在沒帶什麼，最終是到老薩身邊蒐羅了我帶的國內紀念品送給貝利先生，才勉強算是對得起這份情誼。
當然，這件事對同行的朋友來說，簡直是一種瘋狂的鼓勵。那一天大家都收穫得盆滿缽滿，而街上的多米尼加小販子再見了我們這批中國人，也是眼神熾烈，一副感嘆這些遠方來客人傻錢多的樣子。
不過大家仍然難免假貨恐懼症，知道趙普跟馬未都先生學過些本事，便紛紛拿了自己淘到的寶貝請老趙掌眼。老趙或點頭稱讚，或循循善誘，總是讓大家滿意而歸……直到他看到一位張先生在舊貨攤上買的兩隻銅壺，才有些不淡定了。
這兩隻銅壺鏽跡斑斑，老趙顛來倒去看了半天，一直弄到張先生忐忑不安，最後把壺遞到我手裡，說老薩你也看看。
黑色，點滴狀和雲片狀的鏽斑，摸起來光滑燈光下淡淡卻銳利的反光……這肯定不是銅鏽。我忽然感到這東西和打撈致遠艦時見到的某樣東西有些相像。
和趙普兄一對眼神，我們倆異口同聲地給出了答案：“這不是銅的！”
張先生緊張得一顫，問：“上當了？可賣貨的真的告訴我是銅壺……”
我們倆一起搖頭：“大哥，不是銅的，這玩意兒……是銀的。”
沒錯，致遠艦上打撈上來的銀元寶，就是這樣的鏽蝕情況，幾乎可以肯定，這倆“銅壺”，是從海船上打撈上來的，銀器！只要打磨一下，就能重現風采。
實際上根本不需要打磨。在壺底有一組外文字母，拍照了細看，便是十九世紀英國最有名的布裡斯托爾銀器工場的標誌。
居然把銀器當銅器，張先生這漏撿大發了，可這店主怎麼會如此糊塗呢？莫非是加勒比海海盜的後代，在販賣他們祖先打家劫舍弄來的東西？
也只有這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傢伙，才不在乎把銀器賣個銅器價吧？簡直是越想越真。
不過，這樣的加勒比海盜，我喜歡。
多米尼加，期待再來。
【完】
敬請期待『 三個新朋友：拉美三國紀行 』003 薩爾瓦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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