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旺叔的婚事(牛永超)

婚姻 三毛 前平說事 2018-11-29

福旺叔的婚事

福旺叔的婚事(牛永超)

福旺是我的本家叔叔,一個憨厚朴實卻幾乎打了一輩子光棍的人。

在我的老家,曾有著“財旺人不旺,人旺財不旺”的說法。這句看似繞口令,又包含一定辯證思維的“名言”,對福旺叔的家庭而言,並不是完全應驗的。

國民政府時期,福旺叔的爺爺是我們那裡的保長,家裡置辦了不少田產和房產,還僱有長工。他只有鐵爺一個兒子,似乎符合“財旺人不旺”的邏輯。

新中國成立後,鐵爺的父親很快就去世了。然而,豐厚的家產仍在。他們家被定為地主成分,大部分房產和地產分給了村裡的貧下中農。儘管如此,鐵爺還是一次次地被拉去遊街、挨批鬥。

按說,財不旺了該人旺,可是鐵爺的膝下也只有福旺叔這根獨苗。福旺叔出生時,家裡只剩下三間房了。鐵爺給兒子取名“福旺”,大概就是希望他能夠福氣旺盛吧?然而,現實往往不遂人願。

福旺叔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因病帶餓死了,剩下他和鐵爺相依為命。福旺叔老實本分,為人真誠,長得五官端正,又有一手泥水匠的手藝,找個對象應該不是難題。事實上,他至今孤身一人。

福旺叔該成家時,“文革”早已結束,男女找對象也不再看家庭出身了。他和鐵爺雖然不富裕,但也不算貧窮。何以連媳婦都討不到呢?後來,我聽說這與兩件事有關。

過去,我們那裡種高粱,高粱稈(老家俗稱秫秸)有黃色和紅色兩種。人們把它劈開,刮成篾子用來編席,或鋪在床上,或做成床圍,也有圍成糧囤的。

福旺叔的婚事(牛永超)

在福旺叔十六歲那年,家裡種了幾分高粱地。收穫以後,鐵爺讓他把秫秸拉到集市上去賣。以黃秫秸居多,紅的僅有兩捆。鐵爺跟他說,黃的一捆最低三毛錢,紅的至少賣兩毛五一捆。

他拉著一車秫秸來到臨縣的集市上,一個上午也沒人要。臨近中午,總算有人問價。此時,福旺叔早已餓得飢腸轆轆,急於讓手中的貨出手。那人想買黃秫秸,問“多少錢一捆?”福旺叔要價“三毛八”,對方還價“三毛”,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一捆“三毛三”成交。黃秫秸總共十一捆,卻讓僅有小學文化程度的福旺叔在地上劃來劃去計算了半天。

對方付了錢,要求福旺叔把貨拉到他指定的地方。卸完以後,福旺叔心想:剩下的兩捆紅秫秸,也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賣掉!他乾脆對買主說:“這兩捆算搭頭,送給你啦!”

這個交易的細節,到底是誰在村裡傳開的已無從考證。然而,福旺叔從此得了一個“搭頭”的綽號。當然,由於他那時很年輕,沒有人會想到這綽號能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福旺叔年輕時,給他提親的人並不少。可人家一聽說男方是“搭頭”就搖頭了,認為他過於憨傻。曾經有一個姑娘願意嫁給福旺叔,雙方都訂了婚,後來還是吹了。

我們那裡的習俗是,青年男女訂婚後的頭一年,大年初二,男方要先到女方家去拜年,初四或者初六女方再到男方家裡去。

福旺叔是第一次到女方家,他帶著一竹籃白饃和一塊大禮肉出發了。到了女方的村子,不知是否出於緊張,他猛然間忘記了女方叫什麼。可是,他也不知道女方家裡其他人的名字。他只好向村民打聽,描述女孩兒的特徵,問了幾個人,也沒人知道他到底要去哪家走親戚。眼看到了中午,他還沒有找到女方的家,只得帶著禮物往回走。

那天,女方家早已做了待客的準備,午飯時卻沒有等來客人,不知是何故。自然,女方在初四也沒有來他家拜年。幾天過後,當女方得知他沒去拜年的緣由時,感到這人簡直就是個榆木圪塔,當即就通過媒人把訂婚的物品和禮金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這樁婚事也就宣告結束。

很快,關於福旺叔的“拜年風波”就沸沸揚揚地傳開了。再也沒有媒人幫他提親,也沒有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這樣的“憨子”。他本人是個臉皮薄且傳統的人,更不會搞自由戀愛。一來二去,他就成了大齡剩男。

父親說,儘管福旺叔沒有成家,可家族裡的人情來往,他也不落下。雖然說送出去的禮,不知道何時才能收回去,但該隨的份子他並沒少過。

爺爺去世時,我回去奔喪,女眷在屋裡負責燒紙上香。我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身穿孝服一直守在爺爺的靈前,卻想不起她是誰。母親告訴我:“她是你福旺嬸子。”我心想:福旺叔大概是在我參加工作後結的婚吧?

福旺叔的婚事(牛永超)

之後,我從母親那裡得知,福旺嬸子是離過婚的。嫁給他後,鐵爺聽說她不會生育,曾經反對福旺叔要她,但他仍像寶貝一樣地疼著她。然而她的命實在是太差,沒享幾年福,就得病走了。福旺叔又成了光桿司令。

老家拆遷後,家家都賠了一些房款和地款。村裡有不少光棍漢趁機討下了媳婦。有一個喪偶的年近五十的婦女,經人介紹和福旺叔認識了。她的一雙兒女已經長成,情願過來和福旺叔叔作伴。去年秋天,她的女兒考上大學,讓福旺叔出了一筆學費。今年春天,她的兒子結婚,福旺叔不光給了一些錢,還在村裡請了本家的客。

今年暑假裡,我回老家,聽見父親對母親說,福旺叔的媳婦走了。母親反問:“是福旺手裡沒錢了吧?”接著,母親又對我說,本來就倆人,除了一套房子錢,還能分多少地款?她過來這兩年多,吃的花的不說,還給她的兒女拿錢,能剩幾個?我大為不解:“他們沒領結婚證嗎?”母親聽了笑道:“結婚證就能拴住人?結了還興離嘞!”我不僅感到自己的迂腐了。

前一段時間,央視《今日說法》欄目裡播出了一期節目——“走失的新娘”。那些來自雲南的年輕女孩,為了錢,有組織地參與團伙騙婚。在看節目時,我不由地想到了福旺叔。我雖然不能把他的婚姻定性為騙婚,但還是感覺不大對頭。我想:對方選擇和他在一起,金錢應該起了不小的作用吧?

六十出頭的福旺叔,雖然經歷了兩次婚姻,膝下卻沒有一男半女。鐵爺已在前年謝世,如今福旺叔成了實實在在的孤家寡人。

看來,鐵爺寄予他的“福氣旺盛”的期望真有可能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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