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遺夢》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代帝王歸於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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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和幫助下，已經有些虛弱不堪的沐淵終於換上了自己心儀的那件衣服了；這件衣服不是龍袍，也不是朝服，而是一件極為普通的便服，普通到它不是由綾羅綢緞縫製的，而是最為平常的布衣細麻紡織而成的。

李和知道，這件便服是當年陳雪瑤為了報答沐淵為父伸冤而親手縫製的，那個時候沐淵還是太子，而陳雪瑤也身無分文，是陳雪瑤尋遍鄉親，籌來了細麻親手紡織的；在眾人的眼中，這只是一件一文不值的布衣，可是在沐淵眼中，這卻是無價之寶，這麼多年來，沐淵從來捨不得穿，一直將其放在錦盒之中；多少年來，眾所周知，雪淵是沐淵的心愛之物，可是誰又曾知道，沐淵最心愛的東西，是這一件最普通不過的麻衣。

“李和，你看朕穿這身衣服，雪瑤會喜歡嗎？”沐淵在李和的攙扶下，慢慢的走到龍榻邊上，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身上的這件便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喜歡，娘娘一定會喜歡的，因為這是娘娘親自為太上皇縫製的，娘娘看到太上皇穿在身上，一定會喜歡的”李和在沐淵穿上這件衣服的時候，已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雖然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可是眼淚卻始終都停不下來。

“可惜，她始終沒有看見朕穿過一次”沐淵突然嘆了一口氣，感覺十分悲傷。

“太上皇，這件衣服咱家知道，娘娘是為太上皇量身紡織的，在娘娘眼中，早就看到了太上皇身穿這件衣服的樣子了”想起當年陳雪瑤為了紡織這件衣服所付出的一切，李和頓時老淚縱橫。

“是啊，在她的心中她早就已經看到了，如果朕當年能真正穿一次給她看，或許，她會很高興的”回想起當年，自己在寧州巡撫府花園見到驚為天人的陳雪瑤之時，她將這件衣服送給了自己，可是自己卻沒有在意，只是隨意的將衣服轉交給了李和，也絲毫沒有察覺到陳雪瑤那失望的神情；直到後來陳雪瑤遠去，李和才將這件衣服取出，交給自己，自己才想起當年的一切，如獲至寶，細心保留至今。

“太上皇......”李和不知道該如何再去安慰沐淵，只能有些輕呼著沐淵的尊號。

“好了，朕要休息了，你退下吧”沐淵顫顫巍巍的自己掀開了被子，平穩的躺在了龍榻之上，李和想上去攙扶，卻被沐淵給推開了。

“不用，朕自己來”見沐淵躺好了，李和這才走上前去，幫沐淵整理了一下被子。

“你去吧”沐淵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等待自己人生終點的到來。

“是，太上皇”李和雖然不願意離開，可是君意不可違，即便萬般無奈，也只能奉旨行事。

“李和”就當李和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沐淵突然開口，沐淵這一開口，讓李和欣喜若狂。

“太上皇，咱家在”

“朕謝謝你，朕會等著你，你下來了，依舊伺候朕”沐淵依舊閉著眼，沒有轉頭去看李和，或許是因為害怕，因為他對這世界還有太多的留戀和不捨，可是自己身為帝王卻又無力控制生死，既然如此，少看一眼，或許少一絲眷戀。

“太上皇”李和先是一愣，然後噗通一聲雙膝跪地，俯首貼耳；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謝謝，可是卻出自沐淵之口，在李和看來，這一個謝謝比給他任何賞賜還無比榮耀；天子，普天之下如神一般的存在，居然對自己一個太監說謝謝，這讓李和壓抑了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不管自己如何去控制，怎麼也控制不了。

“去吧”沐淵依舊緊閉雙目，只是淡淡的對李和說了最後一句話。

李和知道，沐淵需要安靜，李和起身，一邊慢慢的退到門邊，一邊一直注視著沐淵，因為李和知道，沐淵的一個動作，一個舉止，都代表著他需要什麼，即便是在這最後一刻，李和也要盡到自己最後的職責，對於沐淵，他從來沒有絲毫怠慢。

退到門邊的李和沒有再繼續後退，而是挺直著身子，目不轉睛的凝視著李和，像平常一樣，像早朝一樣，堅定不移的守候在沐淵的身邊。

而此刻躺在龍榻之上的沐淵，一直面帶微笑，這一刻，沐淵終於不用再去考慮國家大事，去顧忌社稷江山，這一刻，只屬於沐淵自己，沐淵突然覺得，這一生，沒有任何時刻像現在這樣只屬於自己，彷彿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如此寧靜，如此神往。

“陛下，臣妾來接你了”突然，沐淵彷彿聽到了雪瑤的聲音，有些吃力的睜開雙眼，看見一身白衣的雪瑤緩緩而來，如同仙女下凡一般，清新脫俗。

“雪瑤，你來了？”看著眼前的雪瑤，沐淵笑了，開心的笑了，他從來沒有如此釋懷的笑過，那種笑，一般人無法體會，那種開心，一般人無法感受，那種喜悅，那種期盼，讓人欣喜若狂，讓人慾罷不能。

站在遠處的李和，看見沐淵抬起了自己的手，李和跪下了，李和知道，沐淵要走了。

“雪瑤，你來接我了嗎？”沐淵站起身子，雪瑤輕輕的牽住了沐淵的雙手，整個人撲倒了沐淵的懷抱中，這一刻，沐淵變回了當年的那個沐淵，雪瑤，變回了當年的那個雪瑤。

“陛下，臣妾終於等到你了”雪瑤輕輕的靠在沐淵的肩膀，濃濃的相思之情難以言表。

“雪瑤，朕讓你受委屈了”沐淵輕撫著雪瑤的臉頰，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觸手可及。

“陛下，看蝴蝶，好漂亮，還是藍色的呢”突然，一隻藍色的蝴蝶在二人面前徘徊，雪瑤終於忍不住了，離開了沐淵的懷抱，開始追逐起蝴蝶來。

“快來幫臣妾抓蝴蝶啊”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著沐淵，見沐淵遲遲沒有過去幫忙，有些生氣，嘟囔著個小嘴，氣鼓氣鼓的。

“雪瑤，等等朕，朕不是還沒有準備好嘛，別生氣”沐淵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雪瑤已經跑出去好遠一段了，見雪瑤生氣撒嬌，趕緊追了上去。

“哼，不理你了”雪瑤扭過頭，裝作生氣，見沐淵許久沒有動靜，忍不住回頭偷偷的瞅了瞅。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你看，蝴蝶都快要跑了”沐淵拗不過雪瑤，便指著天上翩翩飛舞的蝴蝶，成功的轉移了雪瑤的視線。

“哎呀，都怪你，快追啊”說完，雪瑤便順著蝴蝶飛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前面似乎有一道光，格外的耀眼，沐淵感覺到了什麼，彷彿那道光的後面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越靠近那道光，整個越是感覺暢快。

“雪瑤，等等朕，朕來了”那一刻，沐淵迎著雪瑤，迎著蝴蝶，迎著那道光，追逐而去。

“雪瑤，朕來了”龍榻之上的沐淵微笑著，慢慢的閉上了雙眼，微微上揚的手緩緩的落了下來，那一刻，沐淵隨他心愛的雪瑤而去，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似乎只屬於他們的世界，那裡有雪瑤，有蝴蝶，還有屬於他們的自由和寧靜。

“陛下”在沐淵的手落下的那一剎那，李和知道，這位將一生奉獻給大越皇朝的千古一帝，走完了他悲痛而又光輝的一生；這一刻，李和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這個自己一直陪伴的男人，這個自己一直當做信仰的男人，和他最心愛的女人，一起去了他們嚮往的遠方。

李和站起了身子，蹣跚的走到了宮外，站在宮外高臺之上的沐宸與舒瑾看著李和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一切；李和點了點頭，舒瑾使勁的搖著頭，她不願意相信疼愛自己的那個父皇真的就這麼走了，捂著自己的嘴，極力的讓自己不要哭得太難看，因為她不願意父皇看見自己如此悲傷的模樣，她知道父皇只希望自己開心，快樂。

沐宸單手緊緊的將舒瑾抱在身前，雖然自己也悲痛萬分，可是自己不能倒下，因為他還要撐住整個大越，沐宸沒有哭，只是默默的留著眼淚，二人緩緩跪下，看著天空，恭送著他們敬愛的父皇。

李和來到了高臺的邊緣，看了看高臺之下的眾人，閉著眼，同樣是默默的留著眼淚。

“太上皇，駕崩了”

李和雙膝跪地，聲震蒼天；這一刻，高臺之下，眾人齊齊下跪，哭啼之聲絡繹不絕，眾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送別著那位大越歷朝以來最受人敬仰的皇帝。

不知道是天意還是湊巧，原本豔陽高照的晴空頓時烏雲密佈，頃刻之間便下起了瓢潑大雨；這傾盆大雨似乎是在為沐淵悲痛的一生哭泣，身為一代帝王，卻無法左右自己的愛情，身為一代帝王，卻不能挽留自己的愛人；即便有號令天下的權勢，終究到頭來，卻寧願在自己的幻想中離開。

身為帝王，沐淵是成功的，他用自己的一生捍衛了大越，捍衛了江山；作為男人，沐淵是失敗的，他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失去了自由；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沐淵一定會在失去雪瑤的前一刻，緊緊的拉住她的手，輕聲告訴她：你要自由，我陪你自由，如果這天下一定要用你的離去來換取，我寧願揹負一世罵名。

知天命者皆有悔

如若有用何談淚

人無兩全難重來

得失自取笑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