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旬呂其明為《紅旗頌》再定新譜,透露與朱踐耳曹鵬隨軍解放上海的手槍和提琴有何來頭

中國人家喻戶曉的《紅旗頌》有了最新定稿版本,由今年90高齡的原作曲者呂其明親手譜寫而出。5日,這位國家一級作曲家,戴著一面紅旗胸章,走進上海師範大學音樂廳,將剛剛出版的這部管絃樂序曲總譜和分譜贈予音樂學院師生。作為10歲隨父抗戰的烈士之子,呂其明告訴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記者,年輕時完成《紅旗頌》初稿只用了7天,但修訂完善這部作品卻用了54年,這是半個多世紀來《紅旗頌》的第7版樂譜。

九旬呂其明為《紅旗頌》再定新譜,透露與朱踐耳曹鵬隨軍解放上海的手槍和提琴有何來頭

一手拿槍,一手拉琴,這是呂老一生成就的最大夢想。從今年開始的最近一次定稿過程中,與呂老交往20多年的上海音樂出版社社長費維耀這次也是頭一回知道,呂其明最最心愛的小手槍和小提琴究竟是怎麼來的。

【陳毅珍貴禮物,轉贈兒子小手】

九旬呂其明為《紅旗頌》再定新譜,透露與朱踐耳曹鵬隨軍解放上海的手槍和提琴有何來頭

“解放軍進上海,都是睡馬路的,”呂其明坦言,70年前的5月26日,也就是自己19歲生日之際,他作為華東軍區文工團一員,倒並沒有露宿街頭,全團26人在老北站候車大廳的條凳上過了第一夜。

次日,他們一行分為3個方陣,前有演員及美工,中有電影放映隊,後有他們的軍樂隊,從北站一路開拔,走在上海灘大馬路上。隊伍中,除了呂其明,還有朱踐耳、曹鵬,日後也成了音樂大家。

呂其明這個小夥子,一身戎裝,皮帶、綁腿、布鞋之外,還彆著一把號稱“掌心雷”的德制小手槍;而他的軍用揹包上,也加了一個小提琴盒子——老百姓一見驚奇:“土八路還用洋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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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老笑著說,他的第一個夢想還真不是音樂夢,而是“小人小馬小刀槍”的夢。家在安徽無為,呂家秀才之家,呂父興學辦報,當地影響不小。那是1938年,抗戰烽火中,來了新四軍。江北遊擊縱隊張雲逸將軍拜訪父親呂惠生,商談抗日大計,為軍募集資源。

裡屋大人談著,屋外四五個警衛員就和呂其明這個七八歲的小孩呆一起。在呂其明眼中,新四軍叔叔配著手槍和彈夾很是神氣,心裡感覺癢癢的。於是,叔叔退出子彈,把槍交到他的小手上,並告訴他:咱部隊也有小兵哦。這當兵的種子,就這麼種在了心裡。

1940年,國共合作形勢告危。呂其明父親在國難當頭之際寫下絕命詩,也上了國民黨反動派的“黑名單”。於是,父親帶著全家投奔新四軍,走了20多天來到了淮南抗日根據地。說來也巧,團里正排三幕歌劇,需要一個10歲左右的小演員,來演逃難場景。在旁看戲的呂其明,被一眼相中。母親有點猶豫,徵求父親意見。呂惠生一言定調:“讓孩子去部隊裡鍛鍊鍛鍊是好事。”不僅呂其明,還有他12歲的姐姐,都加入了抗日劇團,當上文藝兵,出演農村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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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呂惠生帶兵轉戰江淮之時,陳毅軍長特意贈予他一件珍貴禮物。那就是德國製造的袖珍型手槍,多被特工置於掌心,人稱“掌心雷”。據說,彈頭還能藏毒,可以槍槍斃命。父親愛子心切,將陳毅這份大禮,連同五六十發子彈,轉送給11歲的呂其明。

“從那時起,這把槍我貼身帶了整整9年,站崗放哨全靠它,一直到跟解放軍進上海。”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記者瞭解到,其間,1945年,44歲的父親被捕日偽獄中,成為皖北革命一代烈士。上海解放後,按照統一軍令,全隊上交所有武器,“掌心雷”這才離開呂其明的手。

【月下聽琴賀綠汀,“趕緊讓爸爸買琴”】

九旬呂其明為《紅旗頌》再定新譜,透露與朱踐耳曹鵬隨軍解放上海的手槍和提琴有何來頭

在以“城市音樂文化敘事”為專題的上海師大“光啟音樂大講堂”上,與音樂師生說起音樂夢,呂其明更是壯懷激烈。“我從小喜歡音樂,算是一個天性,而走這條路更重要的因素,可能是命運的安排。”但他直言,就喜歡音樂卻不愛好舞蹈,自己平生至今沒有跳過一次“澎恰恰”,“連結婚時也沒跳過,婚禮一結束就和愛人一起溜了。”

九旬呂其明為《紅旗頌》再定新譜,透露與朱踐耳曹鵬隨軍解放上海的手槍和提琴有何來頭

上世紀40年代,抗大搞了文化隊,才11歲的呂其明被分進普通班。但小小年紀,卻不甘心學簡譜,經常溜到音樂系聽課,“從吹笛子到吹口琴,那3個月是我最初的音樂教育。”後來,隨軍到了淮南進駐根據地。

或許天賜良緣,1942年時,賀綠汀前往延安途中,因戰時交通受阻,在淮南待了3個月。有一天,文工團團長說,“走,咱們到村頭歡迎一位教授。”呂其明就跟著去了,只見賀綠汀中等身材,著藍色中裝,很是清秀。“他騎一匹棗紅馬,馬上掛著小提琴的盒子。”這次初見,呂其明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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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綠汀當年身體不好,但對於組織上“開小灶”的條件堅決不要,整天和大家一起吃。從教樂理到教合唱,聽大教授的課,真是三生有幸。“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呂其明說著說著,就哼起了賀老的經典作品《游擊隊歌》,“歌裡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聲部,我現在都還記得……”

一天夜裡,皓月當空,呂其明遠遠聽到小提琴的聲音。順著琴聲,他來到一棵大樹蔭下,只見賀綠汀正在獨奏。“不敢驚動,就保持著十多米距離,”呂其明感慨萬千,“世界上還有這麼好聽的音樂……那一刻,我就入迷了,聽傻了。”

賀綠汀一曲終了,轉頭髮現一個小孩坐著,於是攀談起來:“你有多大了;爸爸幹嘛的……”聽聞呂其明12歲,正是拉琴的時候,賀綠汀說:趕快讓爸爸給你買琴。從此,對於小提琴,呂其明就得了“相思病”。“我不太敢講,賀老是我的啟蒙老師,但恐怕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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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戰爭期間,1946年呂其明所在部隊解放山東一縣,鋼琴、留聲機、唱片等都成了戰利品。團裡分管樂器的老師,終於有了一顯身手的機會,從《致愛麗絲》到貝多芬第六交響曲,又一次讓呂其明聽得如痴如醉。“那時就想,貝多芬太偉大了,我什麼時候也能寫曲子啊……”而且,這支文工團裡獨有的電影放映隊,放到哪兒都是人山人海。比如《列寧在1918》等前蘇聯影片,從銀幕正面到背面,上萬人集體觀看,也讓呂其明開始對電影音樂情有獨鍾。

上海解放後,根據上級安排,文工團二團繼續南下福建,而呂其明所在的一團則脫下軍裝、就地轉業,為新成立的上海電影製片廠電影配樂。後來,又組建起上影樂團,讓呂其明從小提琴師變成了著名作曲家。

至1965年上海音樂家協會黨組會議上,賀綠汀、丁善德、孟波等音樂界前輩們提議,邀請時年35歲的呂其明為當年“上海之春”音樂節創作一部歌頌祖國和人民、歌頌黨和軍隊的作品。於是呂其明攜著紅色基因,帶著家國情懷,化為每個音符,作為中國作曲家自主改造並利用西方音樂體裁,以“世界通用語”講述了這個流傳至今的“中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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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謙稱“當年作曲功力還不太夠,沒有達到‘一錘定音’的級別”,考慮到“大家已經聽習慣了”,一下子改太多又會影響《紅旗頌》在群眾心目中的辨識度,就採用了循序漸進、逐步修訂的辦法,從當年的青年才俊改到了如今的耄耋老人,將《紅旗頌》定稿獻給新中國70年。

【鏈接:呂其明音樂人生】

九旬呂其明為《紅旗頌》再定新譜,透露與朱踐耳曹鵬隨軍解放上海的手槍和提琴有何來頭

1940年5月參加新四軍二師“抗敵劇團”,此後九年在部隊文工團從事音樂創作,1945年9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51年任電影作曲,1959-1965年在上海音樂學院進修作曲和指揮。

從影以來,陸續為《鐵道游擊隊》《紅日》(合作)《白求恩大夫》《霓虹下的哨兵》《南昌起義》《廬山戀》《城南舊事》《焦裕祿》等二百餘部(集)電影、電視連續劇作曲,同時創作了管絃樂序曲《紅旗頌》,交響詩《鐵道游擊隊》,管絃樂組曲《白求恩在晉察冀》,絃樂合奏《龍華祭》等十餘部大、中型器樂作品以及《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誰不說俺家鄉好》(合作)《大實話》等三百餘首不同題材和形式的作品。

1980年以來,獲得數十項國內重要音樂創作獎,如《城南舊事》獲1983年第三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音樂獎;電視劇《秋白之死》獲1988年第八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優秀音樂獎;絃樂合奏《龍華祭》獲第二屆“金鐘獎”。2007年獲中國電影音樂“終身成就獎”;2009年11月獲“上影六十年,傑出電影藝術家”稱號;2010年5月獲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特別貢獻獎”等。

欄目主編:徐瑞哲 文字編輯:徐瑞哲 題圖來源:採訪對象提供 圖片編輯:雍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