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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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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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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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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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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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海軍“威遠”號訓練艦水兵合影。馬吉芬曾任該艦管駕兼教習

我,才二十四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為艦長了,比在我們的海軍裡晉升得快多了。當然,在回國去當我們海軍的艦長之前,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接受了任命,在一週內就上任了。我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有一個很長很寬的陽臺,有花園,種著杏數,正在開花;房子前半部份是個大廳,面積是18英尺乘15英尺,房頂高13英尺;另一間房間更大,房頂中間有個圓頂天窗可以透下陽光,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個架子種花。中國政府為我的房子配備了床,桌子,椅子,餐具櫃,沙發,爐子。還有一個美國式的壁爐,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冬天這裡結冰和下雪,但溫度計從來沒有掉到零度以下。生活上用的盆盆罐罐要自己買。他們為我配備了兩個僕人和一個廚師。而我只留下了那個廚師。--信中馬吉芬洋溢著自豪與滿足。

過些日子我會到北京去,還想去蒙古獵虎。但眼下我必須學習,工作和學學說中國話。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既要教船舶駕駛,又要教槍炮使用的教員,所以理論和實踐什麼都要懂。但這對我也有好處,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來能否有可能回到我們的海軍去服役。我想我的這個擔心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美國海軍部長明白,我在這裡所獲得的技能上的收穫大大超過在海上服務所可能獲得的收穫,那麼他也許會給我開兩年假,只發半薪或者1/4薪水,甚至不發工資,但把我繼續保留在美國海軍的軍官名冊上。--李玉生所譯馬吉芬的一封家書

在馬吉芬的諸多信件中,他都透露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國海軍服務的願望。他從沒放棄過這個念頭。這是一個美國軍人對祖國的誠摯的熱愛。就在馬吉芬盤桓著他的“曲線就業”夢想時,一份關於重新召集被遣散的海軍學員的議案已經被提交國會。遺憾的是,議案被國會否決,馬吉芬要繼續寄身異鄉,教他的中國學生。因此後來參加中日戰爭的許多中國軍官都是他的學生。

隨著北洋艦隊的擴大,馬吉芬的職業也提升了。作為回報,他將自己在美國海軍學院學到的先進知識運用到大清海軍中。馬吉芬在任職期間,無論是經手訂購炮彈還是購買製造步槍的材料,從沒有中飽私囊,他無疑是當時清朝海軍許多“洋”軍官中最盡職盡責的一位。因此具有極好的名聲,中國人對他非常信任。有一次他個人舉辦了一場感恩節宴會,邀請所有留美的中國海軍軍官出席,前來赴宴者,不辭勞頓地來自旅順、上海甚至香港。

馬吉芬不但為中國初期的海軍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現代海軍知識,更重要的是他為北洋水師培養了大量優秀的海軍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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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海軍“威遠”號訓練艦水兵合影。馬吉芬曾任該艦管駕兼教習

我,才二十四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為艦長了,比在我們的海軍裡晉升得快多了。當然,在回國去當我們海軍的艦長之前,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接受了任命,在一週內就上任了。我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有一個很長很寬的陽臺,有花園,種著杏數,正在開花;房子前半部份是個大廳,面積是18英尺乘15英尺,房頂高13英尺;另一間房間更大,房頂中間有個圓頂天窗可以透下陽光,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個架子種花。中國政府為我的房子配備了床,桌子,椅子,餐具櫃,沙發,爐子。還有一個美國式的壁爐,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冬天這裡結冰和下雪,但溫度計從來沒有掉到零度以下。生活上用的盆盆罐罐要自己買。他們為我配備了兩個僕人和一個廚師。而我只留下了那個廚師。--信中馬吉芬洋溢著自豪與滿足。

過些日子我會到北京去,還想去蒙古獵虎。但眼下我必須學習,工作和學學說中國話。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既要教船舶駕駛,又要教槍炮使用的教員,所以理論和實踐什麼都要懂。但這對我也有好處,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來能否有可能回到我們的海軍去服役。我想我的這個擔心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美國海軍部長明白,我在這裡所獲得的技能上的收穫大大超過在海上服務所可能獲得的收穫,那麼他也許會給我開兩年假,只發半薪或者1/4薪水,甚至不發工資,但把我繼續保留在美國海軍的軍官名冊上。--李玉生所譯馬吉芬的一封家書

在馬吉芬的諸多信件中,他都透露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國海軍服務的願望。他從沒放棄過這個念頭。這是一個美國軍人對祖國的誠摯的熱愛。就在馬吉芬盤桓著他的“曲線就業”夢想時,一份關於重新召集被遣散的海軍學員的議案已經被提交國會。遺憾的是,議案被國會否決,馬吉芬要繼續寄身異鄉,教他的中國學生。因此後來參加中日戰爭的許多中國軍官都是他的學生。

隨著北洋艦隊的擴大,馬吉芬的職業也提升了。作為回報,他將自己在美國海軍學院學到的先進知識運用到大清海軍中。馬吉芬在任職期間,無論是經手訂購炮彈還是購買製造步槍的材料,從沒有中飽私囊,他無疑是當時清朝海軍許多“洋”軍官中最盡職盡責的一位。因此具有極好的名聲,中國人對他非常信任。有一次他個人舉辦了一場感恩節宴會,邀請所有留美的中國海軍軍官出席,前來赴宴者,不辭勞頓地來自旅順、上海甚至香港。

馬吉芬不但為中國初期的海軍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現代海軍知識,更重要的是他為北洋水師培養了大量優秀的海軍軍官。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黃海戰前“致遠”官兵合影

從徵“鎮遠”,奮戰黃海

馬吉芬在中國度過了他一生中美好的10個年頭,他也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給了中國,第十年,他34歲。馬吉芬想回家鄉休個假,但就在他回國前夕中日宣戰。

1894年,朝鮮東學黨起義,朝鮮王位危在旦夕,國王請求大清支援。日本遂藉口強行出兵朝鮮,同時向大清宣戰。

“中國和日本馬上就要開仗了,我們很可能就此永別,但我必須留在崗位上。在中國服役的10年裡,他們始終以仁慈對我,如果這個時候遺棄他們,將是多麼可恥。”他在戰前給父母親發回這樣一封信。

主動撤消休期的馬吉芬用行動向清朝海軍及政府表示了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因此他被任命為743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相當於副艦長),這是一艘與提督丁汝昌旗艦“定遠”號同型的艦隻。

"

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海軍“威遠”號訓練艦水兵合影。馬吉芬曾任該艦管駕兼教習

我,才二十四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為艦長了,比在我們的海軍裡晉升得快多了。當然,在回國去當我們海軍的艦長之前,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接受了任命,在一週內就上任了。我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有一個很長很寬的陽臺,有花園,種著杏數,正在開花;房子前半部份是個大廳,面積是18英尺乘15英尺,房頂高13英尺;另一間房間更大,房頂中間有個圓頂天窗可以透下陽光,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個架子種花。中國政府為我的房子配備了床,桌子,椅子,餐具櫃,沙發,爐子。還有一個美國式的壁爐,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冬天這裡結冰和下雪,但溫度計從來沒有掉到零度以下。生活上用的盆盆罐罐要自己買。他們為我配備了兩個僕人和一個廚師。而我只留下了那個廚師。--信中馬吉芬洋溢著自豪與滿足。

過些日子我會到北京去,還想去蒙古獵虎。但眼下我必須學習,工作和學學說中國話。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既要教船舶駕駛,又要教槍炮使用的教員,所以理論和實踐什麼都要懂。但這對我也有好處,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來能否有可能回到我們的海軍去服役。我想我的這個擔心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美國海軍部長明白,我在這裡所獲得的技能上的收穫大大超過在海上服務所可能獲得的收穫,那麼他也許會給我開兩年假,只發半薪或者1/4薪水,甚至不發工資,但把我繼續保留在美國海軍的軍官名冊上。--李玉生所譯馬吉芬的一封家書

在馬吉芬的諸多信件中,他都透露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國海軍服務的願望。他從沒放棄過這個念頭。這是一個美國軍人對祖國的誠摯的熱愛。就在馬吉芬盤桓著他的“曲線就業”夢想時,一份關於重新召集被遣散的海軍學員的議案已經被提交國會。遺憾的是,議案被國會否決,馬吉芬要繼續寄身異鄉,教他的中國學生。因此後來參加中日戰爭的許多中國軍官都是他的學生。

隨著北洋艦隊的擴大,馬吉芬的職業也提升了。作為回報,他將自己在美國海軍學院學到的先進知識運用到大清海軍中。馬吉芬在任職期間,無論是經手訂購炮彈還是購買製造步槍的材料,從沒有中飽私囊,他無疑是當時清朝海軍許多“洋”軍官中最盡職盡責的一位。因此具有極好的名聲,中國人對他非常信任。有一次他個人舉辦了一場感恩節宴會,邀請所有留美的中國海軍軍官出席,前來赴宴者,不辭勞頓地來自旅順、上海甚至香港。

馬吉芬不但為中國初期的海軍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現代海軍知識,更重要的是他為北洋水師培養了大量優秀的海軍軍官。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黃海戰前“致遠”官兵合影

從徵“鎮遠”,奮戰黃海

馬吉芬在中國度過了他一生中美好的10個年頭,他也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給了中國,第十年,他34歲。馬吉芬想回家鄉休個假,但就在他回國前夕中日宣戰。

1894年,朝鮮東學黨起義,朝鮮王位危在旦夕,國王請求大清支援。日本遂藉口強行出兵朝鮮,同時向大清宣戰。

“中國和日本馬上就要開仗了,我們很可能就此永別,但我必須留在崗位上。在中國服役的10年裡,他們始終以仁慈對我,如果這個時候遺棄他們,將是多麼可恥。”他在戰前給父母親發回這樣一封信。

主動撤消休期的馬吉芬用行動向清朝海軍及政府表示了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因此他被任命為743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相當於副艦長),這是一艘與提督丁汝昌旗艦“定遠”號同型的艦隻。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鎮遠’號

1894年9月16日,提督丁汝昌率北洋艦隊護送輪船運兵至鴨綠江口大東溝登陸。不料這一軍事祕密被日本人從美國人那裡得知。17日上午北洋艦隊準備返航時,突遭日本聯合艦隊襲擊。

不同於馬吉芬向丁汝昌建議的先發制人,他發現中國人非常善於忍耐和等待,中方的戰略是“避敵保船”,持重防守。這一點令馬吉芬百思不解。

“鎮遠”號被日艦發來的重炮打中了前甲板,管帶林泰曾被震得當場昏死,馬吉芬在頭暈眼花中接替林泰曾指揮戰鬥。“鎮遠”號是當時北洋水師的主力艦支,裝備305毫米主炮四門,150毫米副炮四門,其305毫米主炮穿甲彈重達329公斤。為解救被日艦合圍的丁汝昌旗艦,馬吉芬命“鎮遠”號逼近日本艦隊以分散日軍火力,日軍“吉野”號被吸引到“鎮遠”艦的近旁。馬吉芬命4門克虜伯主炮齊發,吉野因此喪失戰鬥力,並帶領兩艘艦撤退。馬吉芬隨後見證了彈盡後的鄧世昌率“致遠” 號撞擊正在逃離的日艦“吉野”號,欲和倭寇同歸於盡的壯烈場面。

在馬吉芬的指揮下,有10發炮彈分別擊中了日艦“西京丸”、“比睿”、“赤城”和旗艦“鬆島”號。日艦“畏”“鎮遠”甚於虎豹,紛紛避開其前主炮,調整到“鎮遠”背後進行集火射擊。於是“鎮遠”艦受到了幾乎整個日本艦隊的炮擊,裝甲及炮塔護甲被炮彈擊出的彈坑密如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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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海軍“威遠”號訓練艦水兵合影。馬吉芬曾任該艦管駕兼教習

我,才二十四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為艦長了,比在我們的海軍裡晉升得快多了。當然,在回國去當我們海軍的艦長之前,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接受了任命,在一週內就上任了。我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有一個很長很寬的陽臺,有花園,種著杏數,正在開花;房子前半部份是個大廳,面積是18英尺乘15英尺,房頂高13英尺;另一間房間更大,房頂中間有個圓頂天窗可以透下陽光,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個架子種花。中國政府為我的房子配備了床,桌子,椅子,餐具櫃,沙發,爐子。還有一個美國式的壁爐,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冬天這裡結冰和下雪,但溫度計從來沒有掉到零度以下。生活上用的盆盆罐罐要自己買。他們為我配備了兩個僕人和一個廚師。而我只留下了那個廚師。--信中馬吉芬洋溢著自豪與滿足。

過些日子我會到北京去,還想去蒙古獵虎。但眼下我必須學習,工作和學學說中國話。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既要教船舶駕駛,又要教槍炮使用的教員,所以理論和實踐什麼都要懂。但這對我也有好處,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來能否有可能回到我們的海軍去服役。我想我的這個擔心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美國海軍部長明白,我在這裡所獲得的技能上的收穫大大超過在海上服務所可能獲得的收穫,那麼他也許會給我開兩年假,只發半薪或者1/4薪水,甚至不發工資,但把我繼續保留在美國海軍的軍官名冊上。--李玉生所譯馬吉芬的一封家書

在馬吉芬的諸多信件中,他都透露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國海軍服務的願望。他從沒放棄過這個念頭。這是一個美國軍人對祖國的誠摯的熱愛。就在馬吉芬盤桓著他的“曲線就業”夢想時,一份關於重新召集被遣散的海軍學員的議案已經被提交國會。遺憾的是,議案被國會否決,馬吉芬要繼續寄身異鄉,教他的中國學生。因此後來參加中日戰爭的許多中國軍官都是他的學生。

隨著北洋艦隊的擴大,馬吉芬的職業也提升了。作為回報,他將自己在美國海軍學院學到的先進知識運用到大清海軍中。馬吉芬在任職期間,無論是經手訂購炮彈還是購買製造步槍的材料,從沒有中飽私囊,他無疑是當時清朝海軍許多“洋”軍官中最盡職盡責的一位。因此具有極好的名聲,中國人對他非常信任。有一次他個人舉辦了一場感恩節宴會,邀請所有留美的中國海軍軍官出席,前來赴宴者,不辭勞頓地來自旅順、上海甚至香港。

馬吉芬不但為中國初期的海軍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現代海軍知識,更重要的是他為北洋水師培養了大量優秀的海軍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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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海戰前“致遠”官兵合影

從徵“鎮遠”,奮戰黃海

馬吉芬在中國度過了他一生中美好的10個年頭,他也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給了中國,第十年,他34歲。馬吉芬想回家鄉休個假,但就在他回國前夕中日宣戰。

1894年,朝鮮東學黨起義,朝鮮王位危在旦夕,國王請求大清支援。日本遂藉口強行出兵朝鮮,同時向大清宣戰。

“中國和日本馬上就要開仗了,我們很可能就此永別,但我必須留在崗位上。在中國服役的10年裡,他們始終以仁慈對我,如果這個時候遺棄他們,將是多麼可恥。”他在戰前給父母親發回這樣一封信。

主動撤消休期的馬吉芬用行動向清朝海軍及政府表示了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因此他被任命為743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相當於副艦長),這是一艘與提督丁汝昌旗艦“定遠”號同型的艦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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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遠’號

1894年9月16日,提督丁汝昌率北洋艦隊護送輪船運兵至鴨綠江口大東溝登陸。不料這一軍事祕密被日本人從美國人那裡得知。17日上午北洋艦隊準備返航時,突遭日本聯合艦隊襲擊。

不同於馬吉芬向丁汝昌建議的先發制人,他發現中國人非常善於忍耐和等待,中方的戰略是“避敵保船”,持重防守。這一點令馬吉芬百思不解。

“鎮遠”號被日艦發來的重炮打中了前甲板,管帶林泰曾被震得當場昏死,馬吉芬在頭暈眼花中接替林泰曾指揮戰鬥。“鎮遠”號是當時北洋水師的主力艦支,裝備305毫米主炮四門,150毫米副炮四門,其305毫米主炮穿甲彈重達329公斤。為解救被日艦合圍的丁汝昌旗艦,馬吉芬命“鎮遠”號逼近日本艦隊以分散日軍火力,日軍“吉野”號被吸引到“鎮遠”艦的近旁。馬吉芬命4門克虜伯主炮齊發,吉野因此喪失戰鬥力,並帶領兩艘艦撤退。馬吉芬隨後見證了彈盡後的鄧世昌率“致遠” 號撞擊正在逃離的日艦“吉野”號,欲和倭寇同歸於盡的壯烈場面。

在馬吉芬的指揮下,有10發炮彈分別擊中了日艦“西京丸”、“比睿”、“赤城”和旗艦“鬆島”號。日艦“畏”“鎮遠”甚於虎豹,紛紛避開其前主炮,調整到“鎮遠”背後進行集火射擊。於是“鎮遠”艦受到了幾乎整個日本艦隊的炮擊,裝甲及炮塔護甲被炮彈擊出的彈坑密如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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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海軍旗艦‘鬆島’號

下午3時30分,“鎮遠”艦主炮臺指導炮手瞄準的哈卜門配合槍炮大副曹嘉祥向日本聯合艦隊的旗艦“鬆島”號,發射了一顆305毫米口徑的穿甲彈和一顆相同口徑的開花彈,命中“鬆島”4號炮位,引爆了堆放在旁的20餘顆填充著下瀨火藥的炮彈,頓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日海軍大尉志摩清宜等29人當場斃命,68人負傷。大爆炸使“鬆島”號立即失去了作戰能力,但此時隨著戰況愈烈,北洋水師軍艦,只剩“定遠”和馬吉芬指揮的“鎮遠”兩艦尚能戰鬥。日本艦隊環繞著定、鎮兩艦彈如雨洩,“鎮遠”一直烈焰熊熊,中彈220發,死13人、傷28人。多處負傷幾近雙目失明的馬吉芬在昏迷中被抬進船艙,此後有些戰爭場面,他在兩年後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

黃海大東溝海戰結束後,清廷表彰了7位在加入中國海軍並作戰英勇的洋人,李鴻章在為這些洋人奏請嘉獎的奏摺中寫道:“此次海戰,洋員在船者共有八人,陣亡二員,受傷四員。該洋員等以異域官兵,為中國效力,不惜身命,奮勇爭先,洵屬忠於所事,深明大義,較之中國人員尤為難得......”“如蒙俞允,應請特旨宣示,愈足堅其效力用命之忱。”馬吉芬得到頂帶花翎和三等第一級寶星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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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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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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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海軍“威遠”號訓練艦水兵合影。馬吉芬曾任該艦管駕兼教習

我,才二十四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為艦長了,比在我們的海軍裡晉升得快多了。當然,在回國去當我們海軍的艦長之前,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接受了任命,在一週內就上任了。我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有一個很長很寬的陽臺,有花園,種著杏數,正在開花;房子前半部份是個大廳,面積是18英尺乘15英尺,房頂高13英尺;另一間房間更大,房頂中間有個圓頂天窗可以透下陽光,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個架子種花。中國政府為我的房子配備了床,桌子,椅子,餐具櫃,沙發,爐子。還有一個美國式的壁爐,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冬天這裡結冰和下雪,但溫度計從來沒有掉到零度以下。生活上用的盆盆罐罐要自己買。他們為我配備了兩個僕人和一個廚師。而我只留下了那個廚師。--信中馬吉芬洋溢著自豪與滿足。

過些日子我會到北京去,還想去蒙古獵虎。但眼下我必須學習,工作和學學說中國話。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既要教船舶駕駛,又要教槍炮使用的教員,所以理論和實踐什麼都要懂。但這對我也有好處,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來能否有可能回到我們的海軍去服役。我想我的這個擔心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美國海軍部長明白,我在這裡所獲得的技能上的收穫大大超過在海上服務所可能獲得的收穫,那麼他也許會給我開兩年假,只發半薪或者1/4薪水,甚至不發工資,但把我繼續保留在美國海軍的軍官名冊上。--李玉生所譯馬吉芬的一封家書

在馬吉芬的諸多信件中,他都透露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國海軍服務的願望。他從沒放棄過這個念頭。這是一個美國軍人對祖國的誠摯的熱愛。就在馬吉芬盤桓著他的“曲線就業”夢想時,一份關於重新召集被遣散的海軍學員的議案已經被提交國會。遺憾的是,議案被國會否決,馬吉芬要繼續寄身異鄉,教他的中國學生。因此後來參加中日戰爭的許多中國軍官都是他的學生。

隨著北洋艦隊的擴大,馬吉芬的職業也提升了。作為回報,他將自己在美國海軍學院學到的先進知識運用到大清海軍中。馬吉芬在任職期間,無論是經手訂購炮彈還是購買製造步槍的材料,從沒有中飽私囊,他無疑是當時清朝海軍許多“洋”軍官中最盡職盡責的一位。因此具有極好的名聲,中國人對他非常信任。有一次他個人舉辦了一場感恩節宴會,邀請所有留美的中國海軍軍官出席,前來赴宴者,不辭勞頓地來自旅順、上海甚至香港。

馬吉芬不但為中國初期的海軍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現代海軍知識,更重要的是他為北洋水師培養了大量優秀的海軍軍官。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黃海戰前“致遠”官兵合影

從徵“鎮遠”,奮戰黃海

馬吉芬在中國度過了他一生中美好的10個年頭,他也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給了中國,第十年,他34歲。馬吉芬想回家鄉休個假,但就在他回國前夕中日宣戰。

1894年,朝鮮東學黨起義,朝鮮王位危在旦夕,國王請求大清支援。日本遂藉口強行出兵朝鮮,同時向大清宣戰。

“中國和日本馬上就要開仗了,我們很可能就此永別,但我必須留在崗位上。在中國服役的10年裡,他們始終以仁慈對我,如果這個時候遺棄他們,將是多麼可恥。”他在戰前給父母親發回這樣一封信。

主動撤消休期的馬吉芬用行動向清朝海軍及政府表示了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因此他被任命為743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相當於副艦長),這是一艘與提督丁汝昌旗艦“定遠”號同型的艦隻。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鎮遠’號

1894年9月16日,提督丁汝昌率北洋艦隊護送輪船運兵至鴨綠江口大東溝登陸。不料這一軍事祕密被日本人從美國人那裡得知。17日上午北洋艦隊準備返航時,突遭日本聯合艦隊襲擊。

不同於馬吉芬向丁汝昌建議的先發制人,他發現中國人非常善於忍耐和等待,中方的戰略是“避敵保船”,持重防守。這一點令馬吉芬百思不解。

“鎮遠”號被日艦發來的重炮打中了前甲板,管帶林泰曾被震得當場昏死,馬吉芬在頭暈眼花中接替林泰曾指揮戰鬥。“鎮遠”號是當時北洋水師的主力艦支,裝備305毫米主炮四門,150毫米副炮四門,其305毫米主炮穿甲彈重達329公斤。為解救被日艦合圍的丁汝昌旗艦,馬吉芬命“鎮遠”號逼近日本艦隊以分散日軍火力,日軍“吉野”號被吸引到“鎮遠”艦的近旁。馬吉芬命4門克虜伯主炮齊發,吉野因此喪失戰鬥力,並帶領兩艘艦撤退。馬吉芬隨後見證了彈盡後的鄧世昌率“致遠” 號撞擊正在逃離的日艦“吉野”號,欲和倭寇同歸於盡的壯烈場面。

在馬吉芬的指揮下,有10發炮彈分別擊中了日艦“西京丸”、“比睿”、“赤城”和旗艦“鬆島”號。日艦“畏”“鎮遠”甚於虎豹,紛紛避開其前主炮,調整到“鎮遠”背後進行集火射擊。於是“鎮遠”艦受到了幾乎整個日本艦隊的炮擊,裝甲及炮塔護甲被炮彈擊出的彈坑密如蜂巢。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日海軍旗艦‘鬆島’號

下午3時30分,“鎮遠”艦主炮臺指導炮手瞄準的哈卜門配合槍炮大副曹嘉祥向日本聯合艦隊的旗艦“鬆島”號,發射了一顆305毫米口徑的穿甲彈和一顆相同口徑的開花彈,命中“鬆島”4號炮位,引爆了堆放在旁的20餘顆填充著下瀨火藥的炮彈,頓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日海軍大尉志摩清宜等29人當場斃命,68人負傷。大爆炸使“鬆島”號立即失去了作戰能力,但此時隨著戰況愈烈,北洋水師軍艦,只剩“定遠”和馬吉芬指揮的“鎮遠”兩艦尚能戰鬥。日本艦隊環繞著定、鎮兩艦彈如雨洩,“鎮遠”一直烈焰熊熊,中彈220發,死13人、傷28人。多處負傷幾近雙目失明的馬吉芬在昏迷中被抬進船艙,此後有些戰爭場面,他在兩年後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

黃海大東溝海戰結束後,清廷表彰了7位在加入中國海軍並作戰英勇的洋人,李鴻章在為這些洋人奏請嘉獎的奏摺中寫道:“此次海戰,洋員在船者共有八人,陣亡二員,受傷四員。該洋員等以異域官兵,為中國效力,不惜身命,奮勇爭先,洵屬忠於所事,深明大義,較之中國人員尤為難得......”“如蒙俞允,應請特旨宣示,愈足堅其效力用命之忱。”馬吉芬得到頂帶花翎和三等第一級寶星勳章。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大東溝海戰後受重傷的馬吉芬

壯士敘悲情,飲彈黃龍旗

甲午戰爭打到了乙未年,1895年2月17日,日軍攻破威海衛,“亞洲第一”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鎮遠”號也被拖到日本示眾。還迷失在對這場戰爭速敗陣局中的馬吉芬,突然聽到一個令他更為不解的消息,朝廷打算把戰爭的失利算到他這位勇於為中國參戰的洋人顧問頭上,他將成為這場戰爭失敗的替罪羊。作為軍人的馬吉芬是非常機靈的人,無論是否能夠理解中國人的用意,還是惡劣的健康問題都使他決定回國療養。比他來中國時艱難百倍地被人藏在一艘美國貨輪中,偷渡回國。

回國後,他被人稱作馬吉芬少校,一時成為同胞們關注的焦點。作為唯一親歷中日甲午海戰的美國人,並任700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當時美國人對馬吉芬的評價很有意思,說他是“美國海軍第一位駕駛鐵甲艦的軍官”(可惜鐵甲艦是中國的,美國海軍同一級別的鐵甲艦緬因號於1886年8月3日在布魯克林海軍船廠開建,服役於1895年9月17日,正常排水量6682噸)。他在紐約生活了兩年,忍受著無休止的傷痛折磨,“右眼視神經損傷,耳鼓膜損傷,肋部、臀部曾受傷,仍有殘留碎片”。醫生和護士都知道他是誰,他曾作為一名海軍軍官為遙遠的中國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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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海軍“威遠”號訓練艦水兵合影。馬吉芬曾任該艦管駕兼教習

我,才二十四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為艦長了,比在我們的海軍裡晉升得快多了。當然,在回國去當我們海軍的艦長之前,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接受了任命,在一週內就上任了。我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有一個很長很寬的陽臺,有花園,種著杏數,正在開花;房子前半部份是個大廳,面積是18英尺乘15英尺,房頂高13英尺;另一間房間更大,房頂中間有個圓頂天窗可以透下陽光,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個架子種花。中國政府為我的房子配備了床,桌子,椅子,餐具櫃,沙發,爐子。還有一個美國式的壁爐,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冬天這裡結冰和下雪,但溫度計從來沒有掉到零度以下。生活上用的盆盆罐罐要自己買。他們為我配備了兩個僕人和一個廚師。而我只留下了那個廚師。--信中馬吉芬洋溢著自豪與滿足。

過些日子我會到北京去,還想去蒙古獵虎。但眼下我必須學習,工作和學學說中國話。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既要教船舶駕駛,又要教槍炮使用的教員,所以理論和實踐什麼都要懂。但這對我也有好處,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來能否有可能回到我們的海軍去服役。我想我的這個擔心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美國海軍部長明白,我在這裡所獲得的技能上的收穫大大超過在海上服務所可能獲得的收穫,那麼他也許會給我開兩年假,只發半薪或者1/4薪水,甚至不發工資,但把我繼續保留在美國海軍的軍官名冊上。--李玉生所譯馬吉芬的一封家書

在馬吉芬的諸多信件中,他都透露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國海軍服務的願望。他從沒放棄過這個念頭。這是一個美國軍人對祖國的誠摯的熱愛。就在馬吉芬盤桓著他的“曲線就業”夢想時,一份關於重新召集被遣散的海軍學員的議案已經被提交國會。遺憾的是,議案被國會否決,馬吉芬要繼續寄身異鄉,教他的中國學生。因此後來參加中日戰爭的許多中國軍官都是他的學生。

隨著北洋艦隊的擴大,馬吉芬的職業也提升了。作為回報,他將自己在美國海軍學院學到的先進知識運用到大清海軍中。馬吉芬在任職期間,無論是經手訂購炮彈還是購買製造步槍的材料,從沒有中飽私囊,他無疑是當時清朝海軍許多“洋”軍官中最盡職盡責的一位。因此具有極好的名聲,中國人對他非常信任。有一次他個人舉辦了一場感恩節宴會,邀請所有留美的中國海軍軍官出席,前來赴宴者,不辭勞頓地來自旅順、上海甚至香港。

馬吉芬不但為中國初期的海軍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現代海軍知識,更重要的是他為北洋水師培養了大量優秀的海軍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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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海戰前“致遠”官兵合影

從徵“鎮遠”,奮戰黃海

馬吉芬在中國度過了他一生中美好的10個年頭,他也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給了中國,第十年,他34歲。馬吉芬想回家鄉休個假,但就在他回國前夕中日宣戰。

1894年,朝鮮東學黨起義,朝鮮王位危在旦夕,國王請求大清支援。日本遂藉口強行出兵朝鮮,同時向大清宣戰。

“中國和日本馬上就要開仗了,我們很可能就此永別,但我必須留在崗位上。在中國服役的10年裡,他們始終以仁慈對我,如果這個時候遺棄他們,將是多麼可恥。”他在戰前給父母親發回這樣一封信。

主動撤消休期的馬吉芬用行動向清朝海軍及政府表示了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因此他被任命為743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相當於副艦長),這是一艘與提督丁汝昌旗艦“定遠”號同型的艦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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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遠’號

1894年9月16日,提督丁汝昌率北洋艦隊護送輪船運兵至鴨綠江口大東溝登陸。不料這一軍事祕密被日本人從美國人那裡得知。17日上午北洋艦隊準備返航時,突遭日本聯合艦隊襲擊。

不同於馬吉芬向丁汝昌建議的先發制人,他發現中國人非常善於忍耐和等待,中方的戰略是“避敵保船”,持重防守。這一點令馬吉芬百思不解。

“鎮遠”號被日艦發來的重炮打中了前甲板,管帶林泰曾被震得當場昏死,馬吉芬在頭暈眼花中接替林泰曾指揮戰鬥。“鎮遠”號是當時北洋水師的主力艦支,裝備305毫米主炮四門,150毫米副炮四門,其305毫米主炮穿甲彈重達329公斤。為解救被日艦合圍的丁汝昌旗艦,馬吉芬命“鎮遠”號逼近日本艦隊以分散日軍火力,日軍“吉野”號被吸引到“鎮遠”艦的近旁。馬吉芬命4門克虜伯主炮齊發,吉野因此喪失戰鬥力,並帶領兩艘艦撤退。馬吉芬隨後見證了彈盡後的鄧世昌率“致遠” 號撞擊正在逃離的日艦“吉野”號,欲和倭寇同歸於盡的壯烈場面。

在馬吉芬的指揮下,有10發炮彈分別擊中了日艦“西京丸”、“比睿”、“赤城”和旗艦“鬆島”號。日艦“畏”“鎮遠”甚於虎豹,紛紛避開其前主炮,調整到“鎮遠”背後進行集火射擊。於是“鎮遠”艦受到了幾乎整個日本艦隊的炮擊,裝甲及炮塔護甲被炮彈擊出的彈坑密如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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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海軍旗艦‘鬆島’號

下午3時30分,“鎮遠”艦主炮臺指導炮手瞄準的哈卜門配合槍炮大副曹嘉祥向日本聯合艦隊的旗艦“鬆島”號,發射了一顆305毫米口徑的穿甲彈和一顆相同口徑的開花彈,命中“鬆島”4號炮位,引爆了堆放在旁的20餘顆填充著下瀨火藥的炮彈,頓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日海軍大尉志摩清宜等29人當場斃命,68人負傷。大爆炸使“鬆島”號立即失去了作戰能力,但此時隨著戰況愈烈,北洋水師軍艦,只剩“定遠”和馬吉芬指揮的“鎮遠”兩艦尚能戰鬥。日本艦隊環繞著定、鎮兩艦彈如雨洩,“鎮遠”一直烈焰熊熊,中彈220發,死13人、傷28人。多處負傷幾近雙目失明的馬吉芬在昏迷中被抬進船艙,此後有些戰爭場面,他在兩年後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

黃海大東溝海戰結束後,清廷表彰了7位在加入中國海軍並作戰英勇的洋人,李鴻章在為這些洋人奏請嘉獎的奏摺中寫道:“此次海戰,洋員在船者共有八人,陣亡二員,受傷四員。該洋員等以異域官兵,為中國效力,不惜身命,奮勇爭先,洵屬忠於所事,深明大義,較之中國人員尤為難得......”“如蒙俞允,應請特旨宣示,愈足堅其效力用命之忱。”馬吉芬得到頂帶花翎和三等第一級寶星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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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溝海戰後受重傷的馬吉芬

壯士敘悲情,飲彈黃龍旗

甲午戰爭打到了乙未年,1895年2月17日,日軍攻破威海衛,“亞洲第一”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鎮遠”號也被拖到日本示眾。還迷失在對這場戰爭速敗陣局中的馬吉芬,突然聽到一個令他更為不解的消息,朝廷打算把戰爭的失利算到他這位勇於為中國參戰的洋人顧問頭上,他將成為這場戰爭失敗的替罪羊。作為軍人的馬吉芬是非常機靈的人,無論是否能夠理解中國人的用意,還是惡劣的健康問題都使他決定回國療養。比他來中國時艱難百倍地被人藏在一艘美國貨輪中,偷渡回國。

回國後,他被人稱作馬吉芬少校,一時成為同胞們關注的焦點。作為唯一親歷中日甲午海戰的美國人,並任700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當時美國人對馬吉芬的評價很有意思,說他是“美國海軍第一位駕駛鐵甲艦的軍官”(可惜鐵甲艦是中國的,美國海軍同一級別的鐵甲艦緬因號於1886年8月3日在布魯克林海軍船廠開建,服役於1895年9月17日,正常排水量6682噸)。他在紐約生活了兩年,忍受著無休止的傷痛折磨,“右眼視神經損傷,耳鼓膜損傷,肋部、臀部曾受傷,仍有殘留碎片”。醫生和護士都知道他是誰,他曾作為一名海軍軍官為遙遠的中國打仗。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與鎮遠艦同時代的美國海軍緬因號戰列艦

他參加過的這場海戰太特殊了,它有個關鍵的時代節點,這是第一次現代化軍艦之間的海戰,儘管它發生在遠東的黃海上,但是西方社會所聚焦的是,中日雙方如何操縱現代化艦艇、這些現代艦艇的運用對於戰爭以及國際關係,將帶來怎樣的變化。所有理論家和軍械廠都不認為這場戰爭遠離自己,儘管隔著厚重的亞洲大陸,這場新技術新戰術在亞洲的實戰,是對這些西方人的一次嚴格檢驗。關注的結果是,北洋海軍戰敗後,西方各國輿論都認定日本海軍訓練有素、打得很勇敢,同時中國海軍的慘敗被認為是指揮不力,素質低下,總之一無是處。頭部和眼部傷痛經久不愈的馬吉芬不能任由西方傳媒的歪曲,於是開始了四處演講,他覺得自己有責任讓全世界知道這是一場什麼樣的戰爭、北洋水師到底敗在哪裡,當時沒有人能理解中國的現狀,為什麼海軍會全軍覆滅在陸地上。

馬吉芬的努力後來被認為是一個瘋狂的行為,他的同胞認定他是大腦受了傷,因而精神有些不正常。馬吉芬的力辯在當時並沒有為北洋水師挽回什麼,人們只看結果,《馬關條約》以及此後不斷的割地和賠款。馬吉芬在臨終前還在給《世紀》雜誌寫他所經歷的這段戰爭史:“其中如提督丁汝昌,我不能不向其深切沉痛追悼。他既是勇敢的武士,又是溫和的紳士,他迫於濫命和強敵作戰而一敗塗地。及見大勢已去,盡畢生最後之職責,為了麾下將士的生命而與敵簽約。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他曾期望活著,但他知道祖國的不仁,對他的冷酷待遇將要超過不共戴天的敵國。在夜半孤燈之下,左思右想,飲鴆而逝。老英雄當時的感情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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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海軍“威遠”號訓練艦水兵合影。馬吉芬曾任該艦管駕兼教習

我,才二十四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為艦長了,比在我們的海軍裡晉升得快多了。當然,在回國去當我們海軍的艦長之前,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接受了任命,在一週內就上任了。我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有一個很長很寬的陽臺,有花園,種著杏數,正在開花;房子前半部份是個大廳,面積是18英尺乘15英尺,房頂高13英尺;另一間房間更大,房頂中間有個圓頂天窗可以透下陽光,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個架子種花。中國政府為我的房子配備了床,桌子,椅子,餐具櫃,沙發,爐子。還有一個美國式的壁爐,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冬天這裡結冰和下雪,但溫度計從來沒有掉到零度以下。生活上用的盆盆罐罐要自己買。他們為我配備了兩個僕人和一個廚師。而我只留下了那個廚師。--信中馬吉芬洋溢著自豪與滿足。

過些日子我會到北京去,還想去蒙古獵虎。但眼下我必須學習,工作和學學說中國話。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既要教船舶駕駛,又要教槍炮使用的教員,所以理論和實踐什麼都要懂。但這對我也有好處,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來能否有可能回到我們的海軍去服役。我想我的這個擔心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美國海軍部長明白,我在這裡所獲得的技能上的收穫大大超過在海上服務所可能獲得的收穫,那麼他也許會給我開兩年假,只發半薪或者1/4薪水,甚至不發工資,但把我繼續保留在美國海軍的軍官名冊上。--李玉生所譯馬吉芬的一封家書

在馬吉芬的諸多信件中,他都透露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國海軍服務的願望。他從沒放棄過這個念頭。這是一個美國軍人對祖國的誠摯的熱愛。就在馬吉芬盤桓著他的“曲線就業”夢想時,一份關於重新召集被遣散的海軍學員的議案已經被提交國會。遺憾的是,議案被國會否決,馬吉芬要繼續寄身異鄉,教他的中國學生。因此後來參加中日戰爭的許多中國軍官都是他的學生。

隨著北洋艦隊的擴大,馬吉芬的職業也提升了。作為回報,他將自己在美國海軍學院學到的先進知識運用到大清海軍中。馬吉芬在任職期間,無論是經手訂購炮彈還是購買製造步槍的材料,從沒有中飽私囊,他無疑是當時清朝海軍許多“洋”軍官中最盡職盡責的一位。因此具有極好的名聲,中國人對他非常信任。有一次他個人舉辦了一場感恩節宴會,邀請所有留美的中國海軍軍官出席,前來赴宴者,不辭勞頓地來自旅順、上海甚至香港。

馬吉芬不但為中國初期的海軍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現代海軍知識,更重要的是他為北洋水師培養了大量優秀的海軍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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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海戰前“致遠”官兵合影

從徵“鎮遠”,奮戰黃海

馬吉芬在中國度過了他一生中美好的10個年頭,他也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給了中國,第十年,他34歲。馬吉芬想回家鄉休個假,但就在他回國前夕中日宣戰。

1894年,朝鮮東學黨起義,朝鮮王位危在旦夕,國王請求大清支援。日本遂藉口強行出兵朝鮮,同時向大清宣戰。

“中國和日本馬上就要開仗了,我們很可能就此永別,但我必須留在崗位上。在中國服役的10年裡,他們始終以仁慈對我,如果這個時候遺棄他們,將是多麼可恥。”他在戰前給父母親發回這樣一封信。

主動撤消休期的馬吉芬用行動向清朝海軍及政府表示了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因此他被任命為743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相當於副艦長),這是一艘與提督丁汝昌旗艦“定遠”號同型的艦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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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遠’號

1894年9月16日,提督丁汝昌率北洋艦隊護送輪船運兵至鴨綠江口大東溝登陸。不料這一軍事祕密被日本人從美國人那裡得知。17日上午北洋艦隊準備返航時,突遭日本聯合艦隊襲擊。

不同於馬吉芬向丁汝昌建議的先發制人,他發現中國人非常善於忍耐和等待,中方的戰略是“避敵保船”,持重防守。這一點令馬吉芬百思不解。

“鎮遠”號被日艦發來的重炮打中了前甲板,管帶林泰曾被震得當場昏死,馬吉芬在頭暈眼花中接替林泰曾指揮戰鬥。“鎮遠”號是當時北洋水師的主力艦支,裝備305毫米主炮四門,150毫米副炮四門,其305毫米主炮穿甲彈重達329公斤。為解救被日艦合圍的丁汝昌旗艦,馬吉芬命“鎮遠”號逼近日本艦隊以分散日軍火力,日軍“吉野”號被吸引到“鎮遠”艦的近旁。馬吉芬命4門克虜伯主炮齊發,吉野因此喪失戰鬥力,並帶領兩艘艦撤退。馬吉芬隨後見證了彈盡後的鄧世昌率“致遠” 號撞擊正在逃離的日艦“吉野”號,欲和倭寇同歸於盡的壯烈場面。

在馬吉芬的指揮下,有10發炮彈分別擊中了日艦“西京丸”、“比睿”、“赤城”和旗艦“鬆島”號。日艦“畏”“鎮遠”甚於虎豹,紛紛避開其前主炮,調整到“鎮遠”背後進行集火射擊。於是“鎮遠”艦受到了幾乎整個日本艦隊的炮擊,裝甲及炮塔護甲被炮彈擊出的彈坑密如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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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海軍旗艦‘鬆島’號

下午3時30分,“鎮遠”艦主炮臺指導炮手瞄準的哈卜門配合槍炮大副曹嘉祥向日本聯合艦隊的旗艦“鬆島”號,發射了一顆305毫米口徑的穿甲彈和一顆相同口徑的開花彈,命中“鬆島”4號炮位,引爆了堆放在旁的20餘顆填充著下瀨火藥的炮彈,頓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日海軍大尉志摩清宜等29人當場斃命,68人負傷。大爆炸使“鬆島”號立即失去了作戰能力,但此時隨著戰況愈烈,北洋水師軍艦,只剩“定遠”和馬吉芬指揮的“鎮遠”兩艦尚能戰鬥。日本艦隊環繞著定、鎮兩艦彈如雨洩,“鎮遠”一直烈焰熊熊,中彈220發,死13人、傷28人。多處負傷幾近雙目失明的馬吉芬在昏迷中被抬進船艙,此後有些戰爭場面,他在兩年後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

黃海大東溝海戰結束後,清廷表彰了7位在加入中國海軍並作戰英勇的洋人,李鴻章在為這些洋人奏請嘉獎的奏摺中寫道:“此次海戰,洋員在船者共有八人,陣亡二員,受傷四員。該洋員等以異域官兵,為中國效力,不惜身命,奮勇爭先,洵屬忠於所事,深明大義,較之中國人員尤為難得......”“如蒙俞允,應請特旨宣示,愈足堅其效力用命之忱。”馬吉芬得到頂帶花翎和三等第一級寶星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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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溝海戰後受重傷的馬吉芬

壯士敘悲情,飲彈黃龍旗

甲午戰爭打到了乙未年,1895年2月17日,日軍攻破威海衛,“亞洲第一”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鎮遠”號也被拖到日本示眾。還迷失在對這場戰爭速敗陣局中的馬吉芬,突然聽到一個令他更為不解的消息,朝廷打算把戰爭的失利算到他這位勇於為中國參戰的洋人顧問頭上,他將成為這場戰爭失敗的替罪羊。作為軍人的馬吉芬是非常機靈的人,無論是否能夠理解中國人的用意,還是惡劣的健康問題都使他決定回國療養。比他來中國時艱難百倍地被人藏在一艘美國貨輪中,偷渡回國。

回國後,他被人稱作馬吉芬少校,一時成為同胞們關注的焦點。作為唯一親歷中日甲午海戰的美國人,並任700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當時美國人對馬吉芬的評價很有意思,說他是“美國海軍第一位駕駛鐵甲艦的軍官”(可惜鐵甲艦是中國的,美國海軍同一級別的鐵甲艦緬因號於1886年8月3日在布魯克林海軍船廠開建,服役於1895年9月17日,正常排水量6682噸)。他在紐約生活了兩年,忍受著無休止的傷痛折磨,“右眼視神經損傷,耳鼓膜損傷,肋部、臀部曾受傷,仍有殘留碎片”。醫生和護士都知道他是誰,他曾作為一名海軍軍官為遙遠的中國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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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鎮遠艦同時代的美國海軍緬因號戰列艦

他參加過的這場海戰太特殊了,它有個關鍵的時代節點,這是第一次現代化軍艦之間的海戰,儘管它發生在遠東的黃海上,但是西方社會所聚焦的是,中日雙方如何操縱現代化艦艇、這些現代艦艇的運用對於戰爭以及國際關係,將帶來怎樣的變化。所有理論家和軍械廠都不認為這場戰爭遠離自己,儘管隔著厚重的亞洲大陸,這場新技術新戰術在亞洲的實戰,是對這些西方人的一次嚴格檢驗。關注的結果是,北洋海軍戰敗後,西方各國輿論都認定日本海軍訓練有素、打得很勇敢,同時中國海軍的慘敗被認為是指揮不力,素質低下,總之一無是處。頭部和眼部傷痛經久不愈的馬吉芬不能任由西方傳媒的歪曲,於是開始了四處演講,他覺得自己有責任讓全世界知道這是一場什麼樣的戰爭、北洋水師到底敗在哪裡,當時沒有人能理解中國的現狀,為什麼海軍會全軍覆滅在陸地上。

馬吉芬的努力後來被認為是一個瘋狂的行為,他的同胞認定他是大腦受了傷,因而精神有些不正常。馬吉芬的力辯在當時並沒有為北洋水師挽回什麼,人們只看結果,《馬關條約》以及此後不斷的割地和賠款。馬吉芬在臨終前還在給《世紀》雜誌寫他所經歷的這段戰爭史:“其中如提督丁汝昌,我不能不向其深切沉痛追悼。他既是勇敢的武士,又是溫和的紳士,他迫於濫命和強敵作戰而一敗塗地。及見大勢已去,盡畢生最後之職責,為了麾下將士的生命而與敵簽約。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他曾期望活著,但他知道祖國的不仁,對他的冷酷待遇將要超過不共戴天的敵國。在夜半孤燈之下,左思右想,飲鴆而逝。老英雄當時的感情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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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汝昌

這是馬吉芬最後的筆墨。一心想為自己祖國海軍效力的青年,在異國用盡10年韶華後倉皇出逃,並且繼續為自己的祖國所誤解。

1897年2月12日,這一天是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自殺兩週年的日子。同樣在這個時候,他在自己的國家還揹著投降派的罵名。在美國的海軍醫院裡,37歲的馬吉芬,在眼球摘除手術前一天,讓護士拿來他從中國帶回來的那隻小箱子,他等不及第二天醫生在他頭骨上開出一個3寸見方的口子,支走了護士,從箱子中掏出一把左輪手槍,冷靜地對準了自己。病房外面的人聽到槍響一擁而入時,帶給馬吉芬痛苦的如潮往事已經平息。時間是1897年2月12日,兩年前的這一天,馬吉芬敬重的中國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一位枯瘦的中國老人,以及好友“鎮遠”艦管帶楊用霖殉國。如今,馬吉芬選了這個日子,向他的人生告別。

曲終人未散,暮色秋山依

當年輕的馬吉芬從美國海軍學院畢業後,不知何去何從時,是中國,是北洋海軍給了他施展抱負的機會,填滿了他最好的十年。如今,他回不去了,因為他所尊敬的北洋提督丁汝昌和那支心愛的艦隊已經不復存在.......

按照馬吉芬的遺囑,在死後以一套嶄新的北洋海軍軍服下葬,棺槨上是他曾經效力的國家的海軍旗——黃龍旗,這也是這個國家的國旗,它曾在馬吉芬與日本激戰的鎮遠艦上飄揚過,是他出于軍人的忠誠專門從中國帶回家鄉的。墓碑上則同時雕刻著中美二國國旗--黃龍旗壓在星條旗之上。墓誌銘鐫刻的是:“謹立此碑以紀念一位雖然深愛著自己的祖國,卻把生命獻給了另一面國旗的勇士。”

This tablet is erected in memory of a Brave Man who loved his own but gave his life for an alien flag.

而墓碑的基座上,則刻著他的臨終懺悔詞:“一顆破碎的和懺悔的心靈,哦,主啊,希望不要輕視我。”

"

黃龍旗上的青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它看見烏雲在自己的頭頂慢慢聚攏,當第一滴雨滴下來時恰好滴在了它的眼睛上.......雨幕鬱濃,遮蓋了青龍的身體,好像上天也在為它掩飾憂傷。

它知道那些故事,那些屈辱和苟且的故事,那些勇敢和正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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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水師軍旗、大清國國旗

“庚申之變”發生以後,根據新簽訂的《北京條約》,大量的外國人也隨之進入中國。除了那些懷著一夜暴富之夢來中國淘金的“外國冒險家”外,一些在母國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的低階軍官和水手,也紛紛抱著“試試看”的初衷,不遠萬里來到被描繪成“遍地是黃金”的東方來碰碰運氣。

在清廷大刀闊斧的洋務運動推動下,1885年從德國購入定遠、鎮遠、濟遠三艦,1887年從英國購入致遠、靖遠,德國購入經遠、來遠四艦,這七艘艦加上福州船政局自產的平遠艦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僱傭護送這些軍艦來華的外國海軍官兵達數百人。直到1890年琅威理“升旗事件”發生後,隨著英國政府下令撤離所有在北洋艦隊中的技術人員,洋員數目銳減,至中日甲午戰爭開戰時,除去陸基工作的,真正上艦並參加黃海海戰的僅剩8人,其中便有美國人菲里奧·諾頓·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

很多西方洋顧問來到中國,進了北洋水師,也許是習慣使然,都不會穿中式軍服,只是在自己國家軍服上繡一個北洋海軍的軍銜,表示他們的雙重身份。但唯獨馬吉芬,好像對中式服裝十分接受,總穿著它。

或者正是馬吉芬這種獨特的性格,註定了他傳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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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海事博物館裡北洋水師馬吉芬的軍服實拍

師出名校,年少有志

1860年12月13日,馬吉芬生於美國一個有軍人傳統的家庭,他的祖父出生於蘇格蘭,移民到美國並在匹茲堡附近的小華盛頓鎮住了下來,參加過獨立戰爭。他的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是賓夕法尼亞第八十五志願團的中校軍官,在美墨戰爭中晉升為上校。因此,馬吉芬從小受到行伍的薰陶。

馬吉芬在鎮子上讀完高中並進入Jefferson學院學習。但他的雄心壯志使他不甘於永遠生活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小鎮上。為了出去闖蕩,馬吉芬給他們州的國會議員寫信,請求他推薦自己去報考位於安那波利斯的海軍學院(美國最具權威的一所海軍學院,是美國海軍軍官的“搖籃”,後來的五星上將尼米茲、海權理論家馬漢、美國前總統卡特、布什等人都出自該校)。議員很讚賞年輕人的志向,詢問他父親老馬吉芬上校是否同意兒子從軍。老人家也樂於看見子承父志。1877年,馬吉芬如願成為一名海軍學員。

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裡的馬吉芬與他的同齡人一樣富有著朝氣,對於技術操作性強的學科他十分擅長,例如船舶駕駛,槍炮使用,領航和蒸汽輪機維護等,其他科目成績就不怎麼樣了。但在課程以外的一些冒險的事情中,他卻常常是個帶頭人。有一次馬吉芬用火藥灌輸到學院草坪上陳列的六門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大炮裡,並在夜裡點燃了它們。後果可想而知,周圍整個衛戍區的部隊都被驚動了,地上到處都是被震碎的窗戶玻璃。還有一次,一位教授的房子著火了,他衝進去搶救出兩個小孩。因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海軍部長的表揚。

正在馬吉芬快畢業的時候,美國國會通過了一項對馬吉芬的未來影響很大的法案,控制、縮減海軍的規模,規定只有當軍艦上有缺員時才將學員遞補上去。當年的畢業生中只有前12人有機會進入海軍,其餘的90人不得不回家另謀高就。1884年的美國海軍規模還不算大,對許多學員來說,法案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馬吉芬自然沒能成為前12名,六年下來馬吉芬到手的只是一千美元安置費。但他畢竟在最好的海軍學院裡學習過,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一心想為海軍效力的馬吉芬不甘就此回家當個普通小老百姓,他在尋找和等待著進入海軍服役的機會。恰恰在這個時候,馬吉芬意外獲知,此時東方的清政府和法國之間的東京灣戰爭爆發了,大清國為了迎戰法蘭西正在建設一支當時最先進的海軍艦隊,迫切需要人才。這讓馬吉芬興奮不已,與其荒廢了學業,倒不如投身黃龍旗下的部隊去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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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時期的馬吉芬

峰迴路轉的中國之旅

在1885年,去中國可不輕鬆,尤其對一個在美國內地小鎮過慣了平靜生活的年輕人。平時,他最多也就到過附近的鎮子跑跑親戚。1885年2月,馬吉芬帶著那筆所剩無幾的安置費到達舊金山。即將出國的他,給家中母親和姐姐寫了一封信,信中表現的很是輕鬆愉快,語氣還是像在家裡說話一樣調皮和自信: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哪裡也能安置下來,餓不死的。”

在信裡,他還用漢字寫了他自己的名字,那是中國駐三藩市(即舊金山)總領事教他的。信裡還有兩張用鉛筆畫的大象。

“回家的時候我給你們帶兩頭回來”他說——他不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大象也不多見。

1885年4月,馬吉芬輾轉日本長崎到達了天津。路上他聽到一個消息:中法戰爭結束了。這個消息使他無法入睡,他在家信中寫道:“我沒有什麼心情寫信,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花了一大筆錢才來到這裡,如果沒有點收穫,那我真是個傻子......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沮喪。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僱傭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已經沒錢離開中國。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到了次日早上,覺得還不如找個地洞鑽進去。我肯定瘦了10磅......”不論戰爭還是和平,不論有沒有機會,馬吉芬需要找工作,因為他連返程的船票都買不起了。年輕的馬吉芬總有為人不敢為的舉動。他找到當時駐清朝的美國副領事派曲克,請他遞交一份求職信給李鴻章。當聽說副領事要上岸去見李鴻章時,他千方百計跟了去。

“我們進了總督府,經過許多曲折的走廊,在屋裡見到了李大人。我們坐下後,一邊喝茶和吸菸,一邊通過翻譯交談。他轉頭來問我:‘你為什麼到中國來?’我回答:‘到中國的部隊服役作戰。’……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看看哪裡有需要,現在是剛開始,月薪100兩可以嗎?’我說:‘那要看看是什麼工作。’(其實我很滿意)會談後,他說如果我幹得好,會將我派到艦隊的旗艦上去。突然他看著我問:‘你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他我24歲,我知道他很失望,在中國,男子在30歲前還被當成是孩子。他說我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信任我。”年僅24歲的“小後生”根本無法讓年屆70的李鴻章相信他有真材實料,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李鴻章同意,如果他能通過軍械局水師堂的多學科評估考試,就僱傭他。於是在第三天,馬吉芬坐在一群戴著花翎圓帽的人面前,接受了一次拘謹的考試。考題內容涉及船舶駕駛,槍炮使用,導航,航海天文學,代數,幾何學,球面三角學,二次曲線,其他不同的曲線以及積分運算。最後,他的成績獲得了考官的一致好評,尤其對於小馬的第一份答卷--船舶駕駛,甚為滿意。

我很高興,吃完晚飯還抽了一會兒馬尼拉雪茄。整整一天都在做考題,寫了十五張紙和畫了一堆草圖,真累呀。

我是咬緊牙關才謀到一個職位,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了,今晚一定能睡好。

由於考試成績出色,馬吉芬在人才奇缺的清朝受到重用,很快就被任命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科目的外籍教習,也是唯一能同時教授船舶駕駛和槍炮使用的人。在工作上露了幾手後,僅僅一週,薪金就從每月的100兩銀子增加到130兩,並全權負責領航和航海天文學的課程,同時還要訓練陸軍和炮兵的學員教他們如何築防。幾個月後,他又被指派去指揮一艘有裝甲防護的訓練艦,於是24歲的馬吉芬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的一名艦長。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北洋海軍“威遠”號訓練艦水兵合影。馬吉芬曾任該艦管駕兼教習

我,才二十四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為艦長了,比在我們的海軍裡晉升得快多了。當然,在回國去當我們海軍的艦長之前,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接受了任命,在一週內就上任了。我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有一個很長很寬的陽臺,有花園,種著杏數,正在開花;房子前半部份是個大廳,面積是18英尺乘15英尺,房頂高13英尺;另一間房間更大,房頂中間有個圓頂天窗可以透下陽光,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個架子種花。中國政府為我的房子配備了床,桌子,椅子,餐具櫃,沙發,爐子。還有一個美國式的壁爐,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冬天這裡結冰和下雪,但溫度計從來沒有掉到零度以下。生活上用的盆盆罐罐要自己買。他們為我配備了兩個僕人和一個廚師。而我只留下了那個廚師。--信中馬吉芬洋溢著自豪與滿足。

過些日子我會到北京去,還想去蒙古獵虎。但眼下我必須學習,工作和學學說中國話。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既要教船舶駕駛,又要教槍炮使用的教員,所以理論和實踐什麼都要懂。但這對我也有好處,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來能否有可能回到我們的海軍去服役。我想我的這個擔心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美國海軍部長明白,我在這裡所獲得的技能上的收穫大大超過在海上服務所可能獲得的收穫,那麼他也許會給我開兩年假,只發半薪或者1/4薪水,甚至不發工資,但把我繼續保留在美國海軍的軍官名冊上。--李玉生所譯馬吉芬的一封家書

在馬吉芬的諸多信件中,他都透露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國海軍服務的願望。他從沒放棄過這個念頭。這是一個美國軍人對祖國的誠摯的熱愛。就在馬吉芬盤桓著他的“曲線就業”夢想時,一份關於重新召集被遣散的海軍學員的議案已經被提交國會。遺憾的是,議案被國會否決,馬吉芬要繼續寄身異鄉,教他的中國學生。因此後來參加中日戰爭的許多中國軍官都是他的學生。

隨著北洋艦隊的擴大,馬吉芬的職業也提升了。作為回報,他將自己在美國海軍學院學到的先進知識運用到大清海軍中。馬吉芬在任職期間,無論是經手訂購炮彈還是購買製造步槍的材料,從沒有中飽私囊,他無疑是當時清朝海軍許多“洋”軍官中最盡職盡責的一位。因此具有極好的名聲,中國人對他非常信任。有一次他個人舉辦了一場感恩節宴會,邀請所有留美的中國海軍軍官出席,前來赴宴者,不辭勞頓地來自旅順、上海甚至香港。

馬吉芬不但為中國初期的海軍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現代海軍知識,更重要的是他為北洋水師培養了大量優秀的海軍軍官。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黃海戰前“致遠”官兵合影

從徵“鎮遠”,奮戰黃海

馬吉芬在中國度過了他一生中美好的10個年頭,他也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給了中國,第十年,他34歲。馬吉芬想回家鄉休個假,但就在他回國前夕中日宣戰。

1894年,朝鮮東學黨起義,朝鮮王位危在旦夕,國王請求大清支援。日本遂藉口強行出兵朝鮮,同時向大清宣戰。

“中國和日本馬上就要開仗了,我們很可能就此永別,但我必須留在崗位上。在中國服役的10年裡,他們始終以仁慈對我,如果這個時候遺棄他們,將是多麼可恥。”他在戰前給父母親發回這樣一封信。

主動撤消休期的馬吉芬用行動向清朝海軍及政府表示了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因此他被任命為743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相當於副艦長),這是一艘與提督丁汝昌旗艦“定遠”號同型的艦隻。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鎮遠’號

1894年9月16日,提督丁汝昌率北洋艦隊護送輪船運兵至鴨綠江口大東溝登陸。不料這一軍事祕密被日本人從美國人那裡得知。17日上午北洋艦隊準備返航時,突遭日本聯合艦隊襲擊。

不同於馬吉芬向丁汝昌建議的先發制人,他發現中國人非常善於忍耐和等待,中方的戰略是“避敵保船”,持重防守。這一點令馬吉芬百思不解。

“鎮遠”號被日艦發來的重炮打中了前甲板,管帶林泰曾被震得當場昏死,馬吉芬在頭暈眼花中接替林泰曾指揮戰鬥。“鎮遠”號是當時北洋水師的主力艦支,裝備305毫米主炮四門,150毫米副炮四門,其305毫米主炮穿甲彈重達329公斤。為解救被日艦合圍的丁汝昌旗艦,馬吉芬命“鎮遠”號逼近日本艦隊以分散日軍火力,日軍“吉野”號被吸引到“鎮遠”艦的近旁。馬吉芬命4門克虜伯主炮齊發,吉野因此喪失戰鬥力,並帶領兩艘艦撤退。馬吉芬隨後見證了彈盡後的鄧世昌率“致遠” 號撞擊正在逃離的日艦“吉野”號,欲和倭寇同歸於盡的壯烈場面。

在馬吉芬的指揮下,有10發炮彈分別擊中了日艦“西京丸”、“比睿”、“赤城”和旗艦“鬆島”號。日艦“畏”“鎮遠”甚於虎豹,紛紛避開其前主炮,調整到“鎮遠”背後進行集火射擊。於是“鎮遠”艦受到了幾乎整個日本艦隊的炮擊,裝甲及炮塔護甲被炮彈擊出的彈坑密如蜂巢。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日海軍旗艦‘鬆島’號

下午3時30分,“鎮遠”艦主炮臺指導炮手瞄準的哈卜門配合槍炮大副曹嘉祥向日本聯合艦隊的旗艦“鬆島”號,發射了一顆305毫米口徑的穿甲彈和一顆相同口徑的開花彈,命中“鬆島”4號炮位,引爆了堆放在旁的20餘顆填充著下瀨火藥的炮彈,頓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日海軍大尉志摩清宜等29人當場斃命,68人負傷。大爆炸使“鬆島”號立即失去了作戰能力,但此時隨著戰況愈烈,北洋水師軍艦,只剩“定遠”和馬吉芬指揮的“鎮遠”兩艦尚能戰鬥。日本艦隊環繞著定、鎮兩艦彈如雨洩,“鎮遠”一直烈焰熊熊,中彈220發,死13人、傷28人。多處負傷幾近雙目失明的馬吉芬在昏迷中被抬進船艙,此後有些戰爭場面,他在兩年後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

黃海大東溝海戰結束後,清廷表彰了7位在加入中國海軍並作戰英勇的洋人,李鴻章在為這些洋人奏請嘉獎的奏摺中寫道:“此次海戰,洋員在船者共有八人,陣亡二員,受傷四員。該洋員等以異域官兵,為中國效力,不惜身命,奮勇爭先,洵屬忠於所事,深明大義,較之中國人員尤為難得......”“如蒙俞允,應請特旨宣示,愈足堅其效力用命之忱。”馬吉芬得到頂帶花翎和三等第一級寶星勳章。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大東溝海戰後受重傷的馬吉芬

壯士敘悲情,飲彈黃龍旗

甲午戰爭打到了乙未年,1895年2月17日,日軍攻破威海衛,“亞洲第一”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鎮遠”號也被拖到日本示眾。還迷失在對這場戰爭速敗陣局中的馬吉芬,突然聽到一個令他更為不解的消息,朝廷打算把戰爭的失利算到他這位勇於為中國參戰的洋人顧問頭上,他將成為這場戰爭失敗的替罪羊。作為軍人的馬吉芬是非常機靈的人,無論是否能夠理解中國人的用意,還是惡劣的健康問題都使他決定回國療養。比他來中國時艱難百倍地被人藏在一艘美國貨輪中,偷渡回國。

回國後,他被人稱作馬吉芬少校,一時成為同胞們關注的焦點。作為唯一親歷中日甲午海戰的美國人,並任7000噸的“鎮遠”號戰列艦的幫帶,當時美國人對馬吉芬的評價很有意思,說他是“美國海軍第一位駕駛鐵甲艦的軍官”(可惜鐵甲艦是中國的,美國海軍同一級別的鐵甲艦緬因號於1886年8月3日在布魯克林海軍船廠開建,服役於1895年9月17日,正常排水量6682噸)。他在紐約生活了兩年,忍受著無休止的傷痛折磨,“右眼視神經損傷,耳鼓膜損傷,肋部、臀部曾受傷,仍有殘留碎片”。醫生和護士都知道他是誰,他曾作為一名海軍軍官為遙遠的中國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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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鎮遠艦同時代的美國海軍緬因號戰列艦

他參加過的這場海戰太特殊了,它有個關鍵的時代節點,這是第一次現代化軍艦之間的海戰,儘管它發生在遠東的黃海上,但是西方社會所聚焦的是,中日雙方如何操縱現代化艦艇、這些現代艦艇的運用對於戰爭以及國際關係,將帶來怎樣的變化。所有理論家和軍械廠都不認為這場戰爭遠離自己,儘管隔著厚重的亞洲大陸,這場新技術新戰術在亞洲的實戰,是對這些西方人的一次嚴格檢驗。關注的結果是,北洋海軍戰敗後,西方各國輿論都認定日本海軍訓練有素、打得很勇敢,同時中國海軍的慘敗被認為是指揮不力,素質低下,總之一無是處。頭部和眼部傷痛經久不愈的馬吉芬不能任由西方傳媒的歪曲,於是開始了四處演講,他覺得自己有責任讓全世界知道這是一場什麼樣的戰爭、北洋水師到底敗在哪裡,當時沒有人能理解中國的現狀,為什麼海軍會全軍覆滅在陸地上。

馬吉芬的努力後來被認為是一個瘋狂的行為,他的同胞認定他是大腦受了傷,因而精神有些不正常。馬吉芬的力辯在當時並沒有為北洋水師挽回什麼,人們只看結果,《馬關條約》以及此後不斷的割地和賠款。馬吉芬在臨終前還在給《世紀》雜誌寫他所經歷的這段戰爭史:“其中如提督丁汝昌,我不能不向其深切沉痛追悼。他既是勇敢的武士,又是溫和的紳士,他迫於濫命和強敵作戰而一敗塗地。及見大勢已去,盡畢生最後之職責,為了麾下將士的生命而與敵簽約。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他曾期望活著,但他知道祖國的不仁,對他的冷酷待遇將要超過不共戴天的敵國。在夜半孤燈之下,左思右想,飲鴆而逝。老英雄當時的感情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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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汝昌

這是馬吉芬最後的筆墨。一心想為自己祖國海軍效力的青年,在異國用盡10年韶華後倉皇出逃,並且繼續為自己的祖國所誤解。

1897年2月12日,這一天是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自殺兩週年的日子。同樣在這個時候,他在自己的國家還揹著投降派的罵名。在美國的海軍醫院裡,37歲的馬吉芬,在眼球摘除手術前一天,讓護士拿來他從中國帶回來的那隻小箱子,他等不及第二天醫生在他頭骨上開出一個3寸見方的口子,支走了護士,從箱子中掏出一把左輪手槍,冷靜地對準了自己。病房外面的人聽到槍響一擁而入時,帶給馬吉芬痛苦的如潮往事已經平息。時間是1897年2月12日,兩年前的這一天,馬吉芬敬重的中國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一位枯瘦的中國老人,以及好友“鎮遠”艦管帶楊用霖殉國。如今,馬吉芬選了這個日子,向他的人生告別。

曲終人未散,暮色秋山依

當年輕的馬吉芬從美國海軍學院畢業後,不知何去何從時,是中國,是北洋海軍給了他施展抱負的機會,填滿了他最好的十年。如今,他回不去了,因為他所尊敬的北洋提督丁汝昌和那支心愛的艦隊已經不復存在.......

按照馬吉芬的遺囑,在死後以一套嶄新的北洋海軍軍服下葬,棺槨上是他曾經效力的國家的海軍旗——黃龍旗,這也是這個國家的國旗,它曾在馬吉芬與日本激戰的鎮遠艦上飄揚過,是他出于軍人的忠誠專門從中國帶回家鄉的。墓碑上則同時雕刻著中美二國國旗--黃龍旗壓在星條旗之上。墓誌銘鐫刻的是:“謹立此碑以紀念一位雖然深愛著自己的祖國,卻把生命獻給了另一面國旗的勇士。”

This tablet is erected in memory of a Brave Man who loved his own but gave his life for an alien flag.

而墓碑的基座上,則刻著他的臨終懺悔詞:“一顆破碎的和懺悔的心靈,哦,主啊,希望不要輕視我。”

血染黃龍旗:一個盤桓曲線就業到士為己死的美國人

位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華盛頓公墓地的馬吉芬墓碑,一面龍旗與星棋的浮雕及墓誌銘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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