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發現的花卉紅花綠絨蒿。
威爾遜一家
威爾遜當年的護照
威爾遜發現的花卉岷江百合。
威爾遜1910年8月30日拍攝的松潘縣岷山主峰雪寶頂。
繪圖 李瀟雪
1899年，世界的目光正聚集於中國。一位從未出過遠門的英國園丁，繞過大半個地球，前往中國開啟植物採集之旅。他的名字叫歐內斯特·亨利·威爾遜，他的目的地是中國西部。
從成都出發，經都江堰鬆茂古道，去往松潘的沿途，威爾遜採集到了“中國鴿子樹”珙桐、“高傲瑪格里特”黃花杓蘭、“帝王百合”岷江百合等奇異花卉、樹木的種子，記錄下成都平原、川西村落百年前的樣子，並把獼猴桃帶入歐美，最終成為新西蘭重要的栽培水果。
1899年至1911年，威爾遜先後四次到訪中國西部，足跡遍及四川、雲南、重慶、湖北，尤以在四川境內蒐集範圍最廣、持續時間最長。前後12年裡，他收集了4700種植物，65000多份植物標本，將1593份植物種子和168份植物切片帶到了西方。
他對中國植物給予了高度評價：“在整個北半球溫帶地區的任何地方，沒有哪個園林不栽培數種源於中國的植物”，“如果沒有早先從中國來的舶來品，我們的園林和相關的花卉資源將會是何等可憐”。
初戰告捷
湖北森林意外發現珙桐
1876年2月15日，威爾遜誕生在英國格洛斯特郡契平開普敦。從小就表現出了對植物的濃厚興趣，13歲就輟學當上了學徒花匠，從事著各類與植物相關的工作。1897年，21歲的威爾遜來到皇家植物園——丘園就職，並進入皇家學院學習，很快他就嶄露頭腳獲得女王獎。
當時歐洲最大的家族苗圃維奇苗圃找到威爾遜，僱他前往中國，採集一種名為珙桐的珍稀樹種。合同約定，威爾遜前往中國探索的三四年中，公司為其提供500英鎊的費用開支和100英鎊的年薪。這份年薪，相當於當時中產家庭3年多的收入。
1900年，24歲的威爾遜第一次來到宜昌，這也是當時深入中國西部最快捷的通道，但威爾遜並不知道其實這條路也是鬼門關。在威爾遜探險隊的前面有十條平底船試圖跨過這個險灘，每條船都不得不用大量的縴夫拉著上行，威爾遜眼見著其中三條船傾覆破碎，另一條被江水沖走，威爾遜自己的船也在激流的衝擊下搖搖欲傾。更令人絕望的，威爾遜四處找尋的珍稀植物已被砍倒，做了蓋房子的木材。
長途跋涉的疲憊，由希望跌落到失望的傷感，難以想象那天夜晚威爾遜是如何度過的。他在日記裡寫道：“1900年4月25日的晚上，我徹夜未眠。”
但他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在大山裡找尋。有一天，威爾遜將幾個毛茸茸的果子帶回宜昌，在宜昌的外國人中引起了轟動，他們叫它“威爾遜中國醋栗”。後來這種果子被帶到新西蘭，成為今天商業化種植的著名水果——奇異果。
一個月以後，威爾遜在宜昌西南部森林裡考察時意外被一根橫著的樹杈絆倒，當他看到樹上開滿了白色苞片的花朵時，竟發現這正是他要尋找的珙桐，該植物後來被定名為珙桐的一個變種，叫光葉珙桐。
首次來中國的兩年多的時間裡，他採集了2600種植物，當時英倫三島的植物總數也只有1500種，初出茅廬的威爾遜一下成為英國採集植物最多的植物獵人之一。
深入西部
海拔3350米遇見高山精靈
19世紀末，英國探險家普拉特在四川康定發現了一種叫全緣綠絨蒿的野生花卉，他對這種花的描繪讓愛花的西方人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誘惑，它屬於罌粟科，又稱黃罌粟。
至今全緣綠絨蒿在中國鮮為人知，100多年前卻以其炫目的觀賞價值吸引了西方植物商人的目光。1903年，維奇公司再次找到了威爾遜，讓他到中國引種全緣綠絨蒿。這一年，以新婚妻子名字命名的“艾倫娜”號，載著威爾遜和他的探險隊再次穿越三峽、闖過激流險灘進入中國西部。
“由於天氣狀況很好，從埡口眺望遠處的景色超出我的想象，比我以前看到過的所有景色都漂亮，其壯觀程度簡直難以描述，在我們的右前方是一座巨大的雪山，簡直不敢相信，估計高度在2萬2千英尺左右，終年不化的冰雪在陽光下發出炫目的光芒。”威爾遜描寫的這座雪山，叫雅加埂，位於康定東面，英國探險家普拉特曾在這裡發現了全緣綠絨蒿。
雅加埂山頂的積雪終年不化，高山草甸，奇花異草交替出現，使這裡有了中國高山植物園之稱。雅加埂是威爾遜旅行了兩萬公里的目的地，然而他沒有想到，這裡其實是個著名的鬼門關。
100年前，威爾遜在這些高山中度過了他人生中最為艱辛的一夜，很多挑夫都因為高海拔缺氧而喪命。
“在打箭爐（康定），我得了高原反應和併發症，在途中的一兩天我不得不臥床，大劑量的鴉片才最終將我治好。”第二天，威爾遜支撐著爬起來。上天眷顧著這位冒險家，他朝思暮想的全緣葉綠絨蒿，靜靜地出現在海拔3350米的高山草甸上。隨著海拔升高，黃色的花朵越來越多，從海拔3660米往上，目之所及，全是這黃色的高山精靈！
1905年3月，威爾遜再次來到這裡，採集了約510種植物的種子和2400多種標本。維奇公司送了他一枚全緣葉綠絨蒿形的徽章，五枚黃金花瓣栩栩如生，其上足足鑲嵌了41粒鑽石。
蜀道之艱
出生入死求得岷江百合
19世紀後期，由於病毒的蔓延，大多數歐洲原生的百合品種正面臨著滅絕的險境。歐美園藝專家利用威爾遜在四川採集的中國野生百合原種——岷江百合，與歐洲原生百合進行遠緣雜交育種，正是岷江百合優良的品質和抗病毒適應性拯救了歐洲百合，使歐洲百合在世界園林中重放光彩。
引種的過程，卻充滿艱險。1907年，威爾遜第三次到中國時，在飽受路途的顛簸和難受的高原反應後，他在岷江峽谷發現了他前所未見的“百合之王”--地上莖高達1.8米，巨大的白色花朵長12～15釐米，直徑12～13釐米，還散發出陣陣沁人心脾的香氣，這就是岷江百合。這種被當地人稱為“喇叭花”的岷江百合，因為是在喜馬拉雅造山運動中分化和繁衍，在山麓和峽谷地區躲過了第四紀冰川襲擊，具有強健的生命力。
威爾遜採集了百合花的鱗莖，但由於沒有用混土封包，在運往美國的路上就腐爛了，因此他不得不再次採集。
1910年6月1日，威爾遜決定從宜昌經陸路去四川。剛出發一天，一些挑夫望著綿延的群山和腳下崎嶇艱險的山路，再想到天府之國遠在天邊，便撂挑子走人了，剩下的人只得四處找替補湊成了一隊人馬。這支隊伍經重慶東北部的巫溪，四川東北部的宣漢、中部的閻中，終於在7月27日抵達了成都，這次威爾遜算是真切體會到了入川的蜀道難。
8月酷暑難耐的季節裡，威爾遜和他的隊伍進入了乾旱的岷江河谷，這裡是他本次中國之旅的使命所在，這裡生長著皎潔的岷江百合。
“一條穿過鄉村的荒涼的道路和長途的跋涉，構成了這一天的旅程，除了沙漠，再也沒有比這裡更荒涼的地方。”威爾遜自述。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們成功標出了6000多棵岷江百合的位置，以便10月地上部分枯萎時能找到球莖。
岷江百合花莖高一米多，喇叭形的碩大花朵生在莖頂，花被外側有極淡的紫暈，內側基部染有淺黃色，不僅外形大氣，而且香氣四溢，數以萬計的岷江百合在岷江河谷中密集綻放，“將這一半荒漠的地區變成了真正的仙境”，威爾遜給這一特產四川西部的百合起了個霸氣的名字：帝王百合。
1910年9月3日的早晨，一場橫禍發生在凱旋的路上。威爾遜在日記中記到：“我突然發現我的狗不再搖尾巴，一塊小石頭砸在小路上，滾到了下方100多米的河中。我讓轎伕落了轎。前面兩名轎伕朝前跑，我也緊跟了過去，就在我剛跑出轎子不久，一塊巨石恰好砸中轎廂，滾落河中。”
隊伍遭遇了滑坡。威爾遜右腿兩處骨折，血肉模糊，助手們讓威爾遜橫躺在狹窄的小路上，用相機的三腳架給他做臨時夾板。趕回成都後，威爾遜的腿已經感染，一直到12月都沒有痊癒，差點截肢。這期間，他的中國助手們成功採集了岷江百合的球莖，並寄回了波士頓。
1912年陽光明媚的6月，頭一年採集的岷江百合在大洋彼岸的美國麻省噴香吐豔，社會各界讚歎不已。威爾遜從中國引種了數百種植物，他最鐘意的卻一直是岷江百合，以至於他還給自己的傷腿起了個名字“百合瘸子”。
眼中成都
可能是全中國最漂亮的城市
進入成都平原，富庶和安逸的民居生活，讓行色匆匆的威爾遜稍稍喘了口氣。他想停下來，好好描述一下這個可能是“全中國最漂亮的城市”，但前提是有“足夠多可支配的時間”。
在都江堰，他驚訝於巧奪天工的灌溉系統，並在日記中詳細闡述了都江堰的灌溉原理。他描述二王廟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廟宇，並有可能在中國沒有任何廟宇能超越其上。“殿宇在一片濃郁的樹叢中，背靠山坡，面向江水，由一臺接一臺寬敞的梯級進到廟前。”廟前超過200年樹齡的紫薇，也讓他覺得精美無比。
綿陽的麵粉和紙、郫縣的菸草，彭縣的板藍、雙流的草帽，威爾遜一一知悉，並認為這些城市古老，且都有精美的廟宇，好像是財富的中心。
在成都，威爾遜覺得這是個比較現代化的城市。雖然不是開放口岸，但英國、法國和德國都有在此設有領事館。“這座城市的城牆宏偉，周長約有9公里，有4座漂亮的城門穿過8個稜堡。城西南邊的一大片地方被圈起來成為滿族城。在城牆內有很多私人和官府的精美的住所、廟宇。城市整潔有序，警力有效。”
威爾遜漫步在成都街頭，觀察著各行各業的買賣。商店的招牌塗漆並鍍金，垂直懸掛，用優美的書法書寫店名和銷售的商品。不同的行業佔有特有的地段，有的街道全是木工行業不同工種的商店。靴子、骨製品、毛皮、絲織品、洋貨等都有專賣商店。
威爾遜還發現，成都已有一所省立大學和數間傳授西方知識的學校，還有兩座農業試驗場，兵工廠、造幣廠、大市場各一個，還有許多半西式的建築。發電廠和電話也在服務人們的生活。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賴芳傑實習生熊紫琪
圖片由印開蒲提供
人物簡介
威爾遜（1876-1930）：英國人，20世紀初期著名自然學家、植物學家、探險家、作家，曾任美國哈佛大學植物研究所所長。西方中上階層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被譽為“一位最成功的植物涉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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