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凝煙,凝煙落

撫遠 然閒雲野鶴 2019-04-19
落凝煙,凝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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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紅藕相殘薏葉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燕子回時,月滿西樓。”

戲臺上,長長的羅袖翩翩飛舞,舞過留影,怡怡凝煙,女子幽幽的收了腔,一雙眸子微帶哀怨,絕世傾城。

“好!”臺下喝彩連天,無數叫好聲震得大廳微微顫動。

“將軍覺的如何?”一肥胖男子低聲細問,滿臉的諂媚。

戲院的雅座裡,一雙蒼勁的手端起茶杯輕輕的泯了一口,雙眼閉了閉,接著才緩緩的吐了一句:“好茶。”

那肥胖男子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道:“將軍喜歡就好,那戲子叫凝煙,落凝煙。”

被喚作將軍的人點了點頭 ,道:“春色滿園,舞落凝煙……好名字。”

【一】

戲臺後,她正在卸妝。

今天不知是哪裡來了個貴人,說她唱的好,硬是讓她接連唱了好幾出,幾齣唱了下來,現在只覺的嗓子火辣辣的疼痛難忍。這戲不能再唱了,到年底,銀兩也差不多夠了,到那時也學孟姜女那樣,邊關尋夫,哪怕尋到的是一具屍骸。

“凝煙,凝煙……太好了,你還沒有卸完妝。別卸了,邊關來的大將軍喜歡你唱的戲,給你送來了一百兩紋銀,讓你再去他下榻處唱一段去。”戲班主捧著一堆白花花的銀子,臉龐小的疊起了一道道皺紋。

落凝煙沒有去拿銀子,反是拿起了壓在銀子中間的一張白絹。展開白絹,只見上面寫著八個小字:春色滿園,舞落凝煙。

戲班主見狀趕忙奉承道:“凝煙果然有眼光,那將軍乃是邊關的撫遠大將軍,文采武功聞名天下,寫的一手好字,世間千金難求。”

聞言,落凝煙微微一怔,稍一沉吟,隨即又解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

戲班主見落凝煙搖頭,頓時一急,跺腳道:“我的姑奶奶嘞,我知道你是良家女子,從不過堂唱戲,可今兒這位可是權傾一方的大將軍啊,你就去一唱,若討得歡心,光賞賜恐怕就夠你幾年吃喝不愁了。”

落凝煙抿脣一笑,隨手拿起桌上的筆落,在白絹上寫了幾個字,照原樣放到銀子中間,然後淺笑道:“不是凝煙不識抬舉,奈何今天嗓子疼痛難忍,去了也唱不了。煩請班主見諒,這些賞銀還請班主退了回去,至於那位將軍,他看見我留的字他自會明白的。”

“凝煙,你再斟酌斟酌下,這可是……”不待班主說完,落凝煙淺笑著打斷他的話頭道:“班主,凝煙從不過堂唱戲,這些你是知道的,將軍看了我留的字,自會明白,你就別逼凝煙了。”

戲班主無奈的搖了搖頭,捧著銀子退了出去,嘴裡小聲的唸叨著:“別人礙著你是濟州第一名旦,才給你留下些許面子,可這樣長久下去,碰到個蠻橫的主,早晚是要出事的。”

聽著班主的唸叨,落凝煙啞然失笑,這樣的話自己聽了八年了,雖說語氣裡含有怨言,可畢竟班主也是為了自己好。每當這個時候,落凝煙都會微微的感覺到一絲暖意。

直到此時,落凝煙突然想起適才唱戲時坐在雅座上的那個男子,依稀覺的就是他,還是那樣的熟悉,一身不怒自威的氣質讓人不敢直視。但他怎麼會是班主口中所說的大將軍?若他是大將軍?為什麼當年不回來救我們?

【二】

猶記得初入沐府時她只有十歲。

那天碧空如洗,父親牽著她的手將她領進了一道硃紅的大門。父親對她說,朱門代表富貴,而這道硃紅的大門裡住著她未來的郎君。

其實她最初的名字不叫凝煙,她在家中排行二,父親就將她喚作二丫。因父親嗜賭成性,欠下了一大筆賭債,無奈之下就將她賣進沐府給沐家的獨子做妾。

一路上,父親或許是怕她以後怨恨自己,口中絮絮叨叨的說道,沐家公子文采武功無不出眾,將來必成大器,嫁到沐家,哪怕就是做妾也是一輩子的富貴命。後來一個年長的丫鬟將她領到了花園內,她也不記得父親是什麼時候走的,但他清楚的記得她看見公子時的每一個細節。那時他穿一身藍色的勁裝,揮著一把寶劍在花園內翩翩起舞,瀟灑的身姿在明朗的陽光下讓她痴迷。

這時候年長的丫鬟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二小姐,以後,這就是你的夫君了。”時過境遷,如今她早已忘卻了那丫鬟的樣子,只是那一句:“以後,他就是你的夫君了。”一直銘刻在她的心裡,一直一直……

她與沐公子朝夕相處只有三年,但那三年是她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沐公子大她十齡,所以公子待她慈兄一般,公子說:“二小姐,待過幾年後,你若後悔,我定會為你尋個如意郎君,風光將你嫁出去,若你願意,我就會娶你,決不負你。”於是他便暫做了公子的丫鬟,他舞劍,他奉茶,他寫字,她研磨。她記得他們在一起那些年的所有時光,記得他清晨舞劍的雄雄英姿,記得他揮筆潑落的儒雅謙恭,記得他一時興趣送給自己的那幾個字:卿姿顏如玉,宣舞落凝煙。三年後邊關戰起,沐公子投軍而去。那時公子意氣風發,那不滅胡虜誓不還家的決絕,不知當喜當憂。誰曾想,這一別竟是永訣。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想起往事,她又輕聲細語的唱了起來。無數看客以為臺上的戲子演的都是別人,卻不知他們也在演自己。

【三】

大人……大人……戲班主端著銀子來到了雅座前,強作鎮定的臉上掩飾不了恐慌。

那肥胖的男人見銀子原封退回,頓時怒從心起,一拍桌子寒聲道:“怎麼,平時敬她濟州第一名旦,給她幾分臉面,她還翹尾了?將軍回鄉省親,賞她百兩紋銀讓她過堂一唱,都不肯麼,難道你這戲園子想開到頭了?”

戲班主聞言,腿腳一軟跪倒在地上高舉銀子哀求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凝煙她實在是嗓子疼痛唱不成了,要不改天我一定讓凝煙登門謝罪?”

“改天?改天將軍都要回京面聖了……”肥胖男人還想繼續斥責下去。坐在雅座中的青年伸手輕輕一擺。肥胖男人頓時禁聲不言。只見青年拿起放在銀錠中間的白絹,輕輕一抖,攤了開來。

“嗯,卿姿顏如玉,宣舞落凝煙……原來落凝煙的名字是這麼個來歷。這……”青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時竟對著白絹痴看了起來。

“將軍,將軍……你看?”戲班主輕聲的打斷了青年的思緒。“嗯!她即不願來,就不要強人所難了。”青年應了一句,似乎有了什麼心事,站起身來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四】

碧波千頃丈,孤帆白影去。望斷天歸雁,何時傳鴻音。

卻說彼時,每到日暮時,濟州的碼頭上總會有一女子站立,極目遠眺,沒有人知道她在等誰。也沒有人知道她要等到什麼時候,她就這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站著望著,風雨無阻從不停歇,唯有碼頭酒棧的老闆記得,這女子已經在這等了十年。

酒棧的老闆還依稀記得,十年前的那個深夏,濟州大旱,餓殍千里,他艱難的維持著酒棧,心裡祈禱蒼天,期許能降下甘霖。那天,那女子一身重孝,頂日而來,步態輕盈,不染紅塵。遠遠望去。老闆似乎就以為仙子臨凡,待她走近了,老闆才看出,那竟是一個二八年華小姑娘,穿著孝服,一身素白,面如霜雪,整個人宛如冰雕雪鑄一般,乾淨的不沾人間煙火。

那女子臨近酒棧,卻不進來,也不顧烈日炎炎,只站在門口對著老闆行了一禮,問道:“請問,從青州來的船隻什麼時候到?”

老闆驚豔女子容顏,一時竟看的痴了,對女子的話恍若未聞,直到女子又輕喚一聲,方才回過神來,慌忙答道:“青州來的船隻?這就不好說了,按理是每日傍晚就到,可如今這世道,邊關不穩,天下大旱。有時一日一來,有時幾日不到。不知姑娘打聽這個做什麼?”

那女子聞言一怔,遠眺了下海面,接著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眼中竟慢慢泛起水光,就在老闆認為女子要流下眼淚的時候,女子突然低頭,輕輕一抹眼角,穩住情緒道:“奴家最近搬了家,恐公子回來尋不著路,所以來此等候,好引公子回家。

老闆剛想開口說點什麼,那女子匆匆行了一禮,道了聲謝,便急忙離去。

此後,酒棧老闆每日暮時都會見那女子前來,一身素白,從不間斷,惹得過路的少年駐步,紛紛打聽這女子是誰。

轉眼十年過去了

暮時近臨,酒棧老闆正假寐時,忽聞一陣馬蹄之聲傳來,抬頭,只見遠遠一行人策馬而來,中間簇擁著一個男子,長披風,白勁裝,龍泉劍,說不出的威嚴富貴。老闆不由的在心裡暗歎一句,好一個英雄!

那一行人走近,為首的一個肥胖男子招呼了一聲:“老闆,來一罈上好女兒紅。”

“好嘞。”酒棧老闆應了一聲,手腳麻利的從櫃檯抱起一罈酒,遞了出去,這是他才發現那肥胖男子竟是平日裡魚肉鄉里的濟州知府。能令知府作陪,那男人該是何等的顯貴。

酒棧老闆偷偷抬眼打量著那青年,只見他身帶一種凜然之氣,眼角里透出了一絲傲視天下的神色。此刻他卻目光明亮,似乎看見了什麼感興趣的東西。

酒棧老闆順著青年的目光看去,正對上那女子窈窕的身姿,心中頓時暗道不好。果然,那青年微微一笑,對著老闆問道:“請問,碼頭上站立的是誰家的姑娘?”

老闆尚未答話,濟州知府搶著答道:“將軍,那便是濟州第一名旦,落凝煙。”

“哦。”青年聞言,回過頭來,兀自輕笑一聲道:“可惜了這傾城之姿,也不知為誰而留?”言罷,青年再不管其他人,輕揚馬鞭,一聲長笑而去。

酒棧老闆見青年走了,剛想鬆一口氣,卻見那濟州知府盯著落凝煙的背影陰陰的一笑,臉上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奸笑。

【五】

離時少年郎,歸時鬢染霜。舊時景依在,不知人何方。

沐欒信馬由韁,不知不覺走到了昔日的故居。

濟州沐府,當年也是一大望族,只是十年前那場大旱卻令他們沐家從此消失了,消失了不留一絲痕跡,大災面前,銀子已經失去了作用,沐家當時要的只是一個男人,一個能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爭得一口糧食的男人。他是沐家三代單傳的唯一男丁,可是當時他人在邊關,家中寡母挨餓受凍的時候,他還在邊關拼殺,正以三尺青鋒,血染一片土地,依稀他還記得,似乎家裡還有一個當初許以自己做妾的小丫鬟,他也早已忘記了她的名字,唯一慶幸的是,當初那丫鬟年幼,想想這麼多年都過去了,若她未隨旱災相去,應該也嫁了戶好人家了?

仔細算來,離家已經十年了,十年前壯志躊躇,一心只想報效國家,想憑手中三尺青鋒,搏一個青史留名。卻不料,初入軍中將官妒賢嫉能,哪怕自己再拼命殺敵,立下無數軍功也得不到提拔,那時的自己心灰意冷,曾一度想要棄武回鄉。後幸得朝廷換帥,新任大將軍量才度用,自己不負所望,親率沐騎,連克數城,為朝廷收復了大片失地,一時間竟威震敵軍,舉朝矚目,最後終聖上下旨,封為撫遠大將軍,坐鎮邊關,權傾一方。

他不是沒有派人到濟州去,想將親人接來,無奈每次信使回去都是稟報,沐家滿門早在大災之年全部故去。他傷心之餘卻又無計可施,加之邊關不穩,他又不能擅自離開,於是唯有全心駐守邊關。好不容易邊關平定,聖上下旨讓他回朝述職,哪知他順路回鄉一探時,舊日門庭早已成為他人府邸。他突然覺的,自己這半生用鮮血拼來榮耀皆是虛妄,權傾一方卻連家人埋骨何處都不知道,清晨舞劍也仍是少了一位不染煙塵的絕世身姿,恍惚記憶中的那豔若凝煙的小丫鬟。

正思索間,眼前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子探出頭來道:“小人一聞馬蹄之聲就知道是將軍來了,將軍快請進來。”

沐欒強壓思緒,實在不願看到自家門庭被他人擺佈的模樣,強笑道:“不了,昨日在下託先生之事,不知可有眉目?”

那管家見沐欒不進去,也就不再勉強,自己走了出來道:“昨兒我們老爺回來我到是幫你問了,老爺說,當年他確實是從沐家手裡買回來這個宅子的,當時做主的似乎是一個小娘子,叫什麼沐二孃,應該是將軍的令妹吧?”

“沐二孃?”聞言,沐欒低頭思索,父親過世的早,當時自己是沐家唯一的獨苗,自然沒有什麼妹妹了,卻不知那女子是自己的那房遠親。那管家接著說道:“當時沐家的光景真是慘吶……這不沒有男人,只有兩個女人持家,大旱時,家裡的僕人竟將沐家所有的家財洗劫一空。二孃為了養活沐老夫人,便將宅子賣給了我們老爺,倒是得了一大筆銀兩。可是大旱之年糧比金貴,沐老夫人又重病纏身需要人蔘度命,沐二孃年紀又小,守不住財。賣宅子的錢沒用多久就用完了。後來見她走投無路,我們老爺也接濟了她幾回,但沐老夫人因為沒用人蔘度命,沒用幾天就過世了。聽老爺說……二孃為了安葬老夫人,將自己賣給了一個戲班。現在還在拋頭露面的唱著呢,似乎就是如今的濟州第一名旦落凝煙。”

“二孃?”沐欒腦中電光一閃,當年那個捧劍磨落的小丫鬟。自己曾給她留過一幅字:卿姿顏如玉,宣舞落凝煙。是她,真的是她,戲院裡那個叫做落凝煙的名旦就是在白絹上給自己寫了著一幅字。為什麼自己當時竟沒有想起。對了,那二孃就是當時的小丫鬟了?

沐欒沒有再聽那管家說些什麼,急身縱馬而回,似乎害怕錯過了什麼?

我知道的那傾城之姿為誰留了,原來是為我而留,二孃,二孃……這麼些年苦了你了。

【六】

落凝煙悠悠的睜開眼睛,第一眼便是看見嚴實的門窗。她頭痛欲裂,心裡卻是有著前所未有的恐懼。明明記得自己一如往昔的站在碼頭等待青州來的船隻,妄想著公子下的船來對自己微笑。

後來似乎一隻麻袋從天而降將她罩住,接著頭上就狠狠的捱了一下。自己便暈了過去。再後來,她醒來就在這嚴實的屋子裡了。

她驚恐的跳下床來。狠狠的搖門,卻發現那門從外面鎖的死死的,憑她一個女子是怎麼也打不開的。

“小娘們,別搖了!窗外傳來一個男子凶狠的聲音:“有時間還是好好梳洗一番等將軍回來寵幸。將軍權傾一方,威震邊關,能看上你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

落凝煙聞言越發驚恐,繼續拍著門窗道:“大哥……大哥。你行行好啊,我是好人家的女子,我已經許配人家了啊。求你,求你放我出去吧?”

“哼哼……放你?”突然另外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哼一聲道:“落凝煙,老爺我花銀子請你過堂唱一齣戲你不肯,非要惹毛了老爺把你抓來才肯,哼……你真是給臉不要臉了。”

“我唱……我唱……求大人放我出去我立刻就唱……”落凝煙泣不成聲,嗓子越發的疼痛起來。

“哈哈……現在唱啊?晚了。平時敬你是濟州第一名旦,給你幾分薄面,在將軍面前你竟敢搏老爺的面子。老爺我又何必給你臉面了。我老子今天就要讓你知道,在這濟州府有誰敢駁老爺我的面子。”

聞言,落凝煙突然安靜了下來。“呵,真應了班主的那句話了。”她也明白,自己再繼續討饒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門外兩人見落凝煙不再吵鬧,也自覺沒趣罵了幾句便自走了開去。落凝煙倚門坐到地上,恍惚的聽著遠去的腳步聲,看著房內的燭光,落凝煙怔怔的落下淚來。

公子啊,今生二孃與你無緣,終究不能等到見你一面了。來生吧,來生二孃定要與你生死相依。

想著想著,落凝煙開始微笑,縱使臉上淚痕未乾。她站起身來,精心的為自己疏起妝來,口中不知不覺唱了起來:“空奈何,雁南歸,思君不見淚千行。恨難平,泣問蒼天誰見憐。今番去,黃窮碧落誓不悔,待來生,長伴君前不離棄。”唱完,落凝煙解下腰間束帶,搭在房內的橫樑上,挽了個結將頭套了進去。屋外,不知什麼時候突然起風,漫天的花瓣自枝頭而落,翩翩起舞。

尾聲

沐欒站在房門前,突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剛回來時,濟州知府就告訴他落凝煙就在這房內候著了,他有些哭笑不得,若在往昔,他定會先叫隨行的親兵將這魚肉鄉里的貪官抓了起來,但他得知落凝煙便是等了自己十多年的二孃時,心裡對濟州知府的厭惡反倒淡了許多。

他該如何對她呢?這十年侍奉自己的母親,母親過世後又賣身葬母。而自己卻幾乎忘記了那個站在碼頭上苦等了自己十年的人,恩與情都還不清啊,自己虧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唉,罷了,一會給她長跪請罪還情吧,待面聖後定要請聖上賜婚,將她明媒正娶,給她好的生活,再不讓她受到半點的委屈。

想到此處,沐欒整了整衣襟,帶著滿臉的溫柔輕輕的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