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尋茶,和白居易詩中大不相同,不愧是名瓷名茶集聚地

潯陽尋茶,和白居易詩中大不相同,不愧是名瓷名茶集聚地

每座江南古城都有不同氣韻,像是山光水色中日夜守望、任隨時代風雨梳理美髯、姿容永駐的一代代人傑,其形象或威猛、或儒雅、或放浪;或圓潤……僅憑几句詩、或些許成見,去印證其內蘊或是追憶其姿態,難免失之偏頗。因此,面對浮樑古城,只有繞城三匝、入城多日,細細解讀,才會有真正的感知。

當年,白居易遭貶,在潯陽江頭夜送客時邂逅琵琶女,淚溼青衫、一吟三嘆,原本無錯,錯就錯在後人把詩中描述的唯利是圖的商人與浮樑賣茶常常聯想到一處。其實,商情與茶事雖然有時交集,但有本質之分。前者重贏利、後者重閒逸。每每品讀那首《琵琶行》,自然會想起傷情女子的琵琶聲,想到唐代的浮樑茶市,想到那位智商有餘、情商不足的商人。

潯陽尋茶,和白居易詩中大不相同,不愧是名瓷名茶集聚地

江南的雨絲,常會浸潤遊人的思緒。隨著時代的演進,旅途中的古道長亭已難得一見,幸有一路高楊綠柳、茂竹野花,隨雨後七彩長虹而輝映旅痕。那日,我從景德鎮趕到浮樑景區,選一茶樓小坐,細細品飲人民大會堂待客香茗——得雨活茶。與此同時,隔窗遙望,見山嵐深處,陸續走來身著青底碎花衣的茶女。挎籃中的嫩芽,如微型翠玉頭簪。浮想聯翩之時,以多版本史料為架構的唐代浮樑茶市,似乎跨越時空,向我眼前移來……

那是一條由遠而近、向天際伸延的江流;那是飄晨霧、浮暮靄,傳頌名詩佳句的江流。從九江到浮樑的航道上,帆影憧憧、茶歌起伏,特別是祁門西南一帶的浮樑縣境內,茶市日益火爆、商賈漸漸雲集。那是唐·鹹通三年(862),時任歙州司馬的張途,邁著平穩的步子,進入浮樑行遊,面對繁錦的茶事盛況,老人家興致盎然、揮毫記事:“山且植茗,高下無遺土。業於茶者七八矣。每歲二三月,(茶商)摩肩接跡而至。”

潯陽尋茶,和白居易詩中大不相同,不愧是名瓷名茶集聚地

天際飄來絲絲雨。那是我一向陶醉於此的清晨小雨。我在茶田隴頭凝視,見晶瑩剔透的雨珠在葉面上滾動、豐滿上揚的頂芽脆嫩可人。遙想盛唐時期,浮樑每歲出茶量,多達700萬駝,利稅達16萬貫,約佔全國茶稅3/8,堪稱華夏最大的茶葉集散地。我有理由想象出這樣一個畫面:明清時期,南來北往的詩人墨客在此相聚、攜手同遊,一度成為時尚。在揮毫創作之前,呼朋喚友、端坐江亭,手託高嶺土為料、成化窯燒製的細瓷杯,品啜新採的明前茶,發出爽朗笑聲……我敢斷定,紅粉三月、江畔繫纜、珍瓷名茶、詩詞唱和。即便是停步觀望的路人,也能洋溢三分詩情。

我始終沒找到當年運送茶品的貨運碼頭。據說滾滾江流、多處泊位早已變為村舍和田園。有點兒失落時,又讓我感到欣慰,因為,浮樑縣所產的“浮紅”早已享譽海外,曾獲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獎。“浮瑤仙芝”已成為當下名品。浮樑縣境,至今仍保持80%森林覆蓋面積,給人以滿目綠韻之感。浮樑茶商茶農,待人接物時,還是那麼純真熱情、古風依然。

讓後人嘖嘖稱奇的還有,浮樑一帶,那不同凡響的名瓷名茶,衍生了五品知縣坐衙的“江南第一衙”。由此,浮樑人與外地人論起故里,總帶出幾分傲氣。古時,這座“上縣”所轄之鎮——景德鎮的名瓷被朝廷看重,御窯、官窯林林總總。由於上派的茶市檢稅官與瓷廠的督陶官均為四品,浮樑縣令若為七品,便沒資格會見上差,所以,浮樑縣父母官承蒙皇恩,官封五品。

潯陽尋茶,和白居易詩中大不相同,不愧是名瓷名茶集聚地

浮樑古縣衙始於唐,有千年歷史。飽經風霜雪雨、戰火烽煙的建築環境無數次損毀、倒塌,又無數次修葺、重塑,最後定格在清道光年間的版本上。縣衙門前老樹葳蕤、樑燕穿廊,還是舊時模樣。也不知它們的祖先可曾記得,當年五品縣令與鑑瓷名家唐英品茶賞瓷的場景?是否能見證“鄉無不教之地,村無不學之人”的浮樑小縣,竟然矗立10餘座書院,有近300名進士金榜題名、榮歸故里?或許知曉,被稱為“東方莎士比亞”的湯顯祖曾在此抒懷揮墨:“浮樑之茗,聞於天下。浮樑之瓷,瑩於冰玉”。

縣衙前、綠蔭下,閒坐的老人銀髯飄胸、輕搖蒲扇,似乎在睡與醒之間。偶爾聽到遊人問及當年的浮樑縣令,便收扇而起、雙目閃爍,掃視一眼衙署的照壁,又看一眼身邊的諮詢者,頗有自豪感地晃頭微笑,向縣衙大門方向一挑拇指。

接著,老人環指浮樑城娓娓道來,讓人再次感到史海茫茫、美哉浮樑!

我驚訝浮樑人才濟濟!這片名瓷名茶集聚地,曾走出一王二候兩宰相,一佛一儒一皇師,怎不讓當地鄉民談之自豪、憶之動情!更有甚者,多部史冊,在記述唐代至清代多達數百人的浮樑知縣時,從未出現過貪慵之輩!

浮樑縣衙耐人尋味的雕琢和意味深長的楹聯,頗具文化感召力。

門前照壁之南,也就是當年訴求者第一眼看到的屏蔽物上,畫有倒掛蝙蝠,意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中有官帽,意寓“造福為上、冠冕為下”;下有蓮花,意寓“出淤泥而不染”。

沒有自我標榜之詞,沒有不切實際的表白與承諾,幾筆素繪,凸現做官做人的標準,洋溢著藝術感和責任感。

這裡是中國楹聯最多、親民意味最濃的古縣衙。大堂前簷額枋的匾文為:“親民堂”。高懸的楹聯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負民即負國,何忍負之。”自我警醒、實實在在。

進入大堂,語句樸實、寓意深遠的楹聯隨處可見。霹靂手段與拳拳愛心相映生輝,有的佳聯為:“理冤獄、關節不通,自是閻羅氣象;賑災黎,慈悲無量,依然菩薩心腸。”有的佳聯是:“鐵面無私丹心忠,做官最怕叨唸功。操勞本是分內事,拒禮為開廉潔風。”

我穿行於古縣衙的“楹聯之林”,認真解析每幅佳聯的語境,慨嘆那些把“清、慎、勤”當作人生修為的官員們。古人雖漸行漸遠,留下的心聲卻依然清越,依舊鏗然。

美哉浮樑!這裡的美不在於山水,在於瓷、茶之外的餘韻,在於衙署文化的情調與深沉。


潯陽尋茶,和白居易詩中大不相同,不愧是名瓷名茶集聚地

馮新生(心聲):北京作家協會會員、新聞媒體記者。馮新生(心聲):北京作家協會會員、新聞媒體記者。自1979年至今,在省市級以上報刊上發表詩歌、散文、小說、雜文約7000餘篇(首),曾在國家級、省級刊物徵文中獲小說一等獎、詩歌一等獎、散文二等獎,千餘篇文學作品被新華書店發行的文學叢書選載,500餘篇小說、散文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北京文藝臺選播,300餘篇遊記散文被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國教育學會中語會所編的《課外語文》轉載。撰寫、出版後在全國新華書店發行的著述有小說集《茉莉香茶》、散文集《物華天寶》《游出滋味》、《行者手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