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部吏公然索賄,惹怒了抗法老將馮子材

清末部吏公然索賄,惹怒了抗法老將馮子材

1885年(清光緒十一年)3月,清朝軍隊在鎮南關取得了對法國軍隊的大捷,這是“鴉片戰爭”以後清軍對外國侵略軍少有的一場大勝仗。

這次戰爭中,年近七十的老將馮子材是前敵主帥,他身先士卒,是戰役勝利的關鍵人物,史載“諸軍以子材年七十,奮身陷陣,皆感奮,殊死鬥。關外遊勇客民亦助戰,斬法將數十人,追至關外二十里而還”。

大清朝野為這次難得的勝利彈冠相慶,馮子材的赫赫威名亦傳遍神州,成為人人敬仰的“戰神”。按慣例仗打贏了,就要保舉有功人士。對有功將士的獎賞分兩個序列,武職在兵部,文職在吏部。可在保舉有功人士的過程中,受到了吏部胥吏的勒索。據時任兩廣總督張之洞的幕僚趙鳳昌記載:

馮尤能廉儉自勵,統領月薪八百兩,不多取一分。向來統領在各營撥或三十名、五十名額餉充親兵用,馮從未撥扣,故各營悅服。兩子相榮、相華,派管帶,均隨眾衣冠入見,與部下一律。戰功開保文職,應候吏部核准,部胥徑函所保之員索費,此亦各軍常用。馮乃大怒,即特參吏部尚書。以提督核部臣,更前所未有,均足見其拙直之性,非人可及。

當時各個衙門的胥吏的能量極大,官員流動比較頻繁,他們未必熟悉具體事務,也不願意去做那些瑣事,因此政務悉被胥吏操縱。胥吏結成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他們雁過拔毛,將手中的權力用足,以求利益最大化。吏部、兵部在文武官員的升遷、保舉上做文章,戶部則是在報銷費用中揩油,刑部吃案子,工部吃工程,最窮的禮部,也會在高官的諡號上敲一筆。淮軍名將、首任臺灣巡撫劉銘傳死後,禮部胥吏曾暗示他的家人,擬劉的諡號為“莊肅”,但需要給錢。其家人不通味,捨不得破費,結果“莊肅”變成了“壯肅”。曾國藩的湘軍攻陷天京,挽清廷於即倒。戰後要報銷打仗所花的鉅額軍費,戶部胥吏摩拳擦掌,準備大大地發一筆財,已經派人和湘軍商量此事。後來老佛爺格外開恩,下旨免了湘軍的報銷,讓曾國藩等湘軍將帥感恩涕零。

如趙鳳昌在文中所說的那樣,部吏勒索辦事的各級官員,是“各軍常用”,即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潛規則,所以吏部的胥吏才敢公然給各位被保舉的官員去函索賄。這樣的大勝仗,保舉的有功者,朝廷肯定是照準,但需要具體職能部門去核準才算數,吏部的胥吏便有了尋租的空間。如果不出錢,對不起,你就慢慢等著吧。多數人也願意花這筆錢,讓這些閻王身邊的小鬼給自己痛痛快快辦事。

可以說,各個環節的貪腐已經成了大清政治運行的潤滑劑。只有馮子材這樣的拙直之人,資格老,功勳大,才不管這類潛規則,不怕得罪人,以一個提督的身份,上書參劾吏部尚書。這種事一旦被挑明,那麼皇帝必定會要求有關部門嚴查。

最後結果是怎樣呢?當時的吏部尚書是徐桐,漢侍郎是許應騤,皇帝下旨要查這件事,他們不得不有所行動,給上面一個交待。於是那位寫信索賄的胥吏自然要被抓出來“頂鍋”。可抓這麼一個胥吏,也不是很順利的事。吏部司務廳(大概相當於辦公廳)掌印官何平齋奉命來辦此事。此人心思縝密,辦事很有章法。尚書和侍郎先告訴他索賄的胥吏叫“沈錫晉”,何平齋說,“部吏寫信索賄,留的肯定是假名(這種信會留假名,但姓氏不會變,否則送錢人無法確認是否送錢到“沈府”),在衙門內找不出的,須得知道他的地址。”一般而言,索賄的函中會留有自己的住址方便人家送錢。於是尚書告訴他此人住“炭兒衚衕”。何平齋又說,我一個人不能獨自去辦此事,須與滿掌印一起來辦才行。

清代六部衙門的堂官和各司、廳,都是滿漢雙首長制。這種得罪人的事稍不注意,就會引火燒身,何平齋拉上滿族掌印官,也是為了分擔責任。於是尚書派滿掌印惠森同行。

兩位掌印官到了該胥吏居住的炭兒衚衕,找到坊官——大概相當於現在的街道辦事處主任、派出所長一類的基層官員,讓他帶路去抓人。這坊官先是百般推託,被何平齋嚇唬一通,說這是朝廷的命令,要求抓人,你作為坊官,不可能不認識在吏部做胥吏的戶主,你敢抗命麼?

推託不成,坊官又說炭兒衚衕有兩位姓沈的,不知道哪一位是部吏。何平齋知道這又是謊言,大怒,訓斥道:“你既然知道有兩個姓沈的,則哪一個是部吏,你豈能不知?”且進一步嚇唬坊官,這是欽犯,如果你得了好處通風報信,就治你的罪。不得已,坊官帶領公差前去包圍了沈宅,胥吏正好躲在家中,坊官派人闖進門,從床底下將其拿獲。

不要以為在堂堂京師,捉拿一位公然索賄的部吏容易。在此之前,戶部發生一件類似的案子,皇帝面諭戶部侍郎去密捕犯事的胥吏。該侍郎一人到了戶部衙門,搬一條凳子坐在衙門口,禁止人出入,然後派人進衙門搜捕,卻因為不知道犯事胥吏的真名,讓案犯溜之大吉。於是京師坊間有段子言:“戶部堂官,不及吏部司官。”

何平齋這事辦得漂亮,但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說:“此亦偶然事耳,堂官固拙,司官亦未必巧也。”可見他清楚地知道各部胥吏索賄是公開的祕密,而碰上馮子材這樣較真的人,不惜彈劾吏部尚書,而讓皇帝批示才將索賄者捉拿,是偶然事件。對多數部吏而言,向來辦事的官員索賄,沒有什麼風險。

大清的官場,能有幾個馮子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