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期 醉在流年芳華間 輕染歲月餘香綿

致我的芳華

胡兵

第二百一十七期 醉在流年芳華間 輕染歲月餘香綿

看電影《芳華》是被微信影評誘惑而去的,這就是互聯網時代的好處,廣告都是滿滿的文化。很久以來,我都認為當下奢華影院是為支撐影片內容虛空而設計的,許多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蟹的3D、4D、IMAX影片,形式大於內容,票價居高而上。於我芳華殆盡的年齡看電影似乎成為時髦活動,而非文化享樂。

"青春是你我的《芳華》,是盛開的《絨花》""鋒芒你的善良,善待你的平凡,捍衛你的尊嚴""《芳華》屬於中老年人的致青春"等等一夜之間微信影評曝屏,匆匆瀏覽以為只是扼腕芳華青春似流水的老人感慨,直到讀到"只有先了解嚴歌苓的芳華年華,才能看懂《芳華》"一文時,發現嚴歌苓的人生經歷竟與我奇蹟般相似。

出生知識分子家庭,經歷文化大革命時代,見過中國文人生死間的媚骨與氣節,從小閱讀過有益無益林林種種的書籍,當過兵,因為會舞蹈、演話劇成為宣傳隊"文藝兵";因為會寫散文、通訊、詩歌,成為軍營中特立獨行的"文化兵";正因為心大過現實,自由心靈如囚困寂寞孤島,精神窘迫如幽靈遊蕩困頓荒蕪,青春的本性卻如野草倔強橫生,與嚴歌苓一樣,我衝破了軍紀軍規的束縛,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地戀愛了。

原本僅僅就是18歲少女來了一場柏拉圖式戀愛,卻被一群道貌岸然成年經事的紀律捍衛者圍觀。於是,被戰友偷去上交領導的信中一句:"靜靜地望著你熄滅的燈光",也成審問的焦點,情同《芳華》電影中的劉峰被審一樣,著實是我懵懂得無法被邪念誘供,直到幾年後才明白當年"捍衛者"審問指向竟是齷齪。

我被孤立了,在公眾正義的唾沫星中沉淪,被指責為行為不端,辱沒了女兵形象。落井下石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暗自同情的有但不敢公開地以我為伍,怕被視為同類。

在危難時只有副班長陪我,說著貼己的話,我記她一輩子的好。一個因腦瘤而痴傻得連兒子都不認識的班副,卻能在繁華都市的街道上認出我的聲音,這是怎樣刻骨銘心的戰友情,可惜她死了,死在敬老院裡。

第二百一十七期 醉在流年芳華間 輕染歲月餘香綿

"不正當男女關係"在部隊是既敏感又刺激的話題,一個情竇初開的年輕人聚集地,戀愛如同會傳染的流感,控制事態產生的蝴蝶效應相當於當下的維穩工作,一定要消滅在萌芽狀態。

所以,我與嚴歌苓一樣一遍一遍寫檢查,讀檢查,但我堅持只檢討戀愛違紀,不檢討感情錯誤,我堅信我的愛是純潔而永恆的,任何人都不能玷汙我的愛情。

很幸運,正是這份對愛情的堅守感動了司令部首長,我和愛人在風暴中沒受任何處分全身而退。

退役後原本很生氣被汙侮的日子,想回部隊討回我的純淨青春,但為首審問的處長自己倒是因"不正當男女關係"被處理,派遣不知何處。副教導員因貪汙進監獄了。偷我信件的那個同年兵復退回鄉再也不和戰友們聯繫,便遙無音訊。

而我與初戀的排長結婚生子,相愛相守36載。我比嚴歌苓幸運,收穫了人生煉獄後的幸福。也許就因為我的純真純情,歲月方能溫柔待我。

與嚴歌苓不同的是,我從軍3年,在司令部通訊站當一名自動電話機房值機員,她參加了越南自衛反擊戰,而那正是我當兵最初的夢想,像魏巍一樣成為一名戰地記者,我卻夢破捲鋪蓋回家。

嚴歌苓比我幸運,她走上了文學之路,艱辛但純淨,而我一直如愚蠢的媳婦永遠做著夾生飯地從政,終究成不了遊遊刃權術的政客,違心謊話的說客,在坍塌的城池裡幻守著出淤泥不染,濯清漣不妖的蓮花,壓根兒就是沒文化腹中空的蠻夫,卻偏學文人酸腐的氣節。如今芳華殆盡半頭花髮,一事無成半世無憂,現如今即賣不了紅薯也作不了主,坐等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觀《芳華》很多人都落淚了,於我相同或不同年代、有經歷或無經歷的人都有,但我沒有落淚,連想哭的慾望都沒有。都說老人笑時流淚,哭時無淚,也許我真的是老了,老得不會哭了,或許老得淚腺乾癟了,也或許心乾裂太久麻木了。

很多人說看到戰場上拉回一車燒焦的屍體,哭了;看到文工團吃散夥飯,哭了;看到兩個為人不齒的何小萍送劉峰,哭了。

影片只有一處讓我心痛心悸心裂,甚至心底猝然湧出吶喊的衝動,那是劉峰丟掉"全軍學雷鋒標兵"獎狀、紀念袋時,雖然只是淡到極不經意的一句話:"連隊放不下私人物品",卻重重地砸痛了我,劉峰丟掉的不是放不下的東西,而是他全部的榮耀,正是這份重於生命的榮耀刺殺了劉峰,他生命的價值在那瞬間崩潰坍塌。

我看到我的心在滴血,滴滴血腥。我們在這芳華漸漸凋零的時光中,丟棄了多少純真的夢想和堅守,辱沒了多少聖潔的美善和追求。人非草木,枯死不是肉體而是精神,在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劉峰的死亡和死亡過的我自己。芳華殆盡,青春已死,只求初心不死。

第二百一十七期 醉在流年芳華間 輕染歲月餘香綿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錚錚硬骨綻花開,滴滴鮮血染紅它。"青春永遠刻著時代的烙印,我和《芳華》經歷的都是政治高度統一,步調高度一致的年代,是非對錯都不是獨立自主思想的結果,而是趨同同一"意志"教化成果。很多人,甚至與我同連隊的老兵都在論《芳華》真假。

年過半百方知,同一時代、同一事件,不同經歷、不同人物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旁觀者無權指責和妄斷評論。沒有經歷過獨木橋式的衝殺進步,無法理解"出賣"的磊落;沒有經歷過群體性圍觀孤立,無法感觸"孤獨"的死寂;沒有經歷過正義之名的人性汙辱,無法痛徹"鑿空"的偉力。

何小萍的孤立是註定的,一個對每天可以洗熱水澡都覺神奇的女孩,怎能融入天天熱水沐浴的集體,一個悄悄自卑而又倔強維護自尊的女孩,註定會成為集體踐踏的遊戲對象。

劉峰的孤立也是註定的,一個神一樣令人仰止的英雄,突然由內而外的不恥爆裂,破滅的不僅是他自己,而是他讓所有人共同經歷了一場精神浩劫,神死了,信念沒了。

時勢造英雄,時代造就人,所幸的是我們都已遠離了那個不可理喻的年代,"回首向來蕭瑟處,歸時,也無風雨也無情"。

正如我在微信朋友圈中評論《芳華》所說:"一別35年的記憶都好好收藏,不想輕易翻起,沒看電影之前以為影片裡有善惡好壞之人,也許你們不信,我真的不認為《芳華》裡有惡人壞人,一群讓我心酸的好人,令我今夜難以入眠。"走過了,無論走了多遠,我堅信向善始終是大多數人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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