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霖：用常識打破念斌案證據鏈'

在做律師之前，李肖霖當過運動員，當過中專老師，也當過大學老師，講過高等數學、物理，也講過經濟學方面的課，還到企業做過工人、當過兵、當過警察。

李肖霖律師比一般人經歷得多，他認為，所有工作裡，律師是最適他的。

“律師是我自己可以操作的，我當時在企業工作的時候，領導說你成天看書也不打牌喝酒，將來怎麼提拔？我做律師是可以憑自己的能力，為當事人提供有效的辯護，在這個領域取得自我實現。”

在李肖霖看來，律師是一個很受尊敬的社會職業，又是一個自由職業者，可以安排自己的事業和命運，不用為日常生活的五斗米去低頭，所有這些都是律師的優勢。

“如果你們熱愛這個工作將來也去做律師，一定做到最後同樣會有我這樣的體會。”他說。

前不久，在瑞達教育與北京煒衡律師事務所聯辦的“刑辯風暴”講座中，李肖霖律師的講座主題是：刑辯律師如何做好日常知識的積累。

李律師從念斌案件辯護詞的寫作展開，闡述了自己的一些理念。

以下，是瑞達教育整理的，李肖霖律師的口述節選。

念斌這個案子真正的王者是北京的張燕生律師，她是女律師，在座有很多是女士，大家可以以她為榜樣，念斌案子是沒有亡者歸來也沒有真凶落網，但真正實現無罪的案件，是真正靠證據、知識取勝的。

念斌一審被判死刑，二審時，張燕生律師介入，她跟蹤這個案子7年。到第七年時，他找到我，說一個人幹了七年，勢單力薄，你願不願意加入？

我說可以。

她說做這個案子是沒有錢的，我說，沒錢就做法律援助。她已經選擇斯偉江選擇跟她一同做刑事辯護了，所以，我加入這個案子，就做刑事附帶民事。

後來我主動請纓，綜合辯護詞我來寫，畢竟我做刑事比較多。該案一審判死刑，二審發回重審，重審又被判死刑以後，到了二審的時候又維持死刑，進入最高法院進行復核。張燕生找最高法院的法官展示了她的全部證據，這個案子被髮回重審。發回重審的時候在福建高院又一次被判死刑。

我們是在福建省高院的階段介入的，這個案子審了七八次，我把這個案子的綜合辯護詞提交給法院，也公開到社會上。

我從犯罪動機寫起。念斌的犯罪動機是這樣的：他和被害人兩個人各租了農村的一個小門臉，小門臉一牆之隔，賣雜物。有一個人到念斌攤上買菸，念斌告訴他價錢，那個人卻沒有買。就到隔壁的丁魚蝦（寡婦、帶著三個孩子）的攤上買，丁魚蝦把一包煙賣給他。念斌一看，丁魚蝦搶了自己的生意，頓起殺機，買了鼠藥去投毒，丁魚蝦沒吃，三個孩子吃了，三個孩子被毒死了。在農村，一包香菸八九塊錢，利潤5毛錢。

我們說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它比一個饅頭還要便宜，現在，5毛錢連一個饅頭都買不到了，所以我說，一審認定了犯罪動機是不能成立的。

緊接著，我又從他的毒藥來源上入手。起訴書認定，幾個孩子是一種叫氟乙酸鹽的毒藥毒死的。一審認定念斌從一個70歲老頭楊雲炎那裡取得氟乙酸鹽，做成鼠藥，被念斌買到以後拿去投毒。

事實上，佛乙酸鹽在1988年就已經被禁用用於鼠藥，1989年已經被公安部明令禁止銷售和用來做鼠藥。氟乙酸鹽是一種生物化學制劑，進入到身體以後是一克的千分之一和千分之二就能把人毒死。

藥的毒性到什麼程度？

此前發生一個案子，這個案子導致物流業的立法。濰坊有一個人買了一雙溫州的鞋，收到鞋以後把鞋盒打開，把鞋穿到腳上。家裡饅頭蒸熟了，他拿饅頭吃，之後把自己毒死了。因為這個鞋包在運輸的時候正好有一包佛乙酸鹽和它同時運輸，有一點洩露，沾在鞋子包裝物上，他手上沾了這麼一個點點，把自己毒死了，從此開始對毒藥運輸的立法。

但，賣藥的老頭說這個藥沒有來源，他說，有一次坐火車的時候碰上一個人拿著藥，就從那人手上買了一斤。這個人天南海北找不到了，所以，毒藥來源是不紮實的，沒有查實。

念斌是這麼供述的：買了兩包鼠藥，回家以後（小店前邊是雜貨攤，後面是生活間），把兩包藥，一包藥打開放在貨架上頭喂老鼠，另一包藥打開放在桌子上以後，拿了一個礦泉水瓶子，用手抓藥往礦泉水瓶裡放。全部放進去以後，拿另一瓶礦泉水，往裡面倒了半瓶水，晃晃變成了乳白色泡沫，一會兒就沉澱了，泡沫沒了，就是清水。然後他把桌子上剩下的藥末呼啦吹了吹，吹到地上。接著，他晚上投藥，前面兩個是小店，後面有個門，門是通的，可以走到那個店的後門，再走到這邊是廚房，幾家在這做飯。他就擰開門走到廚房那兒，把礦泉水蓋擰開，瓶子對著壺嘴倒進去，倒光了瓶子扔到旁邊垃圾箱裡面。然後就回到屋子裡。第二天，他們用這個壺裡的水煮了稀飯，吃了稀飯以後幾個人中毒了。

這個故事是否真實？我在寫辯護詞的時候，是這麼寫的：

首先，把鼠藥放在瓶子裡，用水一晃是一種白色的嗎？

鼠藥是一種保護色，要麼是紅的要麼是綠的，因為鼠藥是拌在糧食裡，讓老鼠吃的，用的是綠色或者紅色或者警告色。如果把鼠藥放在瓶子裡，一晃，染料首先在水裡溶解，應該是紅的。因為楊雲炎賣鼠藥的，70歲老頭家裡搜到的拌鼠藥的器皿是紅色的，因為沾的是紅色的染料，這一點屬於警方缺乏常識。

接著，把水晃完以後，白的沉澱了以後應該怎麼描述？

你要描述的話，水是紅的，瓶子底下有米粒兒或者麥粒，因為老鼠不會直接吃化學藥品，是吃糧食以後造成中毒。所以，這個故事沒編好。

同時，證據顯示，在念斌貨架上、桌子上、地面上、門把手上都進行了檢驗，這種檢驗叫作質譜議檢驗，質譜議檢驗的精度能達到什麼程度？1克化學物質的一百億分之一，都能夠檢出來，幾乎一個原子不會漏檢。但是，從貨架上、地面上、桌子上全都沒有找到這個鼠藥的物質。

可以想象，鼠藥放在那兒，福建很熱，頂上一個電風扇，把藥吹得到處都是，可是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檢到，門把手上面也沒有檢到。

我們接著想，這壺水第二天煮粥，誰敢喝？粥是紅色的。所以，整個故事是虛構的。

另外，證據顯示，警方7月30日提取物證清單，把屋子裡瓶瓶罐罐都拿走，把一壺水裝在大的礦泉水瓶子裡也帶走化驗。但，質譜議鑑定報告是7月27日做出來的，壺沒有提走，壺的鑑定報告已經做出來了？

在這個問題上，通過我們對鼠藥的來源、鼠藥的配置和鼠藥的投放、鼠藥的製毒過程、化驗過程，我們從頭到尾把所有環節全部打破，對一個刑事案件來講，要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所有環節環環指向被告人有罪，案子才能定。

辯護律師比較容易，只要扯斷一根鏈條，這個案件不能成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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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律師之前，李肖霖當過運動員，當過中專老師，也當過大學老師，講過高等數學、物理，也講過經濟學方面的課，還到企業做過工人、當過兵、當過警察。

李肖霖律師比一般人經歷得多，他認為，所有工作裡，律師是最適他的。

“律師是我自己可以操作的，我當時在企業工作的時候，領導說你成天看書也不打牌喝酒，將來怎麼提拔？我做律師是可以憑自己的能力，為當事人提供有效的辯護，在這個領域取得自我實現。”

在李肖霖看來，律師是一個很受尊敬的社會職業，又是一個自由職業者，可以安排自己的事業和命運，不用為日常生活的五斗米去低頭，所有這些都是律師的優勢。

“如果你們熱愛這個工作將來也去做律師，一定做到最後同樣會有我這樣的體會。”他說。

前不久，在瑞達教育與北京煒衡律師事務所聯辦的“刑辯風暴”講座中，李肖霖律師的講座主題是：刑辯律師如何做好日常知識的積累。

李律師從念斌案件辯護詞的寫作展開，闡述了自己的一些理念。

以下，是瑞達教育整理的，李肖霖律師的口述節選。

念斌這個案子真正的王者是北京的張燕生律師，她是女律師，在座有很多是女士，大家可以以她為榜樣，念斌案子是沒有亡者歸來也沒有真凶落網，但真正實現無罪的案件，是真正靠證據、知識取勝的。

念斌一審被判死刑，二審時，張燕生律師介入，她跟蹤這個案子7年。到第七年時，他找到我，說一個人幹了七年，勢單力薄，你願不願意加入？

我說可以。

她說做這個案子是沒有錢的，我說，沒錢就做法律援助。她已經選擇斯偉江選擇跟她一同做刑事辯護了，所以，我加入這個案子，就做刑事附帶民事。

後來我主動請纓，綜合辯護詞我來寫，畢竟我做刑事比較多。該案一審判死刑，二審發回重審，重審又被判死刑以後，到了二審的時候又維持死刑，進入最高法院進行復核。張燕生找最高法院的法官展示了她的全部證據，這個案子被髮回重審。發回重審的時候在福建高院又一次被判死刑。

我們是在福建省高院的階段介入的，這個案子審了七八次，我把這個案子的綜合辯護詞提交給法院，也公開到社會上。

我從犯罪動機寫起。念斌的犯罪動機是這樣的：他和被害人兩個人各租了農村的一個小門臉，小門臉一牆之隔，賣雜物。有一個人到念斌攤上買菸，念斌告訴他價錢，那個人卻沒有買。就到隔壁的丁魚蝦（寡婦、帶著三個孩子）的攤上買，丁魚蝦把一包煙賣給他。念斌一看，丁魚蝦搶了自己的生意，頓起殺機，買了鼠藥去投毒，丁魚蝦沒吃，三個孩子吃了，三個孩子被毒死了。在農村，一包香菸八九塊錢，利潤5毛錢。

我們說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它比一個饅頭還要便宜，現在，5毛錢連一個饅頭都買不到了，所以我說，一審認定了犯罪動機是不能成立的。

緊接著，我又從他的毒藥來源上入手。起訴書認定，幾個孩子是一種叫氟乙酸鹽的毒藥毒死的。一審認定念斌從一個70歲老頭楊雲炎那裡取得氟乙酸鹽，做成鼠藥，被念斌買到以後拿去投毒。

事實上，佛乙酸鹽在1988年就已經被禁用用於鼠藥，1989年已經被公安部明令禁止銷售和用來做鼠藥。氟乙酸鹽是一種生物化學制劑，進入到身體以後是一克的千分之一和千分之二就能把人毒死。

藥的毒性到什麼程度？

此前發生一個案子，這個案子導致物流業的立法。濰坊有一個人買了一雙溫州的鞋，收到鞋以後把鞋盒打開，把鞋穿到腳上。家裡饅頭蒸熟了，他拿饅頭吃，之後把自己毒死了。因為這個鞋包在運輸的時候正好有一包佛乙酸鹽和它同時運輸，有一點洩露，沾在鞋子包裝物上，他手上沾了這麼一個點點，把自己毒死了，從此開始對毒藥運輸的立法。

但，賣藥的老頭說這個藥沒有來源，他說，有一次坐火車的時候碰上一個人拿著藥，就從那人手上買了一斤。這個人天南海北找不到了，所以，毒藥來源是不紮實的，沒有查實。

念斌是這麼供述的：買了兩包鼠藥，回家以後（小店前邊是雜貨攤，後面是生活間），把兩包藥，一包藥打開放在貨架上頭喂老鼠，另一包藥打開放在桌子上以後，拿了一個礦泉水瓶子，用手抓藥往礦泉水瓶裡放。全部放進去以後，拿另一瓶礦泉水，往裡面倒了半瓶水，晃晃變成了乳白色泡沫，一會兒就沉澱了，泡沫沒了，就是清水。然後他把桌子上剩下的藥末呼啦吹了吹，吹到地上。接著，他晚上投藥，前面兩個是小店，後面有個門，門是通的，可以走到那個店的後門，再走到這邊是廚房，幾家在這做飯。他就擰開門走到廚房那兒，把礦泉水蓋擰開，瓶子對著壺嘴倒進去，倒光了瓶子扔到旁邊垃圾箱裡面。然後就回到屋子裡。第二天，他們用這個壺裡的水煮了稀飯，吃了稀飯以後幾個人中毒了。

這個故事是否真實？我在寫辯護詞的時候，是這麼寫的：

首先，把鼠藥放在瓶子裡，用水一晃是一種白色的嗎？

鼠藥是一種保護色，要麼是紅的要麼是綠的，因為鼠藥是拌在糧食裡，讓老鼠吃的，用的是綠色或者紅色或者警告色。如果把鼠藥放在瓶子裡，一晃，染料首先在水裡溶解，應該是紅的。因為楊雲炎賣鼠藥的，70歲老頭家裡搜到的拌鼠藥的器皿是紅色的，因為沾的是紅色的染料，這一點屬於警方缺乏常識。

接著，把水晃完以後，白的沉澱了以後應該怎麼描述？

你要描述的話，水是紅的，瓶子底下有米粒兒或者麥粒，因為老鼠不會直接吃化學藥品，是吃糧食以後造成中毒。所以，這個故事沒編好。

同時，證據顯示，在念斌貨架上、桌子上、地面上、門把手上都進行了檢驗，這種檢驗叫作質譜議檢驗，質譜議檢驗的精度能達到什麼程度？1克化學物質的一百億分之一，都能夠檢出來，幾乎一個原子不會漏檢。但是，從貨架上、地面上、桌子上全都沒有找到這個鼠藥的物質。

可以想象，鼠藥放在那兒，福建很熱，頂上一個電風扇，把藥吹得到處都是，可是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檢到，門把手上面也沒有檢到。

我們接著想，這壺水第二天煮粥，誰敢喝？粥是紅色的。所以，整個故事是虛構的。

另外，證據顯示，警方7月30日提取物證清單，把屋子裡瓶瓶罐罐都拿走，把一壺水裝在大的礦泉水瓶子裡也帶走化驗。但，質譜議鑑定報告是7月27日做出來的，壺沒有提走，壺的鑑定報告已經做出來了？

在這個問題上，通過我們對鼠藥的來源、鼠藥的配置和鼠藥的投放、鼠藥的製毒過程、化驗過程，我們從頭到尾把所有環節全部打破，對一個刑事案件來講，要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所有環節環環指向被告人有罪，案子才能定。

辯護律師比較容易，只要扯斷一根鏈條，這個案件不能成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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