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訊（記者 程亞龍）地震那天早上8點，61歲的閆世蓮還給遠在蘇州的兒媳打去電話。她覺得孫子孫女進入了叛逆期，想暑假送她們到在蘇州打工的兒子兒媳身旁，讓兩人多陪陪孩子。
兒媳周元祥擔心行動不便的婆婆，提出回去接他們三人，但閆世蓮說，坐大巴車很方便，不用她再跑回雙河鎮一趟。
“她總為我們考慮，不願給我們添麻煩。”周元祥說，別人都覺得婆媳關係最難處，但她嫁入彭家10多年，與婆婆從未紅過臉。
這是兩人最後一個電話。
當晚10時55分，四川省長寧縣發生6.0級地震，雙河鎮位於震中。一堵磚牆倒下時，砸塌了祖孫三人居住的房屋。
閆世蓮不幸遇難，孫子孫女受重傷。
閆世蓮生前居住在雙河鎮一處狹窄的衚衕最深處。 新京報記者 程亞龍 攝
地震中，她用最後一口氣保護孫女
蘇州到宜賓近2000公里，周元祥和丈夫彭權趕到宜賓，已是震後第二天傍晚。他們在宜賓市第二人民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見到了兩個孩子。
12歲的兒子很虛弱，說不出話，13歲的女兒彭霖楠門牙掉了一半，上嘴脣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據封面新聞報道，彭霖楠外傷性蛛網膜下腔出血、頭皮挫裂傷、左股骨頸不全骨折；她的弟弟骨盆骨折、鎖骨骨折、右第2肋骨骨折、右側血氣胸、胸骨柄骨折，肺挫傷、尿道斷裂。
兩個孩子很堅強，從被廢墟中救出到送到醫院治療打針，始終沒有落一滴眼淚，直到見到父母，彭霖楠才哭了起來。
閆世蓮的丈夫彭傳富65歲，他回憶，地震那晚，地面就像失衡的天平一樣，左右晃動。他被震醒後來不及穿衣服，就從五樓跑下，看在隔壁空地上蓋起的二層小樓里居住的閆世蓮和孫子、孫女是否已經逃生。
“一樓的門開著。”彭傳富以為他們三人已經逃了，才又踏過已被震裂的樓梯、折返五樓穿上衣服。再下樓時，他聽到了孫女彭霖楠的聲音：“爺爺，快點救我們，我們被壓住了。”
二樓臥室的門反鎖著，彭傳富奔向衚衕外，呼喊救人。
曾經當過街道辦主任的彭新華確認了三人所住的房間後，找來多人蔘與救援。彭傳富看到彭新華先後背出了孫女、孫子，30分鐘後，他的妻子也被送到雙河鎮廣場上搭建的臨時醫院，醫生搶救了閆世蓮10多分鐘，但最終未能挽回她的生命。
彭傳富站在雨裡，看著醫生對妻子一次次的做胸外按壓，他想起兩人攜手走過半生，又責備自己沒能在地震時，保護妻子和兩個孫兒。
6月18日晚，彭權夫妻趕回家時，閆世蓮的遺體已被送回位於富興鄉的老家。
那天晚上，彭權發佈了朋友圈：“媽媽，孩兒回來了，我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夢。您為這個家付出太多了，就連您老人家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用自己瘦弱的身軀保護您的孫女。”
參與救援他們一家三口的鄰居告訴彭權，地震時，隔壁五樓上一堵磚牆被震倒，砸塌了他母親和孩子住的臥室。他的母親被救出，緊挨著孩子，應該是想護住孩子。
10年前，閆世蓮（中）與彭權一家的合影。 新京報記者 程亞龍 翻拍
地震前，他剛為母親買了治胸悶的藥
震後，彭權在熟睡中接到了哥哥的電話：“老家地震了。”他翻身起床，連續撥打父母的電話，均無人接聽。
6月17日，江蘇梅雨季節首日，夜間至次日晨，多地大到暴雨。
彭權雖然還不清楚震區的具體情況，但夫妻倆決定，連夜開車往家趕。
一路上，他們先是接到母親周元祥遇難的消息，接著被告知，兩個孩子被分別送往醫院。
暴雨打在車窗上，幾乎看不清路。但開車的彭權一刻沒有停歇，他說：“那彷彿是在跟死神搶時間。”關於母親的記憶，翻湧在夫妻倆腦海中。
彭權的老家在鄉寧縣富興鄉茶坪村旁，大金山的山腰上。即使是新修的水泥路盡頭，還要徒步走10分鐘的土路才能到達。彭權和哥哥小時候上學，要走幾十分鐘的山路才能到學校，母親經常摸黑起床做飯，然後送他們一段，才返家陪父親做活：“為我們一家，她付出太多了”。
閆世蓮的老家，位於長寧縣富興鄉茶坪村大金山的山腰，下車後需步行10分鐘。 新京報記者 程亞龍 攝
周元祥嫁入彭家後，與婆婆也從未紅過臉。她覺得，婆婆做什麼事兒，總為她們著想。兩個孩子到了入學的年齡，婆婆建議她們在鎮上買個房子，方便兩個孩子上學。
地震當天，彭權還託在宜賓的朋友，幫母親買了治療胸悶的藥。
“以前買的藥母親說效果不好，找人打聽詢問之後，又找了口碑比較好的藥。”彭權說。
沒想到藥還沒有郵寄回家，母親就去世了。
新京報記者 程亞龍
編輯 郭琛
校對 柳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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