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死後捐獻遺體器官嗎?傳統觀念的束縛需要被衝破

慈善 孫秀蘭 清明節 正能量 今晚報 2017-04-07

當生命走到盡頭的那一天,是願意讓自己化為灰燼,還是將有用的器官、遺體捐獻給有需要的人,讓生命延續下去?

在找尋答案的過程中,記者認識了津城第一對“雙捐”夫妻趙永華和孫秀蘭,兩人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退休工人。和很多同齡人一樣,當年也經歷過下崗再就業,也堅持著省吃儉用過日子,生活雖然拮据但知足常樂,樸素的生活觀令這家人有了向善的價值觀。

19年前,趙永華和孫秀蘭決定捐獻遺體和眼角膜,那一年他53歲,她49歲。為了把口頭回答落實於書面,夫妻倆辛苦奔走了4年,甚至一度停下腳步。直至2002年3月31日,老趙夫婦光榮地成為津城第一對“雙捐”夫妻。

夢想遂願,外界說老趙夫婦思想境界真高,他們的奉獻精神值得稱頌,但老趙自己清楚這些年究竟付出了多少。他們需要說服的人太多,需要面對的困難更多。4年時間老趙一邊探索、一邊總結自己辦理捐贈手續時的點點滴滴,此後15年的時間為有捐贈意向的人提供幫助,時至今日,他依舊走在路上⋯⋯

你願意死後捐獻遺體器官嗎?傳統觀念的束縛需要被衝破

清明節前,趙永華祭奠遺體捐獻者。問津記者 伊健 攝

當捐獻遺體碰上傳統觀念

老趙告訴記者,現在人們都想通了,捐獻遺體已不再是不容討論的話題。“很多老人就跟我說,人已經沒了,趁著器官還有用,能幫誰就幫誰。”趙永華說,“但問題是子女支持嗎?他們能否承受住因此帶來的壓力?包括親朋好友的指責、倫理道德的責問,畢竟身後事兒女在辦,親友在看。”中國人尊崇孝道,身後事辦得漂不漂亮,直接關係著兒女的名聲,很多人捐獻意願無法達成,往往就卡在這一關。老趙曾經也被兒子問倒,兒子直言:“到時,我遂了您二老的心願——把遺體捐獻了,我的叔伯們怎麼看? 我的朋友們怎麼看?他們會不會認為我是不孝之子?這個罵名我或許得背一輩子。”

為了破解兒子的糾結和疑惑,趙永華找了很多理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有一天你在街上看到一位剛剛恢復視力的人,或許就是通過我捐獻的眼角膜重見了光明,你不覺得他在延續我們的生命嗎?”“ 辦一場像模像樣的葬禮多貴啊!你應該把錢花在刀刃上,別為這些形式主義的事亂花錢。”“孝順兩層含義,順著父母的心願就是做兒女最大的孝道。”趙永華掰開揉碎地講,於情於理都正確,但子女處於家庭角色、社會角色的交叉點,這些理由只能打動兒女的心,怎能管住他人的嘴?

接下來,趙永華把兄弟姊妹都召集在一起,把自己捐獻眼角膜、捐獻遺體的初衷、進度以及若干年後自己的事情和盤托出,希望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我在他們面前從來不會唱高調,不說自己的行為多麼偉大。我只是告訴他們,這是我的決定,希望到時候不要因此埋怨孩子,還要積極配合他實現我的心願。”趙永華說。對於他的決定,兄弟姊妹沒有意見,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哥哥從小就不走尋常路。“這裡就必須要提到家風了。”老趙說到“家風”二字語氣加重,“只要家風向善,一切符合主流價值觀、有意義的事都能談成。”15年過去了,隨著對遺體捐贈認知程度越來越高,對捐贈行為的包容度越來越開放,家庭內部已對這個問題看開了。

遺體捐贈這個神祕的寶盒,正確的打開方式需要靠家庭成員去談、去悟,趙永華反對搞動員、去勸捐,因為這樣會留下很多後遺症。“捐是發揚風格,不捐也無可厚非,關鍵是一家人能否達成共識。” 目前,天津市累計完成遺體捐獻651人,人體器官捐獻367例,挽救了700餘名危重症患者生命。

“要知道,簽訂過捐獻協議的人遠遠高於這個數字。” 趙永華說。父母有捐獻遺體的意願,兒女大多會順從父母在公證書上簽字,夢想遂願其實並不難;可真當父母有一天走了,一切後事都由兒女操辦,他們能否依照父母當初的承諾行事?這是境界和倫理間的權衡,突破這一關才叫最終實現。

當爭分奪秒遇上悲痛宣洩

作為天津市遺體捐獻志願者,趙永華將家庭電話26670440 對外公佈,並將此命名為“永華熱線”。辦理過遺體捐獻的人,臨終前囑託給兒女的最後一件事往往就是給趙伯伯打個電話,一切聽他安排⋯⋯

電話響了一聲,趙永華趕忙接聽,對方聲音有些哽咽。“你先別急,趕緊弄一條溼毛巾把媽媽眼睛敷上,我這就聯繫眼科醫院,我馬上就到。”套上一件外套,趙永華走出家門。剛剛過世的老人多年前認識了趙永華,並委託他幫忙辦理眼角膜無償捐獻手續。老人臨終前最牽掛的事就是捐助,最放心不下的是她的心願。

“過年時我還去看過她一次,老人精神狀態還可以,沒想到還是走了。”他邊走邊和記者說著,“我去探望老人,從來不問身體狀況好不好,這算行業忌諱吧,因為這句話問出來,總覺得不太得勁,其實身體狀況都看在眼裡。”作為志願者,趙永華和捐助者距離更近,每次家訪更像是串親戚,每每面對生死困惑時,趙永華也成為他們的主心骨。坐在出租車上,趙永華不停地撥打電話,跟紅十字會通報情況,給醫科大學眼科醫院打電話聯繫手術醫生,給家屬打電話安撫的同時加以提醒。

趙永華來到逝者身邊,近距離端詳著老人的遺容,和老人做最後的凝望。這時,眼科醫院的醫生也趕到了,大家肅穆鞠躬,向老人致以崇高的敬意。儀式簡單莊重,時間很短,畢竟摘除手術需要爭分奪秒。家人圍攏在一旁已哭成一團,手術時間很短,兩片眼角膜摘除完畢後,老人的面容依舊安詳。依照流程,醫生代表宣讀榮譽證書,對老人的善舉表達崇敬,對家人的支持表示感謝,同時送上誠摯慰問,妥善保管好珍貴的眼角膜,整個捐贈過程結束。

送走醫生,趙永華卻要多留一會兒,安撫家人。“老人剛剛倒頭,失去親人的悲痛還沒來得及宣洩時,就要被摘除眼角膜或者被運送走,這往往是家屬最無法接受的時刻,我得陪在他們身邊。”趙永華有些嚴肅,這也就是他為何遲遲不願離開的理由。記者在天津市公民自願無償捐獻眼角膜申請登記表上看到這條提示,死亡至摘除眼角膜時間6小時以內最好,12小時為臨界值。而對於遺體捐贈,時效性更高,倒頭之時就要即刻被運走。

一邊是失去親人的悲痛,一邊是爭分奪秒摘除,這一刻多少心酸在其中,而這正是捐獻者家人需要面對的現實。這一刻有多少家人會情緒失控,趙永華看在眼裡,心中有著難以解讀的滋味⋯⋯

給捐獻者以更高的尊重

走出逝者家中,趙永華捨不得再打出租車,他約記者陪他坐公交車,希望多一些思考問題的時間。對於志願捐獻者來說,他們的行為是積德行善的好事,但要想把這件好事辦妥,需要邁過一道道門檻,每道檻都有可能成為無法走下去的羈絆,而向前走過的每一步又都充滿著糾結和心酸。

趙永華和孫秀蘭夫婦志願捐獻遺體和眼角膜,他們又以志願者的身份為捐獻者提供服務,經歷過一幕幕令人悲傷的場景,趙永華也有一些想法。“普通人的葬禮是3 天,這3 天時間裡,親人有足夠的時間表達哀思,對於捐獻者而言,恐怕3個小時都沒有留給家人,這可真是來去匆匆。”趙永華長嘆一口氣,“如果好人的葬禮就這樣草草收場,的確有些不公平。”他也在試圖尋找一些破解方法,為了捐獻者,同時更為這項事業能夠長久地開展。

“我希望主管單位紅十字會能夠為捐獻者提供一輛體面的靈車,至少讓捐獻者能夠風風光光地離去。”這是趙永華提出的第一個建議。在他的腦海中,車體應該呈白色,搭配上潔白的紗簾,顯得莊重肅穆,車體寫有“ 志願捐獻無上光榮”的字樣。老趙認為,這輛車行駛在路上一定會吸引路人的注目,這是對捐獻者的一種尊重,更是一種正向傳播。

捐獻遺體者留給親人的只有一筆精神財富,他們甚至連在殯儀館裡舉辦遺體告別儀式的機會都沒有。“我希望能夠給逝者開闢一個舉辦追思會的紀念廳。”趙永華建議。這樣一個場所既可以讓家人緬懷逝者,也可以化解兒女因他人不解而揹負的思想包袱。

“我希望捐贈榮譽證書規格再高一些。”作為逝者留在世上的最後一份榮光,這是留給親人們最珍貴的物品,趙永華的建議是規格應該再提升一些。現行的榮譽證書只是加蓋著接收單位公章的白卡片,比起捐獻遺體、器官這樣的義舉略顯單薄,如果以城市的名義、紅十字會的名義頒發證書,這能夠體現天津這座城市的人文精神。

三條建議,趙永華一一細數,顯然這些建議已經存在他心中好久好久。

“如果條件允許,我建議政府應該為志願捐獻者每年安排一次身體檢查,一方面是對捐獻者精神的回報,更重要的是通過檢查也能夠隨時掌握捐獻者的身體狀況。”趙永華凝望著車窗外停頓了一下說,“畢竟⋯⋯我們的身體最終還是屬於這個社會。”

遺體捐獻,貴在境界,困於觀念。破解困局需要社會奉獻意識的提升,也需要主管部門的助力。捐獻者無償地奉獻了軀體,我們能夠回報給他們的卻顯得微不足道。

今天是清明節,讓我們紀念和緬懷身邊那些已故崇高的遺體和器官捐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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