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春夏秋冬又一春
返鄉之路雪菲菲
“煙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
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
這是宋代吳淑姬的詞，此刻，雪霧迷濛，梅枝落雪，春要回了，蒼穹廣袤無垠，何人能回答我，春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
似水流年，春夏秋冬又一春。
驅車在回鄉的路上，已習慣把異鄉的風霜走成風景，故園仍是生命最初的泉流和底色。
我試圖做一個擁抱的姿勢，在鄉村消亡的背景裡，這個姿勢孤單而生硬，而心裡，舊時的溫山軟水，螢火星光仍在。
披一路風塵而歸，想起小時候，純粹的悲喜。縱流年飛逝，記憶的歡喜已足夠告慰跌宕的人生。
小時候，世界很簡單
小時候，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卻也有很多樂趣。
不太喜歡和女孩子一起踢毽子，跳皮筋，總是和一群男孩子打陀螺，冬天河上溜冰，夏日捉知了。
遇到下雪天，那簡直是我們的節日，瘋一樣打雪仗，臉通紅，握雪的手冰涼，身上的汗卻透過了秋衣……
過年的時候，最喜歡在父親的肩上騎馬，一路喊著自己知道的城市名字，佯裝抽著鞭子，騎著馬遊蕩江湖。
柴火生灶是我最喜歡做的事，將柴架空，火越來越旺，火影凌空飄舞，像皮影戲一樣講故事。
灶上媽媽在炸丸子，蒸包子……我一邊添柴，一邊看火焰演電影，抽個空，掏出口袋裡爸爸買來的酥糖果子，品得津津有味。
夜深了，春晚繼續，一家人圍著爐火說話……
那時，家裡沒什麼錢，吃廉價的零食，玩便宜的玩具，家家戶戶不用關門，走門串巷吃百家飯……
那時人簡單，看世界也簡單。
迷惘青春，幸有書香
長大後，離鄉讀大學，參加工作，離家鄉越來越遠。
年輕時，想出人頭地，想事業有成，路比夢難行，如同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庫切，在《青春》時一連串自問：
“如果我繼續待在這裡，通不過考驗、失敗得很不光彩怎麼辦？”
“如果我獨自在房間裡，開始哭了起來，而且停不下來怎麼辦？”
“如果一個早上，我覺得在床上度過這一天要容易一些——這天、下一天、再下一天，在越來越邋遢的床單中度過——怎麼辦？”
……
結婚，生子，日子一天比一天庸常，夢想一日比一日暗淡。
幸好，一直喜歡閱讀，閱讀人世間的千種姿態，在庸常中保持潔淨的明亮。
看路遙的《在困難的日子裡》，於暗夜流淚；看遇羅文的《我以我血薦軒轅》，窒息顫慄；看古華的《芙蓉鎮》，可見暗黑中人性的優美……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晃眼人生已過大半，一日，在市聲熙攘的街頭瞥見一個依稀身影——翔，一直珍存的翔，已經被俗世拖累成一個滿臉慾望的庸常男人。
翔是少女時代，曾熱戀的眉目若畫，清朗美好的年輕男子，他是我記憶中荷花亭亭的一汪清池。
二十多年的浪濤拍過時光的河岸 ，物事人非，只遠遠望著，淚眼婆娑，沒有近身，但也沒有失望。
我已經知道，人世間，誰都不容易。
這是歲月送我的禮物——懂得，並接納人生無常。
這世界本來只是瞬間的即時場景，都只是向永恆借來的吉光片羽。我們能做的，只能是珍惜當下，感恩現時擁有，坦然接受隨時失去。
任何貪戀和沉溺，不捨和不甘，不管是暖心的粥還是焚心的酒，都是慾望的過分執著。
人執著什麼，就必然為什麼所傷。
不把自己的感覺寄託於他人身上，不把幸福寄託在慾望的滿足上，人生，原來安然圓滿。
車停了，到家了，我竟在回鄉的路上，將自己已度過的人生，重溫了一遍。
春夏秋冬又一春，從此，我便像古人一樣，觀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慢慢讀詩……
珍惜當下，月月如詩
編輯：劍鋒
圖文：夏花秋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