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卷草一把
我欠他的。
我願意用餘生還。
1
陳靜穿著橘紅色毛皮大衣在喧鬧的夜市與商人討價還價，最後成功以滿意的價格砍下一條皮帶。
陳靜笑著拿出手機轉賬，將手機付款信息給商人看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了在對面的擺攤賣內衣的我。
四目相對，陳靜濃妝的模樣與當年大相徑庭，染了一頭紅髮，搭上那件橘紅色上衣，她褪去了校服的平庸清雅，追求起她曾厭惡的豔麗奪目。
她笑著與我打招呼，我們互加了微信，不約而同決定改天再聊。
其實我還想問問她知不知道周凱的近況，只是我的生意突然好了起來，我不得不上前招呼客人。
2
周凱曾不止一次告訴我，周旋只不過是保姆生下的私生子，保姆某夜下藥迷暈了周老，要爭周家的家產。
我從不相信他這些鬼話，他們是相貌如此相似，人人看見都會猜測是同卵雙胞胎。
他常當眾不懷好意地笑同時又輕拍我的短裙，像是想討我歡笑再趁機揩油。
我從不在意周凱同時曖昧幾個女生，總自以為我們青梅竹馬是特殊的，其他女人只是花心氾濫而已，到最後他還是會回到我身邊。
但我曾未想過連陳靜，周旋的女友也是周凱曖昧對象，事實證明，就算青梅竹馬的情誼也並無特殊，他並沒有對我認真，也沒有回到我身邊。
快到凌晨十二點，賣完最後一件商品，阿誠如期而至，像往常一樣，他幫我收攤，送我回家。
阿誠穿了白色襯衫，藍色的破洞牛仔褲。對了，褲子的兩個洞還是他自己刻意剪破的。
阿誠推著小車送我回去，他望著今天攤子的空缺地方，笑著跟我說，“我的兄弟都說這些日子買的內衣都可以留給孫子穿了。”
我明白阿誠這幾個月待我的好，其實何止這幾個月，阿誠在校待我便一直這般體貼，只是我一心向著周凱，他對我的好我常假裝視而不見。
走到家門口，我還是忍不住，對他說不久前遇見了陳靜。
阿誠淡淡地說了句，那你應該和她聚聚，難得遇見老同學。
把我送到家後，阿誠比以往更早離開了，不像往日喝一杯茶，坐到茶涼才離開。
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猜想他是想起了周凱，那夜的往事使他無法冷靜。
3
夢裡，教導主任點名批評我化妝燙髮甚至與其他男同學不軌，品行惡劣，挑撥周凱與阿誠鬥毆，記通報批評。
周凱家不知怎的賄賂逃過一劫，阿誠沒有那麼幸運，留校察看處分留在了他的檔案裡。
陳靜來找我，她問我這樣撥弄他人為你爭鬥，滿足自己虛榮心有那麼重要嗎，你害的阿誠檔案裡永遠有個黑印，你毀了他的一生為了證明什麼？你值得被愛嗎?
我想辯解的時候，夢醒了。
微信裡陳靜未讀信息三條，上次遇見太忙了，我們好久不見了，中午去聚餐不？
我們在一家連鎖麵館見面了，小心翼翼談論著近況，絕口不提周凱與周旋。陳靜告訴我她剛來表哥的理髮店打工，最近心血來潮換了個髮色，洗去過往永遠黑色死氣沉沉。她又問我，你回去過嗎，我搖搖頭，自從畢業後便再也沒有。
聊到這，我們都沉默了，因為再下去，那個曾闖入我生命的人又會被提及，生命好不容易遺忘的不該再被記起。
不久，碗已見底，陳靜嘆氣，略帶惋惜，她告訴了我一個祕密。
她說我應該需要知道。
周凱快出獄了。
4
那個夜晚我心神未寧，周凱何時入獄了？他犯了什麼？為什麼這次家裡不能幫他解決？
阿誠來找我的時候，我第一次保持緘默，他彷彿猜測到我的心思，來到我身後安慰我。
我問他：“你知道他要出獄了嗎？”
阿誠第一次以沉默迴應我。
我總覺得我的生命中缺少了什麼，一塊迷失的地圖或殘缺的拼圖，導致我的人生始終昏迷不醒，一直無法向前走。
我提早收了攤，躺在床上思索，試圖想起那段被遺忘的記憶。
畢業那天周凱開著跑車載我去胡吃海喝，幾個月前剛成年他就去考駕照，我染了一頭紫發在夜晚飄逸，我們或多或少喝了點酒，又跑去KTV唱歌，我們來的時候已有些遲，殊不知阿誠，周旋與陳靜都在這個臨別宴會上。
我在包廂裡聲嘶力竭唱著《喜歡你》，周凱趁著酒意貼近陳靜，向她告白，他說他其實很愛她。
回憶到這裡，剩下便是一片漆黑，再也沒有任何線索，只記得那夜之後阿誠帶我離開了，我們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我擺攤他打鐵聊以卒歲。
不知道為何，三年過去了，那夜周凱出軌我依然耿耿於懷，他的感情不忠束縛著我，使我不能安心投入阿誠的懷抱裡，不能與阿誠更親密，每每只是停於淡如水的談笑，總是心有介懷，不敢更近一步。
5
那座監獄離我十公里，阿誠堅持陪我前去，我們轉了三次車，走了十分鐘才看到監獄的大門。
周旋開車接周凱回去，好久不見，我躲在遠遠的樹蔭下。
他胖了，鬍鬚蓄得那樣長，而烈日那樣強烈，我的心被他的背影反覆灼燒。
這個人，哪怕對我只是蜻蜓點水般關愛，哪怕他愛得另有她人，我還是義無反顧想來見他一面。
阿誠在我身後若有所思，他牽起我的手，想帶我向前，他說你要是還愛他，你們還是有可能幸福的。
我扭扭捏捏地反抗，他的力度漸漸增大大，我的手已有些疼痛，“你弄疼我了”，我不小心喊了句。
太遲了，周凱注意到了我，周旋回頭向我禮貌招手，事已至此，阿誠也放開了我的手，我的手臂已有些紅腫，我氣若游絲走向他，百感交集不能自己。
“別來無恙，你一個人來山郊野外不安全吧，坐我們的車回去吧。”周旋禮貌招呼，我只是沉默著望著周凱，他一句話也沒有對我說，只是內疚的看著我，欲言又止。
“不用了，阿誠和我一起來的，他會帶我回去。”
我轉身想走，周凱猛地拉住我的手，聲嘶力竭，“阿誠的死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求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你胡說什麼，阿誠就站在那兒，那片樹後面，白襯衫牛仔褲，在那兒。”阿誠依舊穿著那天的衣服，整整三年。
我突然發現我的胳膊，依舊白皙，沒有一絲被抓過的痕跡。
不可能啊，明明剛才阿誠抓疼了我啊……
6
當年的新聞彈出，KTV酒後鬧事一死多傷，糾紛情傷。
那天晚上，周凱吻了陳靜，周旋發了瘋與他搏鬥，我緩不過氣，故意靠在阿誠身上哭。
阿誠為了我，砸碎了酒瓶與周凱打了起來，阿誠被周旋一拳打倒在地上，手中的玻璃碎片也因此滑落。
周凱趁著機會刺破了阿誠的脖子。
血，流不止。
他的白襯衫被染紅了。
之後，我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小鎮，來到夜市擺攤，夜晚一個人推車回去，但我卻一直幻想著阿誠在陪著我，我的內疚將我逼到絕境，我抱著對阿誠的回憶與歉疚幻想出一個夢境，在那個夢境裡，那些事情從未發生，我只是離開了負心男周凱，走到了一直守護我的阿誠身邊。
可笑的是，我一直心存芥蒂，以為是周凱出軌的心理陰影才不願與阿誠進一步接觸，殊不知是不敢承認阿誠早已因為我離開。
我無法走向前。停在小鎮裡不思進取，彷彿是刻意懲罰自己，故意讓自己生活墮落。
我怎麼能向前。因為我的一句話，一次不甘心，永遠永遠失去了阿誠。
陳靜握著我的手，她說願意陪我去看精神科醫生，希望我能好起來，走出陰影。
我不想走出陰影，阿誠在旁等著我呢，我一回頭就能看到，白衫藍褲，淺淺微笑。
我欠他的。
我願意用餘生還。
【作者簡介】
卷草一把，希望能去看得最遠的地方，
和他手舞足蹈聊夢想。
驚池文化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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