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生 成為父親之後

陳楚生 成為父親之後

成為父親,在更多層面上改變了陳楚生。他開始思考與孩子、與父親的關係。2007年他參加快男,父母從海南小農場跑到三亞去給他拉票,聯繫媒體做廣告,他原來覺得這樣不好,後來他發現,那就是父母一定要為孩子做些什麼的心情;他也明白了,為什麼19歲那年父親送自己去深圳打工,沒有一聲告別就悄悄走了;為人父之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幼子需要的幸福,也回憶起自己曾在不經意間,讓父親體會到了那種不被需要的失落,並在後來的日子裡慢慢償還。

文|金鐘

編輯|金焰

圖|尹夕遠

歌手陳楚生一貫是個溫和少言的人,這兩年卻每每在微博上動怒。最近一次是在去年冬天,深圳的一位父親家暴孩子。陳楚生馬上發了一條微博,第一句話後頭跟了3個感嘆號。要說的話太多了,甚至超出了140個字的限制。發完了,他還點讚了一條關於此事的微博,「孩子別怕,這世界還有愛。」

再往前的那幾次生氣,一次是疫苗事件,一次是紅黃藍幼兒園事件,都是關於孩子。這是父親的本能。2014年他有了第一個孩子,今年又有了第二個。他關心孩子要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生活。所以今年父親節我們想跟他聊聊,關於成為父親後他經歷的一切,以及他身上的哪些東西被改變了。

採訪這天,他剛從深圳回北京。孩子們在深圳過暑假,他有工作,只能依依不捨地回來了。剛到北京,妻子就發來了大兒子的視頻,他被要求隨機創作一首歌。在視頻裡,他自己打著拍子唱到:「我的爸爸,他陪我玩,陪我寫作業。他是我,最會唱歌,的爸爸。然後爸爸,還會彈吉他,他上臺表演的時候,很好看。他上臺唱歌也很好聽,爸爸爸爸,給我講故事……」足以看出父子的親密。

成為父親,在更多層面上改變了他。他開始思考與孩子、與父親的關係。2007年他參加快男,父母從海南小農場跑到三亞去給他拉票,聯繫媒體做廣告,他原來覺得這樣不好,後來他發現,那就是父母一定要為孩子做些什麼的心情;他也明白了,為什麼19歲那年父親送自己去深圳打工,沒有一聲告別就悄悄走了;為人父之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幼子需要的幸福,也回憶起自己曾在不經意間,讓父親體會到了那種不被需要的失落,並在後來的日子裡慢慢償還。

以下是陳楚生的自述。

陳楚生 成為父親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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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今年又有了小兒子,剛剛滿月。孩子太小了,現在基本一次只能睡兩三個小時,然後醒來喝一次奶,要抱一抱,哄一下才能睡著。大人抱著他,他會習慣你的體溫,抱他的鬆緊度,一旦放到嬰兒床上,他會沒有安全感,會哭。小孩子就是這樣。

大兒子其實是一個計劃中的孩子。大概是2012年吧,我跟我妻子就有想要孩子的念頭了。那時候我們已經認識超過10年了,兩個人也都不小了。我們是2001年在深圳認識然後在一起的,後來她又跟我到了北京,一直在照顧我。

在北京的前5年,我們一直在租房住。因為剛好趕上北京的限購政策,買不了房子,就看著房價一直在漲一直在漲。那幾年我們搬過四五次家,最早是在太陽宮,後來搬到望京,又到大望路。總感覺自己在漂,她也跟著我在漂,那時候我就覺得真的該有個家了。所以有了孩子之後,我們就公開了戀情和婚訊,也公佈了孩子的消息。

其實如果不參加《快樂男聲》,估計2007、2008年我們就打算結婚、要孩子了。我還是一個很傳統的人。《快樂男聲》的時候,其實我的歌迷都知道她,而且我這個人有時候就是藏不住事。剛出道的時候,別人要是問我關於戀情的問題,我就會直說,因為我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但是公司還是不希望你那麼早就去曝光自己的戀情。做藝人不能只是考慮自己,你還要考慮家人、朋友和公司,曝光戀情對我來說就是實話實說,但對於他們來說,會增加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其實每個時代都是一樣的,歌迷會對你有幻想,一旦你公開自己的戀情,大家都幻想破滅了,可能又去尋找另外一個幻想了。而且你要考慮粉絲的心情。才出道沒多久就要公開戀情,對喜歡你的粉絲來說其實是很殘忍的。那作為公司來講,當然不希望你在熱度這麼高的時候公開戀情,可能對你的很多東西會有影響。但其實一個正常人他就應該(可以)談戀愛,即便是多談幾段戀愛我都覺得不過分,因為要找到適合的人真不容易。

我記得有幾次採訪,包括《背後的故事》,我都承認過戀情,但是公司覺得你可以不說這些東西的,也讓他們剪掉了。其實我理解公司的考慮,我說那你們要不就提前跟他們講,不要問我這事,你要問我,我可能會支支吾吾的,很心虛。所以一直也就到了2013年才公開。

我記得知道妻子懷孕那天,她去超市買了驗孕棒回來,驗完告訴我,她好像懷孕了。我聽完之後覺得啊,真的嗎?就是很開心吧,有點激動,但是也沒有手足無措。就是覺得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會在腦海裡想象他的樣子。我後來寫了一首歌,把當時的心情寫進去了。

印象更深刻的,是第一次見到孩子。我就覺得,他怎麼那麼醜啊?因為可能在肚子裡面有羊水泡著,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是皺的,又有點水腫。我倆都看不出來像誰,反正就覺得怎麼那麼難看啊。然後過了一兩天,他一點點一點點地變化,慢慢舒展一點了。

後來我們決定給他起名叫Demo,因為我自己寫歌嘛,那作品通常都會需要交Demo(小樣)。當時我想,這個孩子不就是我們的結晶嗎,哪有比這個作品更值得驕傲的?另外一層意思就是,父母給他的是一個小樣,一個好的基礎,健康的身體、健康的家庭環境,但是未來他肯定會遇到很多很多的問題,他要自己去編曲,自己去完整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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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孩子之後,我對父母的理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有些事情,原來沒想清楚的,現在想法不一樣了。

比如原來參加《快樂男聲》,我沒跟爸媽說就跑到西安去了。是我爸的朋友在電視裡看到我了,跟他講,你兒子參加了一個什麼比賽你知道嗎?我爸看重播才知道。他給我打電話,問我人在哪裡,為什麼不跟他說。我說現在才哪兒到哪兒,還沒進西安50強呢,這有什麼好講的,我跟你講了之後你又緊張。我不想讓他太緊張,但是父母又希望能為你做點什麼事。

但是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事嗎?我爸後來反應過來——這個比賽是要投票的,他們就自己印了傳單到三亞去發,幫我拉票。而且他們還去找了海南當地的報紙,要花錢去登報宣傳。但是後來別人知道了以後,就主動來找他了,希望他能夠給一些料,所以我家裡的照片都沒了,都分完了。他們是一個很單純的想法,不知道別人會寫出來什麼東西,只想讓更多人支持兒子。

這些事是我比賽完才知道的。一開始我有點不太理解他們,覺得這樣不好,人家會怎麼想呢?你父母都跑出去拉票了。

後來我不這麼想了,我突然發現,我爸媽之前一直呆在海南那個小農場裡,也壓根不懂媒體,為我做的這些事,完全是在他們經驗之外,是很不容易的。他們最開始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為我緊張啊,後來知道能投票了,就覺得好像能做點什麼事情了。對啊,這就是父母。

而且,當時如果我爸媽不這麼做,可能也沒人會在意我,只知道有一個海南人去參加比賽了。但是當他們去推動這件事之後,大家才會知道,哦,這個選手好像是海南島的代表。所以我爸媽是直接參與了我的比賽的。我現在也會覺得,如果是我兒子的話,可能我也會去為他幹這樣的事情。這就是有了孩子才會明白的事情。

我父親是潮汕人,19歲到的海南。我小時候一直覺得他是一個什麼問題都能解決的、無所不能的人,他骨子裡特別硬,特別倔。我們家遇到過很多次經濟危機,都挺過去了,因為他從來不逃避問題,從來都是想怎麼去解決它。

比如說好多年前,很多人賣海南彩票,我們家也賣過很短一段時間。很多老闆都是,萬一中獎了,他們就跑路。但是我爸不是的,我們家那時候一次性賣出過10張一等獎,一共要兌換10萬塊錢。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發現我們家小店被兩車人團團圍住,都是來要債的。

那段時間其實挺灰暗的。我爸就一點一點還錢。那時候我們家雜貨店什麼都賣,汽油也賣,大米也賣,酒也賣,藥也賣,鞋也賣,能賣的東西都賣。我當時就覺得,我爸怎麼那麼厲害。他還聽說了有一個農場的雞特別便宜。天還沒亮,他就開著摩托車走山路,去拉200斤雞回來,一天就賣完了,能掙200塊錢。在我們那種地方,一天掙200塊,已經是很不錯的利潤了。

所以,我爸的性格其實不太願意讓我看到他柔軟的那部分。他希望你能一直覺得他很強壯,不想讓你看到他生病或者說狀態不好的那一面。

我19歲時從海南去深圳打工,去餐廳做服務員,是我爸送我去的。我們大概坐了三天兩夜的長途巴士,真的特別累。到了深圳的第二天,我起來一看,發現我爸不見了,他沒和我打招呼就回去了。他是真的緊張我一個人出門,才會送我這麼遠,但是又羞於表達。上一代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微妙的。

我爸的那種硬還體現在,如果他要到深圳或者北京見我,就要提前把頭髮給染黑了,讓你看到他的時候是年輕的。我怎麼發現的呢?我有一年回海南,也沒怎麼提前跟他們打招呼,到我家,我爸走出來,天哪,我都不敢認了,怎麼一下頭髮全白了。其實我知道他有白頭髮,我也知道他染頭髮,但我不知道他已經白了這麼多,心裡面就是突然一下子覺得,啊,好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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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湖南衛視的跨年演唱會,我留了一封信就離開了,沒有參加演出。當時我爸媽不知道這個事情。我是隔了一兩天給他們打的電話。我跟他們講了我的考慮,我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我覺得唯一沒有做好的就是,我沒有跟他們打招呼。

當時我能感覺到他們那種失落,就是好不容易有一些事情讓他們驕傲,但是很快又發生了這事,讓他們不得不去面對。也會有媒體問他們,他們也有很大的壓力。所以我覺得自己還是不夠成熟吧,在做很多事情的時候,我的性格里會有倔的一部分,很倔,不是一般倔。

我當時沒打這個電話,是因為我知道我爸肯定100個不同意。因為在跨年演唱會之前,我跟我爸溝通過一次。他們知道我的性格,表面看起來很溫和,但是我堅持要的東西,他們怎麼說都沒用。所以他們一直跟我說的是,不管怎麼樣,你平平安安就好,不要有那麼大的壓力,好好地把問題解決了。其實我也知道,但是他們頂著巨大的壓力。就像我(出道)本身是一件很驕傲的事情,但可能後來會面對各種冷嘲熱諷。

我希望可以保護他們,但是又保護不了。我在微博上面有講過(讓大家不要去打擾他們),但是好像沒什麼太大作用。我跟我爸講有些電話你就別接了,因為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我最起碼還有公司來幫我隔離這些東西,但他們沒有啊,而且我們家又在路邊,很好找,誰都知道在那個地方。所以還是覺得挺虧欠他們的,他們比我還要累。

後來應該是直到我的官司解決了吧,我爸才稍微放心一點。我通知他的時候他說,啊,晚上我喝杯酒(笑)。

我覺得父親是一種很有意思的身份,往往你感覺到被需要越多時,對這個身份的認同感才會越強。我不斷感受到孩子更加需要我,在我心裡父親這個身份也慢慢地從虛變實。有時候我也會想,當時我去西安賽區比賽,父親給我打那個電話的時候,他肯定有一種失落感,好像突然有一天,被孩子需要的感覺消失了,但是當時我沒有體會到他的心情。

現在我會在這方面特別注意,就像最開始我媽在家裡洗碗,我們就會說,你不要去幹這些事情了,家裡面有洗碗機。但你知道嗎,那樣她更不高興,她就是想要做點事。或者從海南來的時候,她老是問要不要帶點水果啊,我後來會說那你帶點來吧,不要帶太多。要讓她有被需要的感覺,能做點什麼這種感覺。可能這是我在有了孩子以後的一些微妙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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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這些年,現在是我覺得最自由的時候。原來在主流唱片公司,其實也還不錯,但是他們還是在做藝人,包裝藝人,在音樂屬性上的功夫下得少。但其實在音樂上花的功夫是不能少的。你有沒有那個時間去磨,不是說找幾個會編曲的人編出來的音樂就可以了。我沒有辦法分心去做其它的事情。

2015年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最開始有七八個員工,到現在可能也就是一兩個人了,因為我把其他的環節和工作都分出去了。因為我發現我其實不是一個擅長做經營的人,那我還是希望把自己這一塊做好就行了。你不能又是老闆,又要做音樂,還要管下面那麼多人,我可能更適合簡單點。

其實我的性格一直都是這樣子,反應慢,反射弧太長,有時候一個東西別人聊完了,我才反應過來:「哦」,原來是這個樣子。可能有的人就會覺得比較無聊。其實每個人可能都是在找一種自己能舒服地與社會相處的方式,而我還是希望能夠保持一定的距離。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大的慾望。

做音樂一直是最能給我興奮感的。寫啊,錄啊,糾結啊,縮混啊什麼的,雖然有時候,搞了半天,放到網上的音質還跟我們聽到的不一樣(笑),還不知道大家用什麼樣的東西聽,你以前在乎的低音誰在乎,壓縮了都聽不到了,這怎麼辦呢,但是你還是得要求。因為有那麼小部分人對音質的要求還是很高的,所以做一首歌的費用就在那裡了。

但有了孩子之後,也要考量現實。你不能沒有收入,因為你還要養那麼多人,你還有合作伙伴呢,你還有兩個孩子呢。但是比起原來,我覺得自己心態更輕鬆了,很多事情做和不做,在決定上面不會像原來糾結得那麼久了。我大概會有一個規劃,每年工作時間多久,那種掙錢的工作,跟我要創作的時間,怎麼去安排。我要產出新東西,我也會去上綜藝。

最近我決定做的一件事情是戒菸。我從初中開始抽菸,已經很多年了。最開始是看到電影裡的古惑仔抽菸,覺得很帥,就模仿,到後來就慢慢有煙癮了,每天大概要抽半包左右。其實以前我也戒過煙,戒了兩年,但是一旦做創作,它又要你去思考,要心沉下來,所以你要是不抽菸,就想不停地吃東西,就那種狀態,我覺得還是挺難的。

但是有了孩子,特別是孩子會說話、會表達以後,即使每次抽菸我都會出去,不在屋裡。但時間久了他就知道我去幹嘛了。像我們家老大,有時候看到我抽菸,他就時不時跟著跑出來說:爸爸,你又抽菸了。經常會這樣,因為他媽媽肯定會跟他講,叫你爸別抽菸了什麼的。孩子就經常會跟我叨叨,或者有時候出來就直接唱了,「他們說,抽菸對身體不是太好。」

我就突然有一種感覺,如果我這個習慣太多年,他看了太多次的時候,他可能也會覺得這是一種正常的習慣,這有可能會影響他。所以真的就想把這個煙給戒了,特別是現在又有老二了。我現在抱孩子,都要戴個口罩,我怕他會聞到煙味。

想起我的童年,是在一個完整的家庭里長大的,並且一直感受到安全、幸福和被重視。農場邊那棟瓦房,那片橡膠林,家裡的豬、鵝、雨後的蝸牛,我都記得很深很深。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給孩子創造一些回憶,比如每年萬聖節,我和Demo都會一起做南瓜燈,去年我們做的主題是他最愛的奧特曼。

今年冬天,我準備在後院給Demo做一個鳥窩,我希望他是一個在自然里長大的孩子。父親給過我的美好回憶,我也要把它帶給孩子們。陳楚生 成為父親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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