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王的兒子是落水死的。
那天老王的妻子王鳳嬌拿著瓜瓢子在菜園子裡澆著水，老王的兒子在池塘邊玩不慎落水，王鳳嬌不懂水性，但也一頭紮了進去，結果老王的妻子和兒子雙雙溺亡。
受了雙重打擊的老王買了農藥打算跟著老婆孩子去了，結果被隔壁的李大媽給攔住了，李大媽勸老王：人生路還很長，沒什麼過不去的坎，老婆孩子還會有的。
這不，沒多久，李大媽就牽線想把趙美鳳介紹給老王，趙美鳳的男人不是個東西，嗜酒成性還經常家暴，趙美鳳實在抵不住這生不如死的日子，咬咬牙最終還是把這半年的婚姻結束了。
李大媽對趙美鳳說：和老王在一塊，大富大貴的日子怕是沒有的，可這老王還算疼人的，他對前妻和他的孩子怎樣，村裡人都是看在眼裡的。跟著老王，把日子實實在在過下去要比一個人活強得多。
趙美鳳估摸著李大媽的話也算在理，便點頭答允了這樁婚事。
一年後，趙美鳳就給老王生了個大胖小子，這可把老王樂壞了，抓著孩子的小腳丫子親了又親，激動之下連帶著趙美鳳也狠狠親了幾口。老婆孩子又有了，這日子總算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為了趙美鳳娘倆，老王尋思著到城裡尋活幹，村裡活少工錢少，老王受苦不要緊，可不能苦了老婆孩子。
於是喝完孩子的滿月酒後，老王頭也不回的直奔城裡去了。
好日子還沒開始，不幸的事再次降臨到老王家，三個月後老王的兒子又沒了。
趙美鳳哭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悔的腸子快打結，機械的抽著自己的大嘴巴子：怪自己聽信村裡郎中的偏方，孩子生病不去醫院裡治療， 吃了偏方不見好，還耽誤了病情，等到知曉送去醫院的時候，孩子在半路上便斷了氣。
那天下著雨，趙美鳳抱著孩子的屍體，一腳深，一腳淺硬是走了幾公里路回到了家裡。
摸著孩子冰涼的身體，趙美鳳也尋思著喝農藥一了百了，結果還是被李大媽攔住了，李大媽是唯一一個知道趙美鳳孩子夭折的人，她用當年安慰老王的話安慰趙美鳳：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孩子總會再有的。
哭的梨花帶雨的趙美鳳細想，自己若是也跟著孩子去了，這老王又得把當年失去老婆孩子的痛楚再嘗一遍，死去的人倒是輕鬆了，這活著的人可痛苦了。老王再經歷這麼一遭，不死也得瘋。
李大媽見趙美鳳放棄尋死的念頭，搗鼓出一計：老王到城裡務工一年多，走的時候，孩子剛出世沒多久，一年的時間，小孩一天一個樣，老王不記得孩子長什麼樣。你若放棄了尋死的念頭，我這倒有個辦法。
李大媽附耳告訴趙美鳳一法子，聽得趙美鳳心裡直打顫。李大媽告訴趙美鳳隔村一孩子與趙美鳳的孩子年齡相仿，兩個娃娃模樣長得倒有幾分相似。
那孩子他爸爸整日無所事事，又愛賭博，男人的老婆生下孩子就和別的男人跑了。孩子他爸沒那個功夫也沒能力養著這個拖油瓶。如果趙美鳳願意，李大媽可以將孩子抱過來。
趙美鳳孩子剛出世那會，老王的喜極而泣趙美鳳可是看在眼裡，老王走的時候，孩子還不會說話，一年多過去了，自己的孩子會喊媽，會搖撥浪鼓，會偷刮罐子裡的紅糖吃。但這些老王沒有機會看到了，想到這裡，趙美鳳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2
孩子是李大媽抱來的，趙美鳳抱著孩子，左瞅瞅，右瞧瞧，和自己的孩子是有幾分像，但又不像。李大媽和趙美鳳說，自己的孩子養著親，別人的孩子抱過來養也親，隔著那層肚皮養了九個月的區別罷了。
趙美鳳想想也是，拾掇自己面貌重新振作，將孩子視若己出的養著。
年底，老王回到家，看著娃子長得健壯，樂呵呵的又親又抱，對著趙美鳳直稱讚：媳婦，你給我們老王家養了個大胖小子，你可是我們老王家的大功臣啊。
趙美鳳笑容僵硬，不搭話也不敢直視老王，慌張張地就跑到灶房裡搗鼓起飯來。老王瞅著自己老婆孩子炕上熱，日子雖不富裕，但也過得滋潤充實。也憧憬未來總會好起來的這樣一想，老王更加充滿幹勁，決定到城裡多做幾份工。
於是年初時，雖然萬分不捨，老王還是從家裡打包了些土貨匆匆往城裡趕，務工討生活去了。
日子就這樣過了十年，老王在兒子滿十週歲時在村裡辦了個生日酒宴，邀請村裡的人喝酒分享自己的喜悅。
趙美鳳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雖然不富裕，但老王疼愛自己，孩子又聽話懂事，趙美鳳的內心是知足的。
李忠的出現打破了趙美鳳風平浪靜的生活。
李忠是孩子的生父，當年李忠落魄潦倒，無力撫養小娃子，才把娃給了李大媽。如今的李忠做了小買賣混出了模樣，日子富裕起來。尋思著要回孩子。
當年的李大媽早就在三年前死了，如果不是在李大媽墳前遇到給她燒錢的侄兒，逼問再三。他怕是這輩子都找不到他的兒子。
十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得多虧老王給孩子辦了生日酒宴，李忠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了老王家。
某日，李忠避開老王私自找到趙美鳳，瞅瞅趙美鳳家裡情況，便知道日子是清苦的，估摸著自家的兒子被養了十年，不見得過了好日子，瞟了一眼趙美鳳便從包裡掏出六萬塊錢，和趙美鳳商量著要回孩子。
打李忠踏進家門的那一刻，趙美鳳就知道來者不善，一聽道是要回孩子，氣不打一出來：孩子哪是你說不要就不要，說要回就要回的。
李忠見趙美鳳敬酒不吃吃罰酒，也擺起了譜：你們家的情況，我兒子只有受苦的分，給你們六萬，是念在你們撫養的功勞。不接受，咱們只有法庭上見了。
趙美鳳見此，氣勢頓時軟下來，一時竟慌了神，且不說孩子的事老王不知道，就說這孩子，雖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十年的撫養之情早就勝過了骨肉親情。
思量至此，趙美鳳二話不說，噗通給李忠跪下，連帶磕了幾個響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央求李忠：只要不抱走孩子，什麼條件任你開。
李忠是個生意人，瞅著趙美鳳家裡家徒四壁，他又能開什麼條件？李忠眼珠子轉了幾圈開始打量跪在自己腳邊的女人，撂起趙美鳳下巴，看著倒也算是眉目清秀，語氣竟開始曖昧起來：不要回孩子也行，不過你得跟我好上一回。你若跟我好了，我的兒子不就是你的兒子了麼？
人在慌神的時候容易喪失理智，趙美鳳沒心思罵李忠卑鄙無恥，緊咬嘴脣，到底還是憋出一個“成”字。
趙美鳳也沒想到李忠是個表裡不一的人，這事有了第一回就會有第二回，套用李忠無恥的的話說：跟我好一回你算對不起老王，跟我好百回，你也是對不起老王，一回和百回就沒啥區別，你若依我，咱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不依我，我就把所有事捅出去。
當初抱養孩子趙美鳳也是為了老王不要受到傷害，為了維護這個家。不想撒下一個謊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自己終究還是對不起老王了。每每思量至此，便夜夜以淚洗面。
老王見趙美鳳夜裡睡覺輾轉反側，白天炒菜不是忘記放鹽，就是放了兩回，問趙美鳳半晌也沒個迴應，問不出個所以然的老王也無心到城裡工作了，到縣裡接了些零活幹著，離家近，又可以陪老婆孩子。
這幾日，老王也聽到村裡的一些風言風語，說是趙美鳳跟一個男人好上了，還連著兩天瞅著趙美鳳和一個男人上了一輛麵包車。村裡人說的那是有鼻子有眼的，老王也就起了疑心。但也沒當著趙美鳳面前質問，他要以男人的方式解決問題……
趙美鳳一如既往晃著神過日子，自己的破事沒解決，又一個晴天霹靂劈到趙美鳳頭上：老王殺人了。
這次，趙美鳳直接癱坐在地上，胸口像是捱了幾下悶拳，疼得慌。老王趕到家裡的第一句話是自己殺人了，要坐牢，對不住她們母子，叫趙美鳳另尋好人家嫁了。其他的話也沒來得及說，警察就破門而入，帶走了老王。
老王殺的不是別人，正是隔壁李家村的李忠。老王自然不會對峙趙美鳳，因為當年的事老王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3
孩子不是老王的，老王又豈會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剛出世那會，老王沒少給孩子洗澡，寶貝兒子的小腳丫子那可是親了無數回，老王的兒子小腳背上有著明顯的黃豆般大小的胎記。
那年回去，幫著一歲大的孩子洗澡，老王就疑心孩子腳上的胎記怎會不見了，直覺告訴老王，這孩子不是他的。可老王也沒有質問趙美鳳，怕自己多疑傷了她的心。
老王詢問了李大媽，他走的時候可是把趙美鳳託付給李大媽的。
主意是李大媽出的，兜不住話的還是李大媽，李大媽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給老王交代了明白：美鳳不是為了自己，她也是怕你傷心，怕這個家散了。
老王聽著李大媽的話，內心不覺悽苦難忍，李大媽告訴老王，死去的兒子葬在一個小山頭，老王找到那個小山頭一坐就是一天。
從小山頭，老王看著山下炊煙裊裊，其中就有一縷煙是屬於老王的，老王覺著自己是個苦命的人，趙美鳳也是個苦命的人，兩個苦命的人還得相依為命，把生活過下去。事事若探究個明明白白，只會苦了自己又傷了他人。
自打那以後，老王和趙美鳳將抱來的孩子視若己出，一養便是十年，倘若李忠這顆地雷不出現，老王的平靜安詳的日子就不會打破。
村裡一傳出趙美鳳和李忠的事，老王就把事情前因後果猜得八九不離十。
那日，老王詢問到李忠的住處後，就闖入李忠家，警告李忠不許騷擾趙美鳳，不然告他強姦。
李忠小人得志，肆意嘲弄老王被趙美鳳帶了多少次綠帽子，老王自然知道李忠是滿嘴噴糞。兩人隨即幹起了架，李忠幹不過身形高大的老王，就從廚房掄起菜刀準備劈向老王，不想菜刀被老王反手奪過捅到了李忠自己。
老王血跡斑斑，慌慌張張的往家趕，尋思著自己可能要坐牢或是被槍斃，趕著向趙美鳳交代身後事……
老王被帶走的那天晚上，村裡犬吠聲甚是密集，人人都在議論紛紛，探尋著發生何事，只有趙美鳳家裡靜的可怕，趙美鳳癱坐在地上竟然忘記了要如何發洩自己的情緒……
李忠被搶救過來了，老王被判了5年。趙美鳳帶著孩子來探望老王，老王老淚縱橫對趙美鳳說：你尋個好人家再嫁了吧，不用等我了，我對不起你們娘兩。
趙美鳳抹著眼淚和鼻涕：我這輩子就是王家的人了，死也是王家的鬼。
孩子對老王說：我不管什麼抱養不抱養，你們永遠都是我的爹媽，爹，你彆氣餒，爭取早點出來，我和媽等你回家。
老王看著趙美鳳和兒子，狠狠地笑了，又狠狠地哭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