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20年圖書館,讀過幾萬冊書,蘭坪人施中林和他的小縣圖書館

博物館 悲慘世界 魯迅 書展 民眼看天下 民眼看天下 2017-09-28

◆作者:智苗

施中林,曾任蘭坪白族普米族自治縣圖書館館長近20年,他一生從未當過老師,但在蘭坪縣,有不少人都尊稱他為“老師”。在採訪期間,這個不是老師的“老師”,對記者講述了他和蘭坪縣圖書館、圖書以及讀者之間互為師友的故事。

漲知識的分類法

1983年,施中林的人生髮生了一次重大轉變,在那之前他就職於蘭坪縣箐花村供銷社,而那年之後,他成為了蘭坪縣文化系統中的一員。

“我給《春城晚報》投稿,兩年時間,一共發表了27篇文章。”就是這27篇稿件,讓他獲得了省委宣傳部的重視,並指示蘭坪縣委宣傳部將其調到蘭坪縣文化局。之後不久,又委任他為圖書館館長。

1987年,蘭坪白族普米族自治縣正式成立,此前的1985年,縣城從舊址啦井鎮搬遷到金頂鎮,這一搬遷,讓圖書館工作人員忙活了好一段時間。

泡了20年圖書館,讀過幾萬冊書,蘭坪人施中林和他的小縣圖書館

丨80年代,蘭坪縣圖書館工作人員合影

“一開始,來到新縣城,圖書館還沒有建好,借用的是工會的房子。”所謂的房子實際上是一些簡易房,僅能保證不漏風、不漏雨。

大家守著簡易房裡的4萬多冊圖書傻了眼,“書是用大卡車拉來的,都沒有分類。”施中林對記者做了下“科普”,圖書分類就是按照圖書的內容、形式、體裁和讀者用途等,將每一種書都分到某一個類目下,獲得唯一的查詢編碼。“圖書館的核心就是分類,沒有分類的圖書館就不是圖書館。”

怎麼辦?一本本來唄!“當時分類是館長分,館員不能分。”“我的知識積累就是分類得來的,要分類都必須要看過前言,幾萬本圖書分編下來,讓我積累了不少知識。”

經過分類,施中林更加熟悉了館藏圖書的種類、性質、特點,當中除了公開刊發的圖書,還有不少以往工作人員從蘭坪縣收集的記載當地歷史、民族的文獻資料,異常珍貴。

何為公共圖書館

1988年前後,省文化廳下撥建設經費47萬元,利用這筆經費蘭坪縣圖書館在縣城中心區域蓋了一座三層小樓,這裡成了圖書館隨後多年的所在地。

新館建成,圖書館定期每月召開讀者座談會,座談成員包含每個單位的代表和圖書館特邀的讀者。座談會初期,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個名詞解釋——何為公共圖書館?這個今天看來已是常識的名詞,在當時卻引起了不少討論。

“當時召開讀者座談會,我們向他們宣傳這個圖書館叫蘭坪縣公共圖書館,公共圖書館的意思就是什麼人都可以來。”座談會中有不少人表示不能理解,“外地人來經商,萬一借了書,跑了怎麼辦?”“壞分子可以借書嗎?”“不識字的人可以借書嗎?”……

“都可以來,公共圖書館的意思就是都可以來。”施中林幾乎每一次都要反覆解釋,普及公共的概念。“我們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有身份證,辦了借書證都能來借書。”借了書跑了可以再買,壞分子看了可以變好,不識字也可以看看畫的嘛,反正來的都是讀者,圖書館不拒絕任何讀者。“只要提供一個場合,他們多少都會有一些改變。”

泡了20年圖書館,讀過幾萬冊書,蘭坪人施中林和他的小縣圖書館

丨蘭坪縣圖書館工作人員合影

這樣的理念一點點從圖書館擴散開去,圖書館贏得了第一批忠實讀者。“80年代算是人們閱讀熱情最高的時期,”施中林介紹,“電視還在萌芽期,愛看書的多,80年代閱覽人次能達到每年9萬多人。”“有的農民,把牛羊放到山上,自己就跑來看畫冊。”上世紀80年代,蘭坪縣的文盲率高,畫冊可是圖書館裡的“熱門貨”,人們“一看就是一下午”。

“當時還有個叫馬豔的外地小姑娘,經常來借書。”圖書館按照借書情況會定期邀請忠實讀者參加座談會,這位馬姑娘就曾在受邀之列。施中林現在還能記起她在座談會上講的讀書心得,“她說她是從外地來的,和本地的少數民族孩子們共同話題少,要結識朋友很困難。她來圖書館就是為了接觸民族方面的書籍,瞭解同學們的習俗。”

送書去漂流

到了90年代,閱覽人數相比80年代減少一些,每年閱覽人次在7萬人左右。圖書館意識到必須得走出去了。

蘭坪縣圖書館最初先和學校建立了定期閱覽制度,允許學生集體到圖書館閱覽,培養學生對書籍的熱愛。“小學時就開始去圖書館了,最開心了,不用上課啊,還能看好多有意思的書。”讀者和曉向記者回憶,她對圖書館最初的瞭解就是在集體閱覽中建立的,每次回去她們同學間還會討論都看了些什麼,這樣的活動一直從她的小學延續到高中。

後來,和曉從集體閱覽,發展為單獨借閱。“那會兒沒別的地方可以看到外國文學,只能到圖書館來借,借過好些外國名著——《簡愛》《基督山伯爵》《悲慘世界》,還有魯迅翻譯的《死魂靈》,對了,這書的書殼上還貼了好多補丁。”“當時還小吧,才初中,但一看就放不下,還熬過夜。很震撼啊,沒有這些書,哪裡知道蘭坪縣以外的世界,那時又沒手機電腦啊。”

除了在學校開展集體閱覽活動,施中林和同事們還主動做起了展讀。“把圖書都拿到街上去。”施中林認為在書架上的書只能看到書脊,信息量少,而展讀可以展示封面,能夠更吸引人。圖書館還會根據展示對象選定書籍,“到農村就提供科技信息,辣椒怎麼樣栽才好、什麼是好的藥材之類的。”科技書送下鄉、工業書送工廠。

泡了20年圖書館,讀過幾萬冊書,蘭坪人施中林和他的小縣圖書館

丨施中林

除了到鄉鎮進行書展,施中林還做了幾個“流動書箱”,“把館藏圖書選出一部分,分別放到不同的流動書箱裡,每個箱子大概放100本書,造冊計價。”之後將這些“流動書箱”分別送到各個鄉鎮文化站,供當地民眾借閱。“過一段時間,又把箱子交流到別的鄉鎮。”形成圖書交流、分享的格局,提高了整個圖書館的借閱量。

走村串鄉去

2000年以後,蘭坪縣城進行了更大規模的擴建,圖書館的位置隨著城市的變化也不再居於中心。而圖書館在全縣文化體系中的作用,也呈現從中心向外延的移動態勢。

“我們也在改變。”在上級單位的幫助下,蘭坪縣圖書館第一次出現了電子閱讀,“2013年建了個電子閱覽室,但最初只有四臺電腦,連上局域網,可以查看省圖書館的一部分資料。”

時至今日,蘭坪縣圖書館電腦室的建設規模翻了幾倍,能夠實現和全國大多數圖書館的鏈接,共享電子化圖書資源。“看書的結構發生了變化,紙質閱讀的少了,但網絡閱讀的多了,一方面減少、一方面增加。”施中林認為對於圖書,蘭坪縣讀者的需求量總體是持平的。

泡了20年圖書館,讀過幾萬冊書,蘭坪人施中林和他的小縣圖書館

丨圖書館門前合影

另一方面,圖書館的工作重心在2000年以後逐步下移,開始將蘭坪縣104個村級單位作為重要的服務對象。“村文化站、文化室裡面的很多工作都是由縣圖書館承擔。”當中,最為重要的是採購任務,“縣圖書館統一把關、購買、管理圖書,購書經費一年能達到三四十萬,基本上能滿足各村的圖書需求。”

施中林認為這種改變將圖書館原有的塔型結構——以縣城居民為服務重點的結構打破,變成了面型結構——覆蓋儘可能多的人群、服務儘可能多的人群。

“從縣城看來閱讀的人數少了,但從全縣村寨來看,閱讀的人數應該是增長的。”在借閱圖書的類型上,施中林有自己的觀察,“現在來看畫報不看書的就少了,這也可以看出文盲人數減少了。”

雖然蘭坪縣圖書館不再有80年代時的輝煌,但施中林還是覺得這是好事,“說大點吧,這可是中國進了一大步啊。”

採訪手記

談到書,施中林總是特別興奮,眼睛會放光。他告訴記者,他就是知識的貧困者,是書讓他成為了現在這個還挺喜歡的自己。而在蘭坪縣被圖書改變的人又何止他一人?當年位於縣城中心的圖書館雖然已不再是“中心”,但一定還有人會記得在陽光正好的午後,倚在書架上翻閱到一本好書時的喜悅;一定還有人記得讀者座談會上某個愛書之人的表情;一定還有人記得深夜靜讀時的一份感動;一定還有更多的蘭坪縣人因為圖書館的存在而獲得了一次次瞭解外部世界的機會。

這是一份偉大而隱祕的事業,愛書人施中林和蘭坪縣圖書館幾十年來的成就沒有豪言壯語,卻潤物無聲。從某個層面而言,今日君認為這些成就與那些可見的物質成果相比,更有力地推動了蘭坪縣的發展和建設。

圖片來源:施中林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