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喜歡勃拉姆斯的中年男人去旅行,勝過一百場葷腥的飯局

勃拉姆斯 音樂 樂器 小提琴 九行 2017-06-17

前段時間,一箇中年男人把北京“文藝”飯局描述成“炮局”,讓吃瓜群眾不禁感嘆中年男人的審美實在是太過肥膩,把肉麻當有趣,把騷擾當玩笑。

然而,世上的“中佬”有很多種,像塞巴這樣的儒雅學者,別說飯局,跟他一起旅行,你只會嫌日子不夠長,談得不夠多。你看,他會因為莫扎特去一趟薩爾斯堡,因為肖邦去一趟馬略卡島,也會隨著埃爾加的音樂品味倫敦,跟著勃拉姆斯的足跡遊走奧地利。

這樣的男人是有趣的,這樣的旅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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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塞巴

我在奧地利南部轉悠的時候,神奇般地多出來一天空閒,但卻沒有去因斯布魯克。很多年前,一部二戰片裡有“開往因斯布魯克的列車”,因為這樣依稀的記憶我永遠記住並喜歡上了它,但現在,還是讓它僅僅是一個地名吧;我最終也沒有去哈爾施塔特那個風景如詩如畫的湖區和湖邊小鎮,我想,最美的風景一定要留著和自己最喜歡的人一起去看才靠譜。就這樣,我最終去了克拉根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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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地利南部城市克拉根福特一座悠閒而自在的城市

因為勃拉姆斯,我選擇去這個我在前一天還聞所未聞的城市。它之所以和勃拉姆斯能扯上點關係,只是因為在這個城市西邊十幾公里處有奧地利南部最美的小湖——沃爾沃特湖Worthersee,湖邊有個叫波茨沙赫Portschach的小鎮。

那是勃拉姆斯在1877-1879年間度過三個夏天的地方。頭一年,讓他受了21年苦的《第一交響曲》總算完工了,心情舒暢的勃拉姆斯在朋友的介紹下來到了波茨沙赫,發現這裡“有山有水,還有森林”,“非常美麗,十分安逸舒適”,於是選擇這裡作為他這個夏天的工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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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茨沙赫小鎮的街頭

第二年他第一次去意大利,極大的滿足也沒有讓他忘記波茨沙赫,於是,他連維也納也沒回,就直接從佛羅倫薩來到這裡,並在這裡過了他45歲生日。第三年夏天來臨之際,他放棄了朋友讓他去另外一個地方的建議,三顧波茨沙赫。

勃拉姆斯是一個夏天的寫作者,如果不是要外出演出到處跑,他會習慣冬伏夏出,冬天他一般都住在維也納,但冬天一過,他就會不斷走馬燈似的精心挑選著變換著他的夏季住所,以確保在維也納之外,能在最舒適的地方擁有最好的寫作狀態。

他的夏日天堂比如伊舍爾、利希騰塔爾等,都是他去了又去的好地方,但這些地方沒有一處像波茨沙赫那樣,能令勃拉姆斯把連續三個夏天都交給了它——而且他自認為這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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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拉姆斯

在那裡,勃拉姆斯寫了充滿自然田園情調和歡愉色彩的《第二交響曲》,寫了他偉大的外強內柔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寫了他無比溫柔無比優雅無比嫵媚的《第一小提琴奏鳴曲》,以及他作為一個鋼琴大師和反浪漫主義者結合的精緻典範之作《兩首狂想曲》和《八首鋼琴小品》……。讓勃拉姆斯寫出了這麼多好曲子的地方,那個偉大的波茨沙赫,我能不去看看嗎?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我在格拉茨火車站登上從柏林開往威尼斯的國際列車。和之前去薩爾斯堡和去維也納的火車不同,這可是一列真正的“國際列車”,柏林!維也納!威尼斯!光這些名字想起來都叫人興奮。

車上相對擁擠的車廂以及乘客們的風塵僕僕,以及他們明擺著是為了出遠門而攜帶的大件行李,都很有國際感。火車一路向南駛去,我手裡捧著本旅行手冊,眼睛卻不時地漂移在車窗外漂亮的風景,和對面兩個學生模樣東歐美女的漂亮小臉蛋之間,她們正在打著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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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根福特街景

火車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克拉根福特,不到10萬人居住在這個南奧最大的城市、歐洲盃最小的舉辦城市。由於該城毗鄰斯洛文尼亞和意大利,市中心的老建築大多出自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建築師之手,我想這恐怕是當年對意大利著迷的勃拉姆斯會看上這裡的一個原因。

在這個幾乎不用一個小時就能逛完的小城裡隨便溜達了一下,就急不可耐地奔向城西著名的沃爾沃特湖以及湖畔的波茨沙赫而去,因為真正把勃拉姆斯從千里之外的維也納吸引而來的,正是那裡的山水美景和濃郁的田園氣息。相比之下,克拉根福特對他來說,可能也就是個買樂譜的時候必須光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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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茨沙赫碼頭

中午時分來到波茨沙赫的湖畔,閒逛一通之後,在樹蔭下點上一根菸,看沃爾沃特湖水在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湖水乾淨透明到可以看見紅鱒魚在快活嬉戲,那情形,會禁不住想起舒伯特《A大調鋼琴五重奏》醉人旋律,阿爾卑斯山濃密樹林裡吹來的風,掠過點綴著有數片白帆飄蕩的湖面,帶著甜蜜而清涼的氣息,令我舒服萬分。雖然是個週末,但沃特湖並不是一個熱門景點,遠離了遊人如織的熱鬧,湖畔風景有一種令人恍若隔世的安靜。

如果我們習慣了用諸如優美、綺麗、夢幻、如詩如畫之類的詞彙來形容我們所見的美景的話,那麼,波茨沙赫的略微不同之處,便是它們總是可以讓人進一步聯想到優雅、典雅、精緻以及高貴,而這些詞彙又讓我和對諸如貴族、上流社會這樣一類東西的想象聯繫起來,這也正是勃拉姆斯在波茨沙赫期間寫樂曲時所追求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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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沃爾沃特湖

在波茨沙赫看見的沃爾沃特湖不是那種未經人類染指的純天然風景,它連浪漫派藝術家們最著迷的原始野趣也沒有,沃爾沃特湖的美是另外一種美,精巧標緻到以為巧奪天工但又看不出任何彆扭的人工破綻。

一兩百年來,歐洲人精心修飾著這處景緻,直把它變成人見人愛的藝術品。而事實上,波茨沙赫在18世紀以來,一直都是德奧上流社會的休閒地。光看看沃爾沃特湖邊蓋的不同時代留下的風格各異但一概精美無比的酒店和別墅,你就能夠想象這裡一如既往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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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沃特湖湖畔鄰居

勃拉姆斯當年醉心的田園情調或許已經漸漸淡出,但卻不會完全消逝。比如,他在波茨沙赫時,幾乎每天都要從他租住的男爵家宮殿般的房子,到白馬飯店吃午飯。我到達時,已經關門歇業了,隔著玻璃看進去,屋子裡隨意凌亂堆著的傢俱等著主人收拾,而面向湖邊的小院子裡的花草也因為無人收拾而顯出一種破敗之氣,直讓人擔心某一天它會成為不堪面對的廢墟。

但其實這種擔心有點多餘,這個已有兩百多年曆史的老飯店據說不久後將修葺一新重新開放。老歐洲就是這樣,喜歡舊東西,因為那裡面有昔日好時光留下來的記憶和光榮,就算是非要翻新不可了,那也是整新如舊。

勃拉姆斯最初來這裡的時候,他已在維也納成名,算是混進了那裡的藝術圈和上流社會,他的生活方式也就不復當年他在漢堡剛出道時那樣窮愁潦倒。他所追求的高雅、體面、安靜、有節制、不乏品位但又極有效率的生活,波茨沙赫正好有。

勃拉姆斯三顧波茨沙赫,租住的地方都不一樣,但都離湖靠得很近。他是一個早睡早起的人,常常一大早就結束一天的工作,早起,在四五點鐘黎明時分的薄霧中鑽進湖水裡,暢遊一番,讓清涼的湖水使自己變得清醒而幹勁倍增;等太陽升起,他回到房間泡上一杯咖啡後便開始工作。

中午他會去旁邊的白馬旅館獨自用午餐——很多人都把那裡當成了勃拉姆斯的度假住所,而其實他不過是去那裡吃吃飯而已,他在給克拉拉的信中誇獎過那裡的魚做得不錯;雖然時不時有慕名而來的粉絲以及附庸風雅的貴族過來和他套套近乎,談談藝術,但這種恰到好處的有分寸的打擾並不會給他帶來太多的困擾——他甚至也需要這樣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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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拉姆斯當年居住過的白馬旅館

中午以後的時間最適合爬山,去湖邊或山間樹林裡散步——如同他熱愛水,他的每一次靈感的出現有離不開森林,這是他思考的時間,散步回來後再精神飽滿地繼續工作。晚餐是他一天裡最放鬆的時光,通常和熟人或本鎮的紳士淑女們共同享受,飯後他會參加一些鎮上小範圍的社交活動,回到住所給他遠方關心他的朋友們寫寫信。

勃拉姆斯在波茨沙赫三個夏天一共逗留了將近300天,每一天都是這樣度過的,有規律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卻又合情合理,別忘了,勃拉姆斯是一個典型的金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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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旅館的招牌

要在勃拉姆斯作品中具體找出波茨沙赫湖光山色的影子,是沒有必要也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勃拉姆斯不是一個描述型的作曲家,他對浪漫主義時代極為流行的那些環境氣氛烘托的慣常手法也完全不屑一顧。他喜歡的是一種內在的秩序感,一種經過緊張的衝突後所達到的和諧,而這一切,波茨沙赫那並非原始的但卻是充滿典雅、精緻、充滿了貴族氣息的湖光山色、碧水藍天都一概慷慨地給予了他。

如果我們一定要搞清楚勃拉姆斯作品中的山水田園意象,和其他那些同樣迷戀大自然的浪漫主義者眼中的山水田園有何不同意趣的話,那麼,我斗膽下一個結論:一個古典派,一個浪漫派,差別應該就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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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沃特湖上的遊覽船

這並不妨礙我們在勃拉姆斯作品中盡情發揮我們的自然聯想,去品嚐他在波茨沙赫為我們留下的那些盛夏的果實,比如,有人曾把他的《第二交響曲》第一樂章比喻為“落日餘暉”(來自林逸聰所著《音樂聖經》),也有人在《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那段飽滿的華彩樂段後看見“夕陽溫柔的光線使夏日天空格外透明”(來自和勃拉姆斯同名的傳記作者弗爾納爾),還有人從《八首鋼琴曲》中感受到一個揮灑了滿湖陽光、綴滿了遍地鮮花、迴盪著啾啾鳥鳴的湖畔清晨的喜悅(來自我本人)……

這些都沒任何問題,勃拉姆斯三顧波茨沙赫期間所完成的作品,是他寫作中田園意象最豐富、最清晰的部分,也是他作品中自然情懷流露得最生動、最迷人的部分,雖然這三個波茨沙赫之夏並不是他寫作的數量最多的時期,但在與大自然親密接觸這個關係層面上去聆聽他的旋律,怎麼聯想都不過分。

事實上,在我告別波茨沙赫,坐著每小時一班的郵車離開沃爾沃特湖的時候,我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躺在湖邊的夏日夜空裡,任勃拉姆斯《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的旋律在耳邊飄……,那感覺,真的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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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沃特湖畔還有奧地利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托馬斯·高沙特的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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