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500強打工，現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這是王曉航微信朋友圈的一段自我介紹。他出生於1984年，理科男，父母是知青。
一年前，王曉航還在寶武特鋼安排生產計劃、調度各作業區生產，他所在的寶鋼特鋼超塑分廠，生產研發的產品與軍用飛機發動機相關，聽起來很威風。
在寶鋼時的工作狀態
2017年12月底，這名“寶鋼幹部”轉崗走進社區。儘管是定向招聘，但近200人報名者中只錄取18個人，他是其中的佼佼者。
王曉航先是在長風街道師大二村擔任黨支部書記，又轉到清水灣小區當居民區書記，專啃“硬骨頭”。
與師大二村社區居民在一起（左一為王曉航）
許多人問，從企業管理崗位轉到社區，豈不是收入低了、工作變瑣碎了？王曉航不這麼想。他說：“社區工作是朝陽行業，讓我進入了一片全新領域，施展空間特別大。”
企業與社區，這兩個崗位風馬牛不相及？其實並不是。王曉航不知不覺把許多企業管理中的理念和手勢運用在了社區管理中。他知道，自己和那些“刷臉辦事”、特別具有人格魅力的老書記們不好比，於是特別注重方法論，他摸索的那套“小巷總理+項目經理”治理辦法，反倒特別有複製性。
38張反對票
王曉航被街道領導調任清水灣小區，屬於臨危受命。
這個蘇州河畔的商品房小區情況很複雜，由大華清水灣一期、二期和華府樟園組成，共2092戶居民，常住人口5500餘人。小區各種矛盾、糾紛很多，目前沒有成立業委會，由於各種原因，市文明小區的帽子也在2017年被摘下了。
初來乍到，總得從居民最迫切需要的項目入手解決。王曉航很快就摸透了小區裡的一個奇葩情況，機動車進出小區，還在採用人工取卡、讀卡的老掉牙模式。更誇張的是，少數人家不止一輛車，為了少交停車費而暗暗“共享”同一張卡，因為向來都是人工收費，臨時停車費的管控也存在隱患。
他召集小區兩委班子召開座談會聽意見，一口氣組織了黨員大會、樓組長會、志願者會等6場會議，然後在全小區一戶戶上門發意見徵詢表，公開詢問居民是否同意實施改造方案。
關於停車收費系統改造方案專題例會
以前，遇到這樣的公開徵詢，2000多戶居民中，能收回700張徵詢單就不錯了，這一次，事先了解情況的居民多了、有意願發表意見的也多了，收回的徵詢單近1300張，願意改造的意見，佔了壓倒性優勢。
但是，在這些徵詢單中，王曉航最關注其中的38張反對票和。他說：“反對的人，一定有原因，這或許就是搞好社會治理的鑰匙。”他以前在企業搞經營管理，為了提高效益，就要特別關注那2%的不合理率，只有降低了它們，效益才能體現。
246步沿牆距離
王曉航一個個約談居民，瞭解“38票”背後的情況。果然，社區管理中的一個個缺陷被挑了出來——
有一名居民直言不諱：“連我家門口幾十米的路都修不好，我憑啥相信能做好工程？”原來，小區的50號樓和51號樓之間，有一條木質道路，由於路面損壞常年積水，影響100多戶居民日常出行。
按照規定，如果要動用物業維修資金修路，需要在全體居民中進行意見徵詢，不僅耗時耗力、更可能因為眾口難調而做不成功，要繞開這個複雜程序，只有把工程金額控制在2萬元以下。
物業公司曾經也想盡快為居民做成這件事，於是設計了在路面墊磚頭的方案，既把成本降到最低、又可以改善路面情況。但沒想到，施工隊進駐第一天，就遭到了其他居民的反對，施工不得不停止，大堆磚頭堆在牆角，一直沒有說法。
王曉航覺得，這件事並不難解決，問題癥結還是在於溝通不暢。許多居民並不知道施工的目的是什麼、工期有多長，能達到什麼效果，不瞭解當然談不上支持配合。王曉航打算藉助黨員志願者的影響力，先與居民們講清來龍去脈，再把具體施工納入明年工作計劃。
聽取居民關於51號門口道路積水的意見
還有居民反映：“同一個小區還建著一面圍牆，心裡堵得慌，所以小區的事情，一律棄權。”這也是這裡小區的長期矛盾之一—一期二期與三期之間，有著一面當時開發商建造三期時臨時搭建的圍牆，長達5年之久一直沒有拆除。三期居民認為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區的，打開了圍牆會有安全隱患，而一期二期的許多居民則覺得破壞了小區環境，強烈要求拆除。
王曉航來來回回繞著這面牆走過無數回，也聽遍了各方居民的各種意見。他覺得，這圍牆屬於違法建築，必須要拆除。他向居民們明確表達意見：“從二期圍牆走到三期門口，一共246步，我走過無數次，我的態度是，違建必須拆，但在此之前還要先拆居民心裡另外一堵牆。”無論哪一方，對他的意見都表示服氣，王曉航說：“居民服氣的最大原因，可能是看到我這個來了一百多天的書記，確實瞭解情況，確實沒有敷衍他們。”
關於圍牆拆除的現場辦公會
6個全新項目
社區管理中，單單靠“小巷總理”遠遠不夠，還需要更多“項目經理”，也就是居民區的條線幹部們。王曉航覺得，這和寶鋼生產線負責人制度是一樣的，在企業裡，每個項目經理把項目做的好，經營效益回報率會很高。社區裡同樣可以把所有矛盾梳理成一個個項目，腳踏實地解決百姓的急難愁盼、不僅可以拉近條線幹部和自己項目中志願者的距離，更是“圈粉”的最佳手段。
於是，王曉航作為“小巷總理”牽頭立項，由每個居委幹部也就是“項目經理”自己設立年度項目，最近形成的自治項目已有6個。
比如“紅與白”配藥服務——黨員穿著紅馬甲，社區醫院醫生穿著白大褂，每週三走進小區，給獨居老人和75歲以上居民提供就診和代配藥服務。
“一陸平安”巡邏隊——不久前小區裡發生的兩期頂樓住戶失竊案件，反映出小區保安巡邏存在盲點的問題。於是居委幹部小陸牽頭，發動志願者們每天2小時與物業公司保安共同進行治安巡邏，及時發現問題、及時督促物業提高服務質量。
與保安一起巡查樓頂
12支團隊與78名志願者——這個小區以前冷冷清清，參加群文活動和志願服務的人不多，如今居民區兩委班子召集起12個文藝沙龍的團長，幫助他們一起組織文藝活動，通過唱唱跳跳把居民們“拉”在一起；此外，交通執勤、愛心送餐，也不再是居委幹部自己做的事，項目經理們發動大家一起幫忙，志願者人數已達78人，分為7個固定團隊，這一數字每週都在增加。
100多天全情投入
王曉航對數字很敏感，他說，他到清水灣100多天，發現滿足老百姓的願望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前幾天，兩個陌生男人衝進他辦公室，氣勢洶洶問他要錢，一度還想賴著不走。原來，他們是上屆業委會選擇的維修單位負責人，活幹了卻沒拿到錢。由於前任業委會與業主產生糾紛、業委會成員也辭了職，沒人履行已經完成的工程合同，再深入瞭解發現，完成的工程還需要部分返修，因為沒付錢，幾戶居民家的小面積滲水也一直沒有解決。這就形成了惡性循環，物業公司不能叫其他公司來保修，也不知道資金該如何支付，沒人幫業主維修，當然業主也不肯付物業費。
問題是有些複雜，王曉航又一次發揮了企業管理理科男的優勢——先冷靜下來、諮詢社區律師，再與前業委會、物業、業主多方溝通，在居民區黨支部搭建的平臺上，多方各退一步，都願意繼續履行合同、行使未完成責任。當55號樓裡一戶居民的牆壁漏水問題終於解決後，居民連連跟王曉航道謝：“本來，我們已經不指望了，多虧了你。”
其實王曉航覺得有些對不起居民，他覺得：“很多問題都是從我們的手指縫裡漏掉了，打起精神好好‘抓一抓’，沒有什麼解決不了。”
明年，他要全力以赴推動社區裡最難的一件事，在打下群眾工作基礎的情況下，加速推進業委會籌備小組的選舉工作。他排了個計劃表，希望明年能選出新一屆業委會，還要落實續聘物業公司的事，然後再開啟物業維修資金賬戶，一個一個結解開，把這個本該高檔宜居的小區逐步引上正軌。
欄目主編：欒吟之 文字編輯：欒吟之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圖片編輯：朱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