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森下洋子以松山芭蕾舞團接班人的身份來華演出芭蕾舞劇《白毛女》，受到周恩來總理的親切接見，那個時候，森下洋子在中國家喻戶曉。上週五，在中日邦交正常化45週年之際，森下洋子和松山芭蕾舞團帶來的新編《白毛女》在人民大會堂成功演出，森下洋子以69歲的年齡全場演出了《白毛女》，再次塑造了生動的“日本喜兒”。

與芭蕾相依相伴66年

“我知道森下洋子，也知道松山芭蕾舞團，在中日關係最緊張的時候，他們也一直堅持來中國表演”，演出開始前，一位觀眾對記者說，“原來我在電視上看過森下洋子跳舞，但還沒看過現場，今天見著‘活’的了，不容易。”這位觀眾口中的“不容易”是因為本場飾演女主角喜兒的演員森下洋子今年已經69歲了。芭蕾舞演員常年傷病纏身，森下洋子至今還活躍在臺上並能演完全場已經算是一個奇蹟。

儘管面容已不再年輕，森下洋子卻在時間的磨礪中積澱了更為深厚純粹的從容氣質，她謙和友善，一雙大眼睛還有著少女一般的靈動神采。在接受北京晚報記者採訪時她坦言，為了保持狀態，至今每天還要練舞五個小時。在一段記錄松山芭蕾舞團排演《白毛女》的短片中，森下洋子堅持和其他年輕演員一起壓腿，基本的功課一項不落。“她60歲還在跳《胡桃夾子》，我當時邊看邊哭，因為我想象不到一個人為了藝術竟然可以痴狂到這種程度”，上海芭蕾舞團團長辛麗麗說，“她可以為芭蕾奉獻一生。我勸她別這麼拼，她跟我說，沒關係，自己就是為芭蕾而生的。”

迄今為止，森下洋子的絕大部分人生都是與心愛的芭蕾相依相伴的。1948年，森下洋子出生於日本廣島市，三歲起便開始學習芭蕾，十五歲時就已經可以完成《天鵝湖》的全幕演出。1970年，22歲的森下洋子觀看了松山芭蕾舞團的舞劇《白毛女》，深受感動，由此萌生了想要跟隨女主角松山樹子學習舞蹈的想法。一年後，森下洋子正式加入松山芭蕾舞團，師從松山樹子，並迅速成為了舞團乃至日本芭蕾界的頂樑柱。1974年，森下洋子與舞團創始人清水正夫、松山樹子夫婦的長子清水哲太郎搭檔參加了第十二屆瓦爾納國際芭蕾舞大賽，在當時的業內人士看來，芭蕾舞臺註定是屬於歐美演員的，亞洲人、尤其是身高不佔優勢的日本人，是不可能跳好芭蕾的，但森下洋子卻以出色的表現一舉摘得金獎，打破了國際上對日本及亞洲演員的偏見。自此，森下洋子開始逐漸在世界舞臺上嶄露頭角，並在1982年成為第一個登臺巴黎歌劇院的日本芭蕾演員。儘管體格嬌小，森下洋子在舞臺上卻極具表現力和爆發力，與身材高大的歐美演員同臺時也毫不遜色。1985年，森下洋子榮獲英國最重要的戲劇及音樂劇獎項勞倫斯·奧利弗獎。1997年，憑藉著對芭蕾事業的傑出貢獻，森下洋子成為了日本最年輕的女性“文化功勞者”榮譽的獲得者。2001年，在從業五十週年紀念之際，森下洋子正式就任松山芭蕾舞團團長。

一個日本舞團演了幾十年的中國故事

如今，距日本芭蕾舞劇《白毛女》首次在華演出已經過去了59年，森下洋子與“喜兒”結緣也有40年之久。要說起森下洋子仍堅持親自登臺表演《白毛女》的原因，就不得不提她所在的日本松山芭蕾舞團。松山芭蕾舞團由清水正夫創辦於1948年，舞團得名於另一位創始人——著名的日本芭蕾舞演員、清水正夫的妻子松山樹子。多年來，松山芭蕾舞團以“創造性地上演古典芭蕾”和“創作具有民族特色的芭蕾舞”為藝術宗旨，已成為日本最負盛名的芭蕾舞團之一。一個以弘揚民族特色為初衷的日本舞團卻演了幾十年的中國故事，這或許是連清水正夫自己最初都未曾預料到的。

1950年，日本三位政治家在參加歐洲會議歸國的途中訪問了蘇聯和中國，其中一位名叫帆足計，他本著向日本民眾介紹新中國文化的願望，從周恩來總理那裡要來了《白毛女》這部電影，並在回國後交給日中友好協會，在日本各地舉行“白毛女上映會”。“我是偶然在東京商業區的一個小會場裡看到這部電影的”，清水正夫在回憶道，“我深受感動，自始至終都流著淚，松山經我推薦也追著到各個會場去看了《白毛女》，打動我們並使我們難以忘懷的是受壓迫的農民如何去求得自己國家解放的這個主題。”從此，清水正夫便有了將電影改編為芭蕾舞劇的念頭。

然而著手創作的時候，清水正夫卻遇到了極大的困難。在日本國內，他找不到任何有關《白毛女》的資料，萬般無奈之下，他試著給當時的中國戲劇家協會寫了一封信。1953年末，時任戲劇家協會主席的田漢先生給清水正夫寄回了電影《白毛女》的資料和歌劇《白毛女》的舞臺劇照集，又經過一年多的艱苦努力，清水正夫和松山樹子終於在1955年第一次將《白毛女》搬上舞臺，松山芭蕾舞團也由此成為第一個演出《白毛女》的舞蹈團體。松山樹子常回憶起這段往事，她說：“第一次演出《白毛女》的興奮我現在還記憶猶新。那時候許多日本觀眾也是第一次觀看芭蕾舞，他們熱情的目光投遍了我的全身，我拼命地跳，忘記了一切。”1958年，中日關係尚未正常化，松山芭蕾舞團頂住重重壓力來華首演，獲得了巨大成功。六年後，松山芭蕾舞團第二次訪華時曾在人民大會堂小禮堂受到了毛澤東、劉少奇、朱德等國家領導人的接見。

田華親臨現場 兩個“喜兒”相見

沒有創新的藝術就沒有生命力。《白毛女》問世幾十年來，松山芭蕾舞團從未停止過對這部作品的改進和完善。 1971年，森下洋子從松山樹子手中接過了“白毛女”的接力棒，成為了第二代喜兒的扮演者。

在上週北京人民大會堂的演出中，在1950年電影版《白毛女》中飾演喜兒的著名錶演藝術家田華也來到了現場觀看，演出結束時，她忍不住起立鼓掌。在後臺與森下洋子交流時，田華不停地稱讚：“這一版不愧是新《白毛女》，我特別喜歡你們的改編，這次加入的王大嬸眼睛看不到了的這個細節，我覺得非常好，感人的力量又增強了；還有喜兒因為大春手上的紅頭繩認出他的片段，真的非常到位，非常好。”此外，這個版本中的白毛女不只有喜兒一個，白毛女的形象是以群體的方式出現的，當許多個在風雪中苦苦掙扎的白毛女一起現身時，舊社會對人們的壓迫與窮苦百姓的反抗在舞臺上得到了極令人震撼的呈現。

這些巧妙安排，無疑要歸功於本版舞劇的總編導清水哲太郎。除了是松山芭蕾舞團的現任總代表，清水哲太郎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即森下洋子的丈夫。年輕的兩人因芭蕾走到了一起，並在1976年正式結婚。與自己的父母一樣，清水哲太郎與森下洋子這對藝術伉儷將畢生都奉獻給了芭蕾，在2008年清水正夫逝世後，日中友好交流的重任也完全落在了他們的肩上。清水哲太郎有在中國留學的經歷，因此對於《白毛女》這部作品，他的理解也許更加深刻。在記錄《白毛女》排練的短片中有這樣一個片段，一向溫和的清水哲太郎感到飾演老百姓的演員們情緒不到位，於是難得大聲地講解道：“大春回來了，注意大家的情緒！盧溝橋事變已經發生了，注意情緒！”然後他又轉向“大春”，指著他的“八路軍”袖標說：“這是一種責任，你得知道它意味著什麼。”

對於本次演出，清水哲太郎這樣評價道：“其實每一次表演，在技術上我們都有需要再提高的地方，但這次我要說，我們的演員表現出來的熱情是完美的。在人民英雄紀念碑旁邊演出，我彷彿聽到了歷史上無數像喜兒這樣的百姓為求得解放而發出的吶喊。喜兒的故事發生在抗戰年代，這段鮮血築成的歷史不能被遺忘。我非常感謝中國觀眾給予我們的理解和歡迎，希望《白毛女》能夠傳達我們對歷史的反思和歉意。

來源：北京晚報 實習生 高倩/文 紀晨/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