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夜,那受傷的騾子

柏鄉 佳奇文化工作室 2019-05-25


文:宋書明

那年那夜,那受傷的騾子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家那兩間老屋,裡裡外外剝落了許名泥皮。父親皺著眉頭說:“再不抹一抹,遇上大雨,屋子就倒塌了。

大哥在村裡當過幹部,門路比較廣,父親就叫他託人從邢臺市隆堯縣山口灰窯廠開了一噸灰(那時此窯不敞開賣灰)。父親備了盤纏,讓我和二哥去拉灰。半夜時分,我們套上從生產隊借來的騾子匆匆出了村兒。經過80多裡的行程,第二天晌午,我們趕到了灰廠。因為拉灰的多,灰廠裡灰塵繚繞,刺激得眼睛直流淚,還不時地打噴嚏。我和二哥用糞筐一筐一筐地裝, 費了好大勁才裝滿車。二哥舉鞭趕牲口起步,沒料到車軲轆下有塊石頭。騾子年老體弱,猛一拉,“撲通” 趴倒在地,頭扎進一堆石灰面子裡。“起來!”二哥熟悉騾子的脾性,大喊一聲。馴良的騾子四蹄蹬,我和二哥就勢把車轅子一抬, 騾子站了起來。遭啦!騾子的前右膝蓋流血了,左眼裡也進了不少石灰面子。 我和二哥慌了神,這要是不馬上衝洗出來,眼睛就被燒瞎了!我們趕緊過磅出了灰廠,找來清水,衝乾淨了騾子的眼睛和傷口。

那年那夜,那受傷的騾子

太陽快落山了, 我們順著公路急著往家趕。突然,一個老頭兒衝出來,把我們攔住,指著路邊牌子上的字大聲念道:”想方施工,禁止一切車輛通行。”我們說騾子腿拐了,求他網開一面! 老頭兒折釘截鐵:“你們就是長著仨腦袋也甭想過去!"上去一把奪過二哥手裡的韁繩,強行將牲口拽到一旁的土路上。

天黑下來了,路上沒有行人。我們只能摸索著往回趕。騾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和二哥怕把它累著,都捨不得上車。走一截,就停下來喂喂牲口,再接著走。草料帶得少,這樣餵了幾次就光了,我們就把帶的饃饃一個一 個 都餵給了牲口。我越走越累,還有些困,怕摔倒,就在後面扶著車幫走。二哥聽我不時地打哈欠,怕出意外,一邊走一邊給我講故事……

那年那夜,那受傷的騾子

春風微微吹著,露水無聲無息地降落下來,打溼了我的頭髮和衣服,冷得我渾身直哆嗦。大概零晨三點鐘,我們趕到了柏鄉縣某村。這時,騾子走得更慢了,身上出了許多汗,喘著粗氣,還不時地噴一聲響鼻。二哥擔心騾子累壞,就停下來休息。我把牲口拴在一棵樹上,想給它找點吃的,看見不遠處一個牲口棚亮著燈,就和二哥向那裡走去。推門進屋,飼養員正在喂牲口。二哥問:“大叔, 能給篩子草喂喂牲口嗎? ”

那年那夜,那受傷的騾子

飼養員警惕地上下打量一番我和二哥,也許看我們不像好人,臉色一沉, 揮著攪料棍子說: “不給!出去,出去!”就往屋外推我和二哥。二哥一邊後退一邊說: “大叔,別誤會,我們是……“是什麼?看你們不地道。快走不然,我就叫來民兵把你們擰綁到大隊部!”飼養員聲色懼厲,根本不聽我和二哥的解釋。我和二哥狼狽地逃回來。藉著彎月的銀輝,我看見他的眼角下掛著晶瑩的淚花。回到家的時候,隊長已敲響了早晨上工的鐘。我長到這18歲,從沒吃過那樣的苦,遭過那樣的罪。看見父母,想起拉灰中的坎坎坷坷,想起丟在灰廠裡的糞筐和鐵杴,想起在牲口棚中受到的屈辱,心頭一酸,乾澀的眼裡頓時湧出一串熱淚。隊長看到騾子紅腫的眼睛和受傷的腿,心疼得模樣都變了。我和二哥還沒挨他斥責,就出了滿頭大開。

那年那夜,那受傷的騾子

從那天起,我與二哥每隔一天就牽著騾子到獸醫站看一次病。幾次下來,共花去50多元錢,比那時一噸灰的價錢還高出兩倍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