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仁歷史連載」《締造世界級豪門》第三章：被德甲拒之門外
編譯/黃思雋（本文首發於《足球週刊》）
拜仁慕尼黑是一家極端的足球俱樂部。它既是德國最受歡迎的俱樂部，也是最討人厭的俱樂部；它既擁有一支星光璀璨的國際球隊、是一個享譽全球的品牌，又一直強調“我們就是我們”的巴伐利亞自豪感。德國足球專家烏利·黑塞（Uli Hesse）通過《締造世界級豪門（Creating A Global Superclub）》一書，向讀者系統地介紹這家獨一無二的俱樂部是如何一路走來的。
這個地方有過很多名字，療養院是最好聽的一個，但大部分人都把它稱作瘋人院。這家精神病院位於哈爾，這是一個在慕尼黑以東不到10英里的小鎮。精神病院可以同時醫治近3000名病人，很多人移居哈爾都是因為在那裡找到了工作，約瑟夫與瑪麗亞·邁耶是其中之二。瑪麗亞是護士，約瑟夫是行政人員。
塞普·邁耶(前排右三)學生時代的班級全家福。
邁耶夫婦的兩個兒子和其他孩子一樣，都喜歡去精神病院的屠宰場裡撿豬膀胱當球踢。直到1950年的聖誕節，邁耶夫婦送了一個足球給哥哥當禮物，而弟弟則收到了一塊手錶。但弟弟把玩了兩下後就放聲大哭，他也想要足球。最終，哥哥同意跟他交換禮物，塞普·邁耶面帶笑容地接過了足球。
一年後，就在蘭道爾失去拜仁主席位置後不久，塞普·邁耶和小夥伴不想繼續用晾衣架當球門了。他們跑到鄰近的鋸木廠，找到足夠的木材去搭建球門。回家路上，他們碰到了邁耶的父親。他皺了皺眉頭，二話不說就去幫孩子把球門搭了起來。但一個鄰居發現了他們，並報警說邁耶的父親偷木材。他因此失去了精神病院的工作，失業長達4年。這是球門柱在塞普·邁耶一生中第一次，但絕非最後一次扮演了重要角色。
弗朗茨·貝肯鮑爾的父親不是很喜歡足球，畢竟你不能靠踢球來養家餬口。他在1954年7月6日這一天上班去了，這是不尋常的。慕尼黑的商店在這一天都沒有營業，孩子們都沒去上學。僅僅兩天之前，西德隊在瑞士伯爾尼的世界盃決賽中出人意料地逆轉大熱門匈牙利，成就德國足球史上最著名的勝利。超過30萬人湧入慕尼黑市中心，要一睹世界冠軍的風采，交通徹底癱瘓。瑪麗廣場水洩不通，未滿9歲的弗朗茨·貝肯鮑爾在母親陪伴下一路從吉辛步行到市中心，要看一下這些載入史冊的伯爾尼英雄。
貝肯鮑爾在慕尼黑吉辛的故居。
其中一個英雄是拜仁球員，司職左後衛的漢斯·鮑爾，他在1948年從同城球隊瓦克爾加盟。他在世界盃上只出場2次，並沒有參加3比2逆轉世界最佳球隊並捧起雷米特金盃的決賽，但鮑爾仍然登上了世界之巔。只是他沒有料到，僅僅幾個月後，他將迎來一場足球噩夢，拜仁遭遇隊史最差賽季。在成為伯爾尼英雄10個月後，鮑爾成為史上唯一一支降級的拜仁隊的一份子。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和怎樣發生的。
在前14場比賽僅贏下3場之後，俱樂部解僱了主帥、前球員伯特·莫爾，施特賴特勒接管了球隊。情況一度好轉，但突然又陷入連續不勝。白天在加油站上班的鮑爾被放在鋒線上，但收效甚微。儘管球隊持續表現低迷，綠森林球場上座率卻一直高居高級聯賽南區之首，場均超過15600人捧場，冠軍奧芬巴赫只有12500人，亞軍羅伊特林根不過8900人。但球迷的忠誠無法換來積分，拜仁在1955年5月降級了。
降級一年之後，拜仁在1956年順利升回高級聯賽。
球迷繼續捧場。1956年2月，有驚人的30000名球迷湧入綠森林球場觀看拜仁對弗賴堡FC（不是今天的德甲球隊弗賴堡，而是拜仁創始人之一約瑟夫·波拉克成立的那家）的比賽。最終，那個賽季結束時，兩隊雙雙升級。儘管有過降級的打擊，拜仁在50年代已經不是一支平庸的球隊，而且在重返頂級聯賽的這一年收穫了隊史第2個重要賽事冠軍——德國杯。
德國缺乏盃賽傳統，就連賽程的制定都是個問題。例如所謂的1956/57賽季，實際上是始於1957年1月，止於1957年12月。拜仁董事會原本並不打算參賽，但奧地利籍教練維利巴爾德·哈恩說服了俱樂部報名——最終，這座德國杯也成為哈恩整個教練生涯唯一一座冠軍獎盃。
拜仁一路磕磕碰碰，首輪需要通過重賽才淘汰次級球隊新伊森堡，第3輪通過加時擊敗實力強勁的奧芬巴赫，第4輪又一次重賽，半決賽則是又一次打加時。球迷一路追隨，大約24000人在1957年12月29日隨軍前往奧格斯堡，觀看對杜塞爾多夫的決賽。
1957年12月，拜仁(深色球衣)在的德國杯決賽中與杜塞爾多夫上演雪戰。
正常條件之下，當時位居高級聯賽西區第4、排在全國冠軍多特蒙德之前的杜塞爾多夫是絕對大熱。但比賽當天突降大雪，剛從卡爾斯魯厄加盟拜仁並尋求實現盃賽三連冠的中場庫爾特·佐默拉特認為，這種條件對自己的球隊是一大利好——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在糟糕的場地上，拜仁主宰了比賽，創造大量機會，但遲遲未能進球。比賽只剩10分鐘，比分還是0比0。此時皮球到了年輕的中場組織者魯迪·約布斯特腳下，他先後兩次射門被後衛和門將擋住，第3次射門終於攻入全場唯一入球。
拜仁在1957年首次贏得德國杯冠軍。
時年只有22歲的約布斯特賽後得到國家隊時任主帥赫爾貝格的點名表揚，而且跟其他隊友一樣，因為奪冠而得到了一塊金錶和1000馬克的獎勵。但他最終未能挖掘出所有潛力。5年後，他因膝傷結束了拜仁生涯。
除了這個意外的冠軍，50年代在拜仁歷史上往往會被忽視。儘管如此，1958年仍堪稱俱樂部歷史上最為重要的一年。
1958年，塞普·邁耶效力於TSV哈爾U15隊。在家裡沒有人看到的時候，他經常會模仿蘇聯傳奇門神列夫·雅欣的撲救。
1958年，弗朗茨·貝肯鮑爾追隨哥哥瓦爾特，加入了慕尼黑SC，這傢俱樂部距離他們家只有幾步之遙，這是合乎邏輯的選擇。6年前，瓦爾特加入了拜仁青年隊，但弗朗茨夢想為1860效力，就像他的偶像、右內鋒庫爾特·蒙德沙因那樣。倒不是說他反感拜仁，“他們來自施瓦賓，我們大部分人都不會去，而1860是吉辛一部分。”當時拜仁在位於吉辛的塞貝納大街訓練，但俱樂部總部仍設在市中心的索南大街。
小時候效力家鄉俱樂部TSV哈爾時，塞普·邁爾(後排左三)還是前鋒。
一個週日，塞普·邁耶效力的哈爾在一場青年盃賽中對陣拜仁。哈爾隊主力門將因手部受傷缺席，教練讓邁耶客串守門。據說邁耶丟了9到12個球。當他怒氣衝衝地離場，一位28歲的拜仁青年教練走了過去。他介紹自己名叫魯迪·魏斯，然後說道：“你表現得真好。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週日，弗朗茨·貝肯鮑爾效力的慕尼黑SC在吉辛東南約5英里的諾伊比貝爾格對陣慕尼黑1860，這是U14錦標賽的決賽，關係到城市冠軍的歸屬。司職中鋒的貝肯鮑爾打進一個點球，但他的球隊1比4落敗。但這不是這場比賽會載入史冊的原因，真正原因在於一名盯防貝肯鮑爾的球員，他是誰多年來一直都是一個謎。
直到最近幾年，才有至少3個人站出來背鍋，最近一個是格哈特·柯尼希，他曾打理一家餐廳。當時他是1860替補門將，但由於球隊人手不足，他臨時客串後衛，負責盯防貝肯鮑爾。這就可以解釋為何他的一次剷球出腳明顯慢了。當年輕的貝肯鮑爾抱怨他犯規，這名1860球員給了他一個巴掌。
那一年較晚時候，塞普·邁耶收到了來自巴伐利亞足協的邀請函。他打開信函，逐字逐句地看裡面寫了些什麼。直到56年後的今天，他依舊清清楚楚地記得信函的內容，“那是參加上巴伐利亞選拔隊對薩爾茨堡選拔隊的邀請函。是魯迪·魏斯發來的，他當時為巴伐利亞足協工作。”而真正讓塞普·邁耶記憶深刻的是，信裡指出他是兩位守門員之一。
邁耶上半場在替補席觀賽。中場休息後，魏斯吩咐他出場守門。邁耶迴應說自己是前鋒，不是門將。魏斯沒有聽。邁耶撲出了兩個點球。“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再也沒有撲出過點球了。”邁耶今天笑著說。他說的並不事實，但他確實是德甲史上撲救點球成績最差的門將之一。
1958年加盟拜仁之前，塞普·邁爾(後排左二)在TSV哈爾U15隊的全家福。
在諾伊比貝格輸掉決賽後，坐在更衣室內的貝肯鮑爾非常懊惱，不是因為失利，而是因為那巴掌。“我不會去這傢俱樂部。”他宣佈，“我會為拜仁效力，就像哥哥那樣。”
打完對薩爾茨堡的比賽後，邁耶坐在大巴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上巴伐利亞選拔隊3比1獲勝，一些拜仁球員在竊竊私語，有人說他是天生的門將，有人說他應該離開瘋人院的小球會，有人說他應該加盟拜仁。最終，邁耶迴應道，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同一年，西德隊在瑞典世界盃半決賽極具爭議地負於東道主。在很多人看來，這又一次證明了德國足球即便不實行職業化，依舊可以蓬勃發展。但國家隊主帥赫爾貝格持相反觀點，他感覺不用很久就無法再跟職業球員比拼了，而且擔心越來越多球員會因為金錢而流失。
德國足球反職業化的堅定立場，意味著國家隊教練無法徵召那些在海外職業聯賽效力的球員。到了50年代，這個問題變得愈發緊迫。1949年底，慕尼黑1860前鋒路德維希·揚達簽約意甲佛羅倫薩。3年後，霍斯特·布茨從卡爾斯魯厄轉會都靈。儘管這兩人都是赫爾貝格不需要的老將，但他知道國家隊核心球員出國是遲早的事。
赫爾貝格是德國足球職業化的堅定支持者。
這一刻在1961年4月到來。在一個週三晚上，漢堡在歐冠主場對巴塞羅那。赫爾貝格在看臺上留意著身邊一個人的一舉一動，他是國際米蘭主帥埃萊尼奧·埃雷拉。這位傳奇教頭向24歲的漢堡射手烏韋·席勒開出年薪15.5萬馬克的條件（當時西德人均年收入不到7000馬克），外加50萬馬克簽字費，而且均為稅後。對於一個每年稅前薪水加獎金只有6000馬克的人來說，國際米蘭的報價如同天文數字。但席勒拒絕了。
赫爾貝格鬆了一口氣，但他必須加大努力，去說服德國足協重新考慮建立全國性聯賽，並逐漸實現職業化。幾個月後，國腳霍斯特·希曼尼亞克與卡塔尼亞接洽，赫爾貝格說服足協取消對職業球員的禁令，允許他可以無條件地把希曼尼亞克選入國家隊。
在希曼尼亞克離開國內成為職業球員前兩個月，西德冠軍紐倫堡在歐冠比賽中0比6慘敗給本菲卡。不久之後的1962年夏天，赫爾貝格的球隊在智利世界盃上表現令人失望，1/4決賽被南斯拉夫淘汰。所有這一切都為德國足球歷史上的一場鉅變提供了土壤。1962年7月，德國足協召開大會，大部分代表投票贊成實行職業化，並創辦一個由16支球隊參與的全國性聯賽。這個聯賽叫做“聯邦聯賽”，即俗稱的“德甲”，它將於1963年8月24日開打。
1962年7月30日出版的《踢球者》報道了德甲成立的消息。
當時至少有74家西德俱樂部正在參與分成5個賽區的高級聯賽。德國足協必須研究出一個評判系統來決定哪些球隊可以參與新成立的全國聯賽，不僅僅要考慮競技因素。足協不僅需要好的球隊，還需要那些能吸引觀眾和擁有傳統的大城市俱樂部。
篩選過程既複雜又充滿爭議。10月的時候，足協顧問委員會決定新聯賽將由5支來自高級聯賽西區、5支來自南區、3支來自北區、2支來自西南區以及1支來自西柏林的球隊參與。同時，一套計算近12年聯賽、全國錦標賽以及盃賽成績的評分體系推出。1963年1月，一個德國足協特別委員會宣佈9傢俱樂部確定了：來自西區的科隆、多特蒙德與沙爾克04，來自南區的紐倫堡與法蘭克福，來自北區的漢堡與雲達不來梅，來自西南區的薩爾布呂肯，以及來自西柏林的赫塔。
有媒體得到了12年排名的具體數字，這讓卡爾斯魯厄、斯圖加特與奧芬巴赫非常興奮，因為他們在南區僅次於紐倫堡與法蘭克福。拜仁支持者就沒有那麼欣喜了，但依舊謹慎樂觀，畢竟慕尼黑的城市規模是奧芬巴赫的10倍，而且拜仁顯然在12年排行榜上位列1860之前。
1963年2月3日，兩支慕尼黑球隊在共同的主場綠森林球場上演第144場慕尼黑德比。1860當時排在第1，拜仁次之。這還相當於一場德甲席位的決戰，儘管當時場上和看臺上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一點。
由於天寒地凍，只有大約35000名球迷到場，場地被白雪覆蓋。50年代中期加盟拜仁的彼得·格羅塞爾首開紀錄，但後來將成為1860傳奇的魯迪·布倫嫩邁爾在上半場結束前5分鐘扳平。下半場，布倫嫩邁爾梅開二度，而剛剛首次代表西德隊出場的阿爾弗雷德·海斯將比分鎖定為3比1。
4月下旬，1860成為最後一屆高級聯賽南區冠軍，3分領先紐倫堡，4分領先拜仁。10天后，即5月6日，德國足協公佈剩餘7支德甲參賽隊名字：普魯士明斯特、不倫瑞克、凱澤斯勞滕、邁德里希（今天的杜伊斯堡）、斯圖加特、卡爾斯魯厄以及慕尼黑1860。決定引起軒然大波，奧芬巴赫與亞琛都懷疑是各自的德比對手法蘭克福與科隆從中作梗，而拜仁則表示會提出抗議。
5天后，足協解釋說選擇1860是因為他們是高級聯賽南區新科冠軍。這個說法有一定理據，但此前從未列入評判標準裡面。足協還指出在新聯賽元年“選擇同一座城市的兩支球隊並不符合整體利益”。但拜仁錯失德甲席位，日後往往會被形容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作家迪特里希·舒爾策-馬梅林在1997年發表的那本俱樂部史書中寫道：“如果俱樂部獲准加入新聯賽，那麼會導致球隊面目全非。這會導致俱樂部的財政非常緊張，並會毀掉一支即將創造德國與歐洲足球歷史的年輕球隊。”
慕尼黑1860擠掉拜仁，成為德甲元年的慕尼黑代表。
儘管如此，拜仁對於1860被優先選擇還是非常生氣，主要原因在於這會讓他們的同城死敵變得更有吸引力。在2月德比中進球的格羅塞爾就在夏天投奔1860，並在那裡大展宏圖，贏得了德國杯與德甲冠軍，還打進了1965年歐洲優勝者杯決賽。貝肯鮑爾幾年前也透露，拜仁險些就失去了他。“1964年是一個困難階段，我差一點就加盟了1860。”他向俱樂部雜誌表示，“我們還在次級聯賽，而他們是德甲冠軍，還邀請我加盟。”
舒爾策-馬梅林說得對，拜仁在這些年逐漸成長為一支很有前途與引人入勝的球隊，並孕育出一些今天你很少聽說卻非常有趣的球員，例如門將弗裡茨·科薩爾。早在半個世紀之前，科薩爾便走在了諾伊爾前面，他不僅跟外場球員一同訓練，甚至在比賽中還會偶爾充當外場球員。早在1962年12月初拜仁對都柏林球隊德拉姆康德拉的博覽會杯中，由於明星前鋒賴納·奧爾豪澤受傷無法繼續衝鋒陷陣，科薩爾跟他互換位置——守門員成為了前鋒，奧爾豪澤則負責守門。科薩爾隨後還利用點球機會打入一球。
弗裡茨·科薩爾
幾周後的1962年12月30日，拜仁做客法蘭克福。由於球隊傷兵滿營，科薩爾出任內鋒，年僅18歲的塞普·邁耶則上演一線隊處子秀。科薩爾表現活躍，助攻隊友首開紀錄後還險些親自再下一城，而另一邊的邁耶高撲低擋，半場結束前將對方一腳極具威脅的任意球托出橫樑。
然而，由於中場維利·吉澤曼受傷，拜仁在下半場只能以10人應戰，最終以1比2落敗。但邁耶表現出色，在那個賽季又完成了3次出場。那並非科薩爾最後一次以外場球員身份為拜仁上陣，但下一次時他已經不再是球隊的主力門將了。一位新教練將1號球衣交給了未滿20歲的邁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