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吳澤源
資深影評人
前幾天，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AMPAS），也就是奧斯卡的主辦機構，公佈了今年的奧斯卡理事會獎（Governors Awards）獲獎名單。
獲獎名單
美國導演查爾斯·伯內特、美國攝影師歐文·羅茲曼、加拿大演員唐納德·薩瑟蘭和法國導演阿涅斯·瓦爾達，成為了今年的奧斯卡榮譽獎得主。
奧斯卡榮譽獎一般也被人們通俗地理解為「終身成就獎」，但這並不全面。在學院給出的官方定義中，榮譽獎是為了表彰獲獎者的終身成就，對電影藝術與科學 的傑出貢獻，以及對學院本身的突出服務。
2009年之前的奧斯卡榮譽獎，與其他所有獎項一樣，在每年2月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頒發。但在2009年之後，學院對奧斯卡獎進行了改制，將榮譽獎、歐文·薩爾伯格紀念獎和吉恩·赫肖爾特人道主義獎三類非競賽獎項，與競賽獎項分離開來，單獨組成在每年11月份頒發的奧斯卡理事會獎。
去年的理事會獎頒獎典禮，大家可能還記憶猶新，因為成龍在去年成為了史上首位獲得榮譽獎的華人影人，他也在典禮上發表了幽默動人的感言。
今年的奧斯卡榮譽獎，照樣體現著學院近年來力圖實現民族大團結的方針政策。新上任的學院主席約翰·貝利稱，今年的頒獎結果反映了學院在國際化與多元化方面的努力。
那麼，今年的幾位榮譽獎獲獎者都是什麼來頭？
一
美國導演查爾斯·伯內特，或許是四位影人中最不為人知的一個。然而在鐵桿影迷、影評人以及美國電影從業者的眼中，他卻是20世紀後三十年最重要的美國獨立導演之一。
查爾斯·伯內特
這位成長於洛杉磯貧困市郊瓦茨區的黑人男孩，在臨近30歲時才進入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的電影學院。他的傑作《殺羊人》是他在UCLA的畢業作品，成本不到一萬美元，但因為片中一位演員在拍攝中途進了監獄，影片總共用了五年時間才最終完成。
《殺羊人》（1977）
將故事設定在瓦茨區的《殺羊人》，結合了新現實主義電影的人文關懷和新浪潮電影的隨性結構。影片主要表現一位屠宰工人抑鬱沮喪的精神狀態，又在其中穿插著他時有意外的家庭生活，以及他的孩子與街區其他孩子在瓦茨區廢墟中的玩耍。
《殺羊人》（1977）
《殺羊人》的另一個突出之處是片中的音樂：既充斥著不同風格的黑人音樂（非洲音樂、搖滾樂、爵士樂、布魯斯），也包含了德沃夏克與拉赫瑪尼諾夫的古典作品。
影片對音樂的匠心運用，吸引了馬丁·斯科塞斯的注意，他在自己製作的系列紀錄片《布魯斯——百年藍調音樂之旅》中特邀伯內特執導其中一集，而他也把伯內特在《殺羊人》中烘托愁緒的歌曲」This Bitter Earth」，用在了自己的電影《禁閉島》裡。
《布魯斯——百年藍調音樂之旅》（2003）
《殺羊人》在2007年重映時，獲得了影評人羅傑·伊伯特、喬納森·羅森鮑姆和導演史蒂文·索德伯格的追捧。伯內特的主要作品還包括《我兄弟的婚禮》和《帶怒而眠》。
二
美國攝影師歐文·羅茲曼，活躍於上世紀70年代到90年代。他曾五次提名奧斯卡最佳攝影獎，分別是憑藉影片《法國販毒網》、《驅魔人》、《電視臺風雲》、《窈窕淑男》和《懷亞特·厄普》。
歐文·羅茲曼
我們從羅茲曼的提名履歷就能看出，他是一個不拘於套路的多面手。他曾拍攝過警匪片、恐怖片、西部片，以及伍迪·艾倫室內劇（《呆頭鵝》）。不過從總體上，這位出身於紐約的電影攝影師，還是有著與好萊塢攝影師較為不同的粗糲寫實風格。
《法國販毒網》（1971）
除去藝術成就之外，羅茲曼還在業界享有很高聲望。他曾在2002到2011年出任奧斯卡理事會中攝影師協會的代表，這或許對應了榮譽獎除去終身成就之外，所倚重的其他兩項資質。
三
加拿大演員唐納德·薩瑟蘭，或許是今年榮譽獎得主中主流認知度最高的一位。對中國年輕影迷來說，他最具有辨識度的角色，或許是《大腕》裡的「逝世導演」泰勒，和《飢餓遊戲》中的獨裁總統斯諾。
唐納德·薩瑟蘭
不過薩瑟蘭的成就顯然不止於此，他的演藝巔峰期是在上世紀70年代。在憑藉阿爾特曼的《陸軍野戰醫院》一炮走紅後，他不斷地出現在大導演的名作中：費里尼的《卡薩諾瓦》，貝託魯奇的《1900》，尼古拉斯·羅格的《威尼斯疑魂》，和艾倫·帕庫拉的《柳巷芳草》。
《柳巷芳草》（1971）
對影史八卦感興趣的影迷，或許會知道他在《威尼斯疑魂》中與女演員朱莉·克里斯蒂「打真軍」的傳聞，以及他與《柳巷芳草》搭檔簡·方達的一段感情。然而在步入老年後他逐漸轉型，他與同齡演員強·沃特，幾乎是美國大片對老年權威人物的唯二選擇。
更加巧合的是，強·沃特為好萊塢貢獻了女兒安吉麗娜·朱莉，而薩瑟蘭也為好萊塢貢獻了以《24小時》和《伴我同行》聞名的兒子基弗·薩瑟蘭。
四
不過若單從藝術成就來說，出生在比利時的法國導演阿涅斯·瓦爾達，無疑是今年榮譽獎得主中，最具分量的一位。被譽為「新浪潮教母」的她，電影生涯已綿延超過六十年，他與讓-呂克·戈達爾，是當今僅存在世的新浪潮電影活化石。
阿涅斯·瓦爾達
憑藉1955年的《短角情事》，瓦爾達打響了法國新浪潮電影的第一槍，這部作品將紀實與虛構相混雜的復調敘事，無疑對本片剪輯師阿倫·雷乃的處女作《廣島之戀》有著重要影響。
瓦爾達也在之後的三十年裡，不斷推出著顛覆社會固有成見的劇情佳作，如《五點到七點的克萊奧》，《幸福》，《一個唱，一個不唱》，以及獲得威尼斯金獅獎的《天涯淪落女》。
《天涯淪落女》（1985）
但瓦爾達的藝術才華，並不受到傳統劇情片形式的拘束。在後期的作品中，她愈發嫻熟地把虛構段落，紀實段落，對藝術史和電影史的思考，以及帶有強烈裝置藝術感的影像，融合成了一個個令人驚歎的整體。
2008年的《阿涅斯的海灘》和今年在戛納首映的《臉龐，村莊》，便是瓦爾達美學風格的極致之作，前者的廣受好評，也讓她在最近十年間拿獎拿到手軟（法國榮譽軍團勳章、戛納電影節金馬車獎與榮譽金棕櫚、洛迦諾電影節終身成就獎、歐洲電影學院終身成就獎）。
《阿涅斯的海灘》（2008）
所以說，奧斯卡獎對瓦爾達終身成就的表彰，其實完全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而這樣的評價同樣適用於他們對其他三位獲獎者的表彰：伯內特的藝術成就，是被影評人與導演一同重新打撈了起來，而瓦爾達與薩瑟蘭的成就其實一直襬在明處，只不過奧斯卡選擇了忽視而已。
但不管怎樣，能夠以官方形式對幾位影人的成就進行認可，並且讓幾位影人在好萊塢最大的舞臺上亮相，仍然是學院的一件莫大功德。也希望這次頒獎，能讓大眾更好地注意到幾位影人的代表作，它們都是電影史上重要的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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