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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解穆斯林
讀完《我在伊朗長大》，一個開放自由的穆斯林國家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轉變得如此保守和宗教至上，我不敢妄加斷定哪樣的伊朗更好，但要了解現在的伊朗，是無法繞開宗教這個話題的。穆罕默德、阿里、馬赫迪、什葉派、哈里發、伊瑪目，這些名字和頭銜互相之間有什麼關聯？為什麼很多伊朗人或者說很多穆斯林都有相同的名字？為什麼這些名字的使用頻率如此之高？
哈里發是穆罕穆德去世後阿拉伯首領的稱謂，類似國王，偏行政和世俗一些，而伊瑪目則是宗教領袖，是凡人中最接近真主的人。馬赫迪這個名字則出自伊斯蘭聖訓，什葉派認為他是法蒂瑪和阿里的後代，作為第十二伊瑪目再降世。我在伊朗的波斯語翻譯的名字實際上就是馬赫迪，為了方便才稱呼他馬丁。
Abu Bakr (圖中暗紅色衣服) 是第一任哈里發 Khalifa(Caliph)
穆罕穆德610年創立伊斯蘭教，宣稱伊斯蘭世界只有一個真主——安拉，世間萬物都是依照安拉的意志安排的，而古蘭經是真主傳給穆罕穆德的訓導，因此他被尊為先知。穆罕穆德是有血有肉的人，父親阿卜杜拉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穆罕穆德由他的叔叔養大，小女兒法蒂瑪嫁給了自己的堂弟（叔叔的兒子）阿里（所以阿里既是穆罕默德的堂弟又是他的女婿）。擁戴阿里及其後代當伊瑪目的伊斯蘭派別就是什葉派，與遜尼派對立，是當今伊斯蘭世界不穩定的根源，而現在的敘利亞和伊朗就是典型的什葉派伊斯蘭國家。
什葉派裡有一個十二伊瑪目分支（Twelver），是什葉派的主流，也是伊朗穆斯林的主流派別，比較溫和。十二伊瑪目以阿里（Ali ibn Abi Talib）為第一任伊瑪目，以馬赫迪（Muhammad al-Mahdi）為第十二任。因此，伊瑪目的名字成為穆斯林姓名的重要來源，他們喜歡把自己父親、祖父、曾祖父甚至曾n 祖父的名字夾在自己名字的前面。對於大家族的穆斯林來說，他們的全名往往很長很長，名字裡多半都會有阿里、穆罕默德、哈桑、馬赫迪等伊瑪目的名字。而庫姆作為什葉派的宗教聖城，正是因為這座古城裡有十二伊瑪目派的重要遺產。
第七任伊瑪目穆薩有37個子嗣，其中只有兒子阿里.阿力達和女兒法蒂瑪.馬爾蘇瑪是其正牌妻子所生，阿里也成為穆薩伊瑪目和哈里發的繼任者。（這個阿里和法蒂瑪是親兄妹，並非前文提到的穆罕默德的小女兒法蒂瑪和女婿兼堂弟阿里。）不過這件事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對，進而發起內戰，因此在阿里和法蒂瑪生活的年代，伊朗並不太平。伊斯蘭曆200AH年，穆薩伊瑪目將兒子阿里派往呼羅珊地區（今伊朗東北部呼羅珊省），法蒂瑪無法忍受長久見不到兄長的生活，次年決定投奔阿里。
阿里成為第八任伊瑪目(Imam Reza)，死後安葬在另一座什葉派聖城馬什哈德。
這也是最大的、參觀人數最多的聖殿之一。
法蒂瑪途中遭遇敵軍突襲，她與二十多個家人被捕，其中23人在她面前被處死，法蒂瑪則交由敵軍中的女性看管。身體與精神上的傷害令她一病不起，最終死在了庫姆。按照穆斯林的習俗，法蒂瑪被就地安葬。
在伊斯蘭世界，伊瑪目及其親屬的陵墓被認為是與真主最接近的地方，不過在最初的五十多年裡，法蒂瑪.馬爾蘇瑪的陵墓僅僅有一個竹棚，後來才慢慢修建了一些永久性建築。慢慢地，一些伊斯蘭學者和信徒開始聚集於此，庫姆逐漸成為一座宗教城市。在薩法維王朝時期，法蒂瑪的陵墓被徹底翻修，擴建了穹頂和兩座宣禮塔，整體規模相當於一座大清真寺。19世紀，整個穹頂用金箔裝飾成金頂，幾乎達到了穆斯林建築的最高規格。
法蒂瑪.馬爾蘇瑪聖殿清真寺，庫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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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城的旁觀者
庫姆街頭有很多穿著黑袍的宗教人士，再加上比較保守的女性都穿著黑袍，比其他城市多了幾分嚴肅。新年假期前往庫姆的人很多，在伊拉克戰爭之後，轉而來庫姆朝聖的人越來越多。法蒂瑪. 馬爾蘇瑪聖殿清真寺是庫姆最重要的禱告場所，門衛見到東亞非穆斯林面孔拒絕我進入，通過翻譯馬丁的溝通，我與同行的人進入清真寺的接待室。一位阿訇吩咐人送來果汁和糖果，與我們進行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會談。他說，伊斯蘭教從來都是宣傳和平，消除爭端，伊朗人每日見面問候Salam也是問候平安的意思，但現在國際社會似乎對伊斯蘭有些偏見。在這個阿訇的特許下，我得以進入聖殿拍下了形形色色的禱告者。
庫姆街頭的宗教人士。
一對老夫妻步履蹣跚走向大清真寺。
親吻清真寺大門的女士。
從法蒂瑪.馬爾蘇瑪聖殿清真寺走出來的一位女士，典型的穆斯林服飾掩蓋不住一顆愛美的心。與東亞女性墊鼻子整容相反，在伊朗很多女性苦於鼻樑太高，削鼻手術與伊斯蘭教義並不衝突，因而風靡整個伊朗。
波斯地毯在伊朗隨處可見，清真寺的很多地方都是一塊接著一塊鋪滿地毯。進入清真寺要脫鞋，光腳進入。
在進入清真寺以前都有洗腳的地方，虔誠的穆斯林會把手腳清洗乾淨再進去虔心禱告。
通過馬丁的溝通，我與同行的人一同進入清真寺的接待室。阿訇吩咐人送來果汁和糖果，與我們進行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會談。他說，伊斯蘭教從來都是宣傳和平，消除爭端，伊朗人每日問候Salam也是問候和平的意思，但現在國際社會似乎對伊斯蘭有些偏見。他得知我們是在做伊朗的工業項目，也感謝中國對伊朗的幫助。最後我私下問他能否進入清真寺裡拍攝，他欣然同意了，藉助這個極其寶貴的機會，我拍下了形形色色的禱告者的形象。他的英語說的很好，很明顯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看他的面龐也絕非常人，臨別前我拍下了這張照片。原本禁止拍攝的區域對我開了綠燈，感謝清真寺的領導，感謝真主。
能夠進入清真寺並且拍攝這麼多珍貴的照片，全部都得益於這位阿訇。
有個男人帶著自己的小女兒，男人與旁邊很多人一起虔心禱告，小女孩就在他的腳邊玩耍。在伊斯蘭教律中，女孩子滿9歲就要包頭巾穿長袍。這個小女孩還穿著紅衣服牛仔褲隨便地打滾，她是無比嚴肅的清真寺裡唯一一抹豔麗的顏色。
在清真寺大殿裡還有一個禱告者，坐在地上與懷裡的小男孩痛哭流涕，不知是不是最近失去了親人。在清真寺裡走動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可能是我長得太不像穆斯林了。雖然我一直帶著一種敬仰在清真寺參觀，可還是覺得有很多雙眼睛盯著我的脊背。
即便有“特權”，我也不敢肆意舉起相機對準祈禱者，畢竟我這個東亞面孔距離穆斯林世界的模樣太遠了。為了不打擾他們，或者不給別人造成不適感，在近距離的時候，我只能盲拍。
清真寺的建築本身以直線條、穹頂和尖供的門窗為主，最美麗的部分是極其複雜的手工打製的花紋裝飾磚。
脫去鞋襪進入清真寺，精緻花紋地磚似乎帶有了朝聖者的溫度，每一面牆上雕刻的經文前，都有雙膝跪地的禱告者，他們閉上雙眼低頭默唸經文，雙手併攏手心向面，然後高高托起。有的禱告者跪靠在經文旁，默語或者沉思，還有的痛哭流涕。穿梭在無數禱告者中間，任何人也不敢不敬他們心中的主，尤其對我這樣一個無神無信仰者來說，我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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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寺，始於此終於此
越靠近法蒂瑪.馬爾蘇瑪的靈柩，禱告人也越多。進入停放靈柩的大堂，要通過淋灑玫瑰水的門廊，人挨著人圍著靈柩緩慢環繞，人們擠到最裡面為的是撫摸甚至親吻靈柩的基座，很多人眼含熱淚，因為他們來到了最接近真主的地方。
死去的人要被抬著進入聖殿的中心，環繞法蒂瑪的靈柩。
穿過門廊環繞靈柩的還有抬著屍體的人！死者用布嚴嚴實實地裹著，四個小夥子把屍體扛在肩上，從我身邊快速走過，融入環繞靈柩的人群，玫瑰水灑在死者身上，具有淨化靈魂的意味。環繞一圈後停在聖殿外的院子裡，男性家屬面向死者站好，由一位神職人員主持站禮。站禮類似於禮拜，但無需跪叩，主持者帶領家屬唸誦一些讚頌真主和祈求饒恕的詞，站禮之後才是安葬。
穆斯林葬禮的重要環節：站禮。
在宗教聖城，大街上走著很多宗教人士，他們有很多共同點，比如都是黃袍加身，穿柔軟的布鞋，都有修剪整齊的大鬍子，多數都夾個公文包等等。他們身上最醒目的區別，就是頭上纏的頭巾顏色不一樣。對於黑頭巾和白頭巾的區別，我問過馬丁，他說黑頭巾的地位要高一些，有點本家的意思。白頭巾是宗教學校系統出來的宗教人士，黑頭巾是傳承的宗教人士，當然也是受宗教學校教育的。不知道這個說法是不是準確，但黑頭巾在白頭巾面前並沒有顯得高傲或者故作姿態。不過這些人比來朝聖的平民顯得富態得多，他們的臉上沒有寫著生活的艱辛和不順。給我的感覺就是，只要在宗教上獲得了承認，便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體型富態的宗教人士，他們的形象與之前看到的禱告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每年來到什葉派聖城庫姆的朝聖者絡繹不絕，在他們之中我巧遇了這三位伊拉克人。
在伊朗，中國人被稱為Qin，大概是秦人的意思。於是街上經常會有人對你說 “Qin？”這樣問的就是伊朗人。因為伊朗老百姓會說英文的並不多，所以在人群中有人用英語問了“China？”，我便跟聽了家鄉話一樣，有種想攀談兩句的衝動。接著我就跟這三位模樣和伊朗人稍微有點不同卻又說不太清差別的人聊了一會兒。原來他們是伊拉克人，來自戰火紛飛的巴格達，這讓我對他們肅然起敬。戰爭並沒有在他們的臉上留下悲傷的烙印，相反，他們健談、快樂，他們熱愛自己的祖國，他們敬佩中國取得的成就。我與他們握手擁抱，我說安拉會保護伊拉克，希望你們一切都好。最後我用相機留下了他們發自內心的笑容。
伊朗的一些商業模式與中國非常相似，類似北京不斷取締的小商品市場的地方，在伊朗它的名字與英文相同，叫Bazaar，這個單詞的意思是集市，我們中國人喜歡叫這裡巴扎，或者大巴扎。在庫姆的法蒂瑪·馬爾蘇瑪聖殿清真寺旁邊就是一個非常大的集市，集市與廣場相連，綿延好幾條街道，集市裡都是私人承包的店鋪。除了販賣伊朗本地手工藝品的店鋪以外，大部分的商家都面向伊朗普通市民，出售日常用品，服裝，食品，以及伊朗婦女專門的穿戴用具。我發現這裡大部分的商品都來自中國，基本上與國內的小商品市場並無他樣，其他的商品多來自周邊國家，比如土耳其，土庫曼斯坦，埃及等等。
庫姆的巴扎裡，一家經營中國文具的商鋪老闆。
這家店的老闆可以用英文與我溝通，他專門通過中國商人進口中國貨，然後在這裡經營。我問他經營狀況如何，他說中國商品比較受伊朗老百姓的歡迎，所以生意還不賴。我注意到他的腿部有殘疾，只能一直坐在這裡，但是他面容和頭髮都很乾淨，心態也非常樂觀。我記不住他的名字，但我記住了他的微笑。獲得他的同意之後，我為他拍下這幅照片。
伊朗有不少人穿著中國貨用著中國貨，但嘴上一定要吐槽中國貨質量不好，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品質高。承包方有人這麼跟我說，我告訴他這個地球上可能有一半的人生活離不開中國商品，你用的手機、移動通信網絡都是中國產品，甚至因為中國公司僱傭了你們承包商你才有現在的工作。中國有的是好產品，但那是需要用更多的錢來買的。
翻譯馬丁為我展示一種頭巾的戴法。怎麼看都想那什麼分子，就這樣還天天嚷嚷著小姨子喜歡他。。。
庫姆的宗教學校。
在庫姆僅僅逗留了一天的時間，但這一天的拍攝經歷卻顯得非常寶貴。來到穆斯林國家快兩個月以後終於能夠走進一座大清真寺，走近一群神祕的朝聖者，用鏡頭記錄他們的生活。在這裡我看到了非同一般的童年、青年、老年，看到了不一樣的階層、職業，看到了生離死別，還有最重要的，穆斯林對伊斯蘭教的虔誠。
宗教的力量遠比我想象的強大，它根植於每個人的心裡，表現在他們的每句言語、每個動作，甚至每個眼神之中，成為他們做出一切判斷的出發點。
不敢，或者不想，或者永遠也無法逾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