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作為一個業務嫻熟的“匠人”，辣椒（化名）幹活兒有自己固定的流程。每次出門前，他都會對著鏡子把鬍子刮乾淨，把自己收拾得齊整利落，作為曾經的重刑犯，他太需要別人的尊重和認同。在監獄待了20年，重獲自由，辣椒卻發現自己在處處充滿生機的社會裡無處容身。最終，他在一個普通人不願意涉足的行業裡找到了一線生機。曾經的他，因為衝動結束了別人的生命；現在的他，為了生計不得不面對更多人的死亡。綜合\/圖文
2/25
每次幹完一單活兒，他也有個固定的習慣：摘下手腕上那串花了120元買的碧璽（諧音“辟邪”）手串，用浸透了高度白酒的棉布一顆顆擦過去，去晦氣。從事一個大多數普通人都不願涉足的特殊行業，他也太需要一些好彩頭。
3/25
最近剛結束的這單活兒，是在瀋陽市北的一家腫瘤醫院。2018年12月26日凌晨，一位病人在此被宣告死亡，辣椒以最快的速度開始入殮的工作。死者的身體被他用浸滿烈酒的白毛巾一點點仔細擦拭，之後再套上藍色的壽衣和鞋襪。
4/25
儀式結束，逝者家屬將遺體抬離了病房。入殮不過是辣椒工作中的一小部分，之後還有很多其他事務，聯繫火葬場、運送遺體、幫家屬辦手續……瑣碎繁雜。
5/25
47歲的辣椒，從事殯葬行業已經四年。他在工作時的專注、沉穩和冷靜，讓人很難想象過去那個狠辣的重刑犯。1993年，在一家遊戲廳，辣椒因小事和一個人“吵吵”起來，他用一支五發獵槍朝對方連開三槍，致一人死亡，被判死緩，服刑20年，2013年出獄。如果不是生計所迫，辣椒自己沒有想到，自己會再次與死亡發生如此緊密的聯繫。
6/25
1993辣椒入獄時，撫順還是滿街BB機和並不多見的大哥大，2013年出獄，他拿著在監獄門口花300元買的老年手機無從下手——連鎖屏都解不開。
7/25
“在監獄盼著出來，可出來又沒活路。”出獄後，辣椒在撫順找了一個多月的工作，處處碰壁。2014年3月，他到瀋陽投奔一位開殯葬店的朋友，晚上幫忙看店，不僅解決了住的地方，每月還有1200元的收入，總算讓他能夠生存下來。2017年3月，已熟知殯葬業務的辣椒離開朋友的店，做起了職業入殮師，每月除了1200元工資外，還有20%的業績提成，令他很興奮。
8/25
2018年，66歲的公益人士付廣榮為重刑刑釋人員建立創業項目，在瀋陽東部金家巷開了3家名叫“媽媽送你去天國”的連鎖殯葬店。付廣榮建立這個創業項目的初衷，是為了接納刑釋人員迴歸社會，但對項目能否成功並沒把握。令她意外的是，許多找不到工作的刑釋人員慕名而來，經過篩選錄用後，個個都能勝任工作。辣椒就是第一批被錄用的，他技能嫻熟，逐漸成為連鎖店裡業務能力最強的員工，收入最高時能達到月薪兩萬。
9/25
辣椒也成了許多新手殯葬師的師傅，今年36歲的亮子就是他的徒弟。亮子是遼寧營口人，17歲打群架用刀刺死了兩人，被判無期徒刑。因為在獄中表現好，經過減刑于2017年出獄。他平時話不多，但幹起活來從不偷懶，髒活、累活都搶著幹，辣椒非常喜歡他。
10/25
在殯葬行業裡，辣椒不僅找到了生路，也收穫了婚姻和愛情。他的妻子小獅子（化名），比他小14歲，最早在一家大型國有醫院當電梯員，因為收入不高，轉行幹了殯葬，一來二去，認識了辣椒，並在日常工作中漸漸產生了感情。“我就喜歡‘辣椒’有擔當，有男人樣。他的過去和現在無關！”小獅子說。
11/25
雖然認定了彼此，他們的婚姻還是經歷了重重考驗。小獅子的父母都是國企職工，他們對女兒的這段戀愛極其反對。後來，經過反覆溝通，小獅子的母親終於鬆口，但是父親始終不同意。就在他倆悄悄註冊登記後的第二天，父親還給母親打電話，讓她把戶口本藏起來……圖為“辣椒”將岳母送給他的護身符掛在車裡，來保佑他們出行安全。
12/25
2018年10月2日，辣椒夫妻倆正式到剛開業的“媽媽送你去天國”2號連鎖殯葬店上班。這是由一套50平米的舊民房改建的店面，南北兩間臥室分別是大堂和辦公室，原來的小客廳則改為臥室。前店後家，夫妻兩的工作起居都在這裡。
13/25
除了辣椒夫婦，店裡還有老孟和亮子等2名員工。平時，老孟守店，其餘3人外出接單子拉客戶。在入殮環節，辣椒和亮子負責為逝者淨體、穿壽衣和入棺等又髒又累的體力活；小獅子除了給他倆打下手，還負責給女性逝者化妝，一次收費200元。
14/25
入殮環節，辣椒不僅要為逝者淨體、穿壽衣和入棺，他更主動承擔起主持家屬與逝者的告別儀式的任務，這樣的告別儀式簡單，但是需要很莊重。他因為親手結束別人生命，在高牆之內蹉跎二十年，痛悔之外，由此更理解生命的脆弱。
15/25
每天晚上，辣椒夫妻倆和亮子就住在殯葬店內，與各種骨灰盒和紙紮毗鄰。衛生間玻璃隔斷旁狹窄的高低床，上層放著生活用品，下層鋪上豔麗的床單，就是夫妻倆的婚床。
16/25
殯葬買賣不好乾，2號殯葬店剛開業3個月，很少有主動上門的客戶，辣椒和小獅子只能用笨辦法，去瀋陽各個醫院的重症病房尋訪，聯繫客戶。遭受家屬的不理解、嫌棄甚至謾罵對他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17/25
在監獄裡待了20年，與社會嚴重脫節，辣椒和亮子的語言表達能力很有限。相比之下，能說會道的小獅子更容易接近重症患者的家屬，拉單的成功率也要高一些。圖為瀋陽一家腫瘤醫院的危重病房外，小獅子與重症患者家屬聊天。
18/25
殯葬行業雖然冷門，但相對來說利潤較高。瀋陽殯葬一條龍的平均服務價格為5000至6000元，辣椒店裡的價格則要比平價價低三成左右。他們希望通過服務積累的口碑和低於行業均價的價格吸引更多客戶。每月1200元的基本工資，外加30%的業績提成，辣椒現在的月收入大約為4至5千元。
19/25
他和小獅子都非常喜歡孩子，但在目前的經濟狀況下，只能暫時擱置生育計劃。2018年小年那天，兩人收養了一條剛出生的泰迪犬，起名“小年兒”。他們基本把這隻狗當成了兒子，\n每天不管多晚回店，辣椒都雷打不動帶小年兒出去遛彎，飯桌上有好吃的也不忘餵它幾口。小年兒犯了錯，要被辣椒罰站。\n
20/25
因為居住空間狹窄，每次洗完衣服，小獅子只能支起辣椒給她買的晾衣架，在大堂裡擺放的一排骨灰盒下晾衣服。
21/25
辣椒一直對不能給小獅子更好的生活條件耿耿於懷。他很珍惜不在乎他過去，並且願意和他吃苦的媳婦兒。收斂起暴躁的脾氣，學著疼人，晚上圍坐在一起吃飯，辣椒總會默默地往媳婦兒碗裡夾好一點的菜。
22/25
今年，辣椒拿出多年積攢下的5萬多元錢買了一輛二手商務車，做殯葬頭車，想把殯葬店的業務進一步做起來。雖然他已經是四年的老司機，但只要媳婦兒在車上，他都會放慢車速，把車開得穩當當的。
23/25
“我現在把什麼都放下了，誰欺負我都行，可不許任何人欺負她。”殯葬店的左鄰右舍得知他們曾經的重刑犯身份後，大多躲著他們。除了接單子，店裡的員工很少主動去接觸外面的人。
24/25
辣椒和小獅子登記結婚時拍了一張婚紗照。因為沒地兒擺，兩人只能把照片放在床頭。“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賺錢。要是將來能買房，房證就寫她的名！”辣椒說他用了4年重新迴歸社會，解決生計，找到愛情。未來，他想再實現一個目標—買房，等那一天到來，他要把婚紗照擺在屋裡最醒目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