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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去動物園時，看到的大部分景象或許是美洲獅在慵懶打盹、金絲猴在調皮玩鬧，還有讓遊客不禁感嘆“人不如動物”的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狀態。但是去年網上流傳著一組重慶涪陵動物園的照片——窄小的鐵籠、鏽蝕的欄杆、青苔、荒草、垃圾、汙水，動物的眼睛穿過鏡頭看著你，生無可戀，直刺人心。而類似這樣的小型動物園，在當時還遠不止涪陵這一家。（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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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15日，重慶望州公園動物園，門鎖著，地上有一張紙片，寫著看動物請打電話。顯然，整個潮溼陰冷的上午，都沒人來過。喊了一聲有人嗎，這裡的老闆、園長、飼養員、清潔工、獸醫、保安、門衛、講解員、採購員譚德才很快就來開門。他身兼數職。一人10元，交費參觀。（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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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德才站在院中間的壩子裡，指了一下上坡小路說：“上面去看嘛，籠子裡有的就有，空的就是沒有。”然後他就往反方向下臺階去忙自己的，那是他住的地方，凌亂堆著煤氣罐，鍋碗瓢盆，散落的飼料，厚厚的一摞衣服，他自己說堆了兩個月都沒來得及洗。一個破得沒有蓋子的老式雙槓洗衣機靠在牆角。（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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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10多米的短廊進園，左邊靠壁一排籠舍，小的兩三平米，大的五六平米，貓頭鷹、珍珠雞、孔雀、小猴子各佔一格，看不出形態也沒介紹的類似山貓的動物蜷縮著沉睡，敲欄杆也一動不動。直到看見它換了一個姿勢，才確定它還是活著的。（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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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臺階往上走，路邊有廢棄廣告布遮住大半的籠子，悉悉索索傳出聲音，仔細看才看清裡面有兩隻鴕鳥，聽到人經過，它們急著踢籠子要吃的。後來譚德才還抓住另一隻因為腿部受傷單獨關在室內的鴕鳥，也放進這室外籠子。鴕鳥掙扎撲跌，顯然很不情願跟另外兩隻同伴共處兩三平米的籠子。譚德才解釋，廣告布遮著是因為天氣冷，“相當於給房子加個衣服”。（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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鴕鳥籠旁邊是一個更小的關寵物狗的籠子，一隻禿了毛的老孔雀瑟縮在裡面。餵食的罐子是鏽跡斑斑的雀巢奶粉罐，裡面空無一粒。籠子旁邊是一個已經裝滿的垃圾筐。譚德才說，院子裡那幾只孔雀要啄它，只能單獨關。（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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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上的第一層籠舍是獼猴和狒狒混住的大籠子，見有人來，它們就扒拉著鐵籠眼巴巴看著你，無聲無息。一隻獼猴孤單地關在寵物犬住的籠子裡，垂著眼簾。譚德才說，因為它很調皮，春節期間遊客多，怕它傷人，專門關禁閉。（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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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面一排籠舍，有兩隻一歲多的小黑熊，無聲地打架玩，從地上一直打到籠子頂上，一遍一遍機械重複著抓撓對方的動作。博物雜誌微博介紹這叫“刻板行為”，動物太無聊，閒瘋了，就會重複做某個動作，是一種心理問題。給動物玩具、多變的環境、取食困難的容器，動物有事做，刻板行為就會消失。翻出包裡早上沒來得及吃的小麵包，撕碎成四五塊扔進籠子，每次都是小公熊搶到，小母熊稍微靠近，就被嘶吼嚇到角落裡哀嚎。（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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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一個不足20平米的籠子住著一隻快20歲的老年母獅。籠子外的牌子寫著：非洲獅，產於非洲屬大型動物，喜群居，在遼闊的草原上團結一致捕食獵物。牌子下方獅子蜷著睡覺，看上去像體型稍大的鬆獅。（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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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端的籠舍關著一隻趴在地上的駱駝，無意中掀開搭著的篷布才發現它，它驚恐地突然站起來往後縮，其實這個籠子剛好能容它轉個身，但因為脖子被鐵鏈套在欄杆上，它也轉不了身。20多隻各類動物悄無聲息，寂靜得彷彿可以聽到露水從樹葉滾落，寂靜得沒有生命的跡象。（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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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院子裡，譚德才正從猩紅色的汙水裡拎出兩條動物腿。他解釋說這是剛剛死掉的鴕鳥腿。鴕鳥本來住在狐狼的鄰舍，晚上睡覺不小心，頭從籠子的縫隙伸到隔壁，被狐狼咬死了。“肉不要浪費了，可以給獅子吃。”譚德才說。（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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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德才走近籠舍，獅子已經醒來，眼神緊跟著他移動，為了展示獅子對他的馴服，他從地上撿了一根竹棒在籠前揮動，獅子嚇得翻身跳起躲到牆角，緊緊貼在牆壁上，像個孩子一樣驚恐地望著他。（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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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最怕的還不是棍棒，是麻醉槍。”譚德才倒拿掃把，作抱槍射擊狀，獅子趕緊從牆壁一個小洞鑽進隔壁，匍匐在地上，嘴裡發出嘶嘶的哈氣聲。此時有遊客上來，譚德才和遊客都哈哈大笑。（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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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沒有溫情的瞬間。一隻4個月的小獼猴被單獨關在小籠子裡，譚德才提著籠子帶我們去看猴子媽媽。見到孩子的時候，猴媽媽躥上籠子頂，情緒突然很激動，拼命搖欄杆，啊啊啊吱吱吱含混不清地叫喊。小猴子抓著譚德才的褲子，像小孩子抓著父親。（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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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讓母子分離？譚德才說母猴子又懷孕了，必須讓小猴子斷奶，否則媽媽營養不夠。他又補充了一句：“小籠子關小猴子，放在門口，也讓遊客有個耍事，可以逗一下。”（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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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的角落裡還用篷布遮著兩個籠子，一個是白狐，一個是譚德才自己也說不出名字的像獾一樣的動物。“都是被林業局救助下來，送來我這裡的。還在生病，我每天都要給它們打針。我像個救助站一樣。”他嘟噥了一句。石凳上放著一些藥品，有個注射器針頭都已經打歪斜了。（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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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動物園是他的業務指導上級，但是他從來沒尋求過幫助。他說：“我跟動物20多年了，我啥病不懂？就那幾種嘛，感冒、外傷、瘟熱病，我都治不好的，那是本來就沒救了。”就像農民對土地，他有一種經驗帶來的自信。（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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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德才當時56歲，20多年前離開四川達州農村老家，就跟動物打交道。“老婆在外打工，我在這裡，孩子成家了，孫子都六七歲了。”問他春節回家沒有，他說：“沒啥家的概念了，這麼多年都在這裡。”再問他老婆和孩子來看他沒有，他沒吭聲，頓了一陣，又說：“還是要來的。”（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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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德才還僱了一個老頭，每月給2000元，幫著打掃籠舍。這段時間老頭做手術回家休息，他一個人有些忙不過來，反覆跟我們說了三四次：“我一個人啊，遊客可能剛看到某個動物拉屎，就嫌臭，我只是沒來得及打掃……”據說一個圍牆之隔的新修小區，低樓層業主投訴動物園臭氣，他還是很介意的。他指給我們看正在翻新的籠子：公園出錢來改造的，地上修個水池，上面是鏤空的，動物大小便就落到池子裡，不會那麼臭了。（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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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剋扣動物口糧，餓壞動物的說法，譚德才跟我們算了一筆賬：餵養動物、採購飼料、僱請人工、水電開支等成本都依靠10元一張的門票收入。如果有結餘，那才是他的利潤。一年中最好的大假，個別天數能有近2000元收入，冬夏兩季最淡的時候也有掛白版不開張，平均下來每天200多元收入，一個月七八千，扣除僱人2000元和水電1000元左右，剩下的4000多元也就剛好能保證20多隻動物不餓死。（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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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10元的門票，下午陸續來的遊客，還在講價：“就收5塊錢嘛……我們7個人，就少收1個人嘛……”譚德才說，遊客是喜歡動物，他們卻是當成職業，當然也喜歡，動物是為他賺了錢的，是生存。它們都創造了價值。（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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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給駱駝打掃，都要用布包住頭，不然每次都噴他一腦袋口水和痰。給豪豬打掃，要拿一個鐵皮撮箕擋在前面，一點一點移動著掃，我腿被扎過很多次。手指也被猴子咬過。（譚德才左手中指第一節因為沒有及時醫治，已經彎曲變形。）（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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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動物看起來很瘦這個問題，譚德才說，吃肉的動物長不胖，吃糧食的才可能長胖，也不能讓動物太胖，不健康。靠它們賺錢，怎麼會讓它們餓死？網上是亂說的。圖為譚德才給動物採購的食物。（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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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德才對動物園的經營狀況也很無奈：我只能這樣維持著動物別死吧，希望經濟恢復起來，遊客多起來，能夠賺個10萬20萬的。再拖幾年，我也60多了，拖不動了就轉給別人。圖為譚德才給動物採購的食物。（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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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市政園林管理局園林綠化管理處處長回覆說：老譚每次找我們都眼淚花花的。這個也不需要回避和隱藏。動物園現在的情況確實很艱難。我們每週都要去要對動物的管理、衛生什麼的提出意見。籠舍是比較小，這是客觀條件，暫時也無法擴建。至於網友說動物飢餓，這個我不認同。不能說是精細化餵養，但是基本量也是夠的。圖為譚德才給動物治病的藥。（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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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市政園林管理局園林綠化管理處處長回覆說：現在動物園經營非常困難，主要是人流量太小，沒收入。他跟我們提出，看有無辦法提前解除合同。但是動物是他的，沒地方安置，找我們也是希望能夠有無機構或者單位接收這些動物，妥善安置。他還是在給動物想辦法的。（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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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市政園林管理局園林綠化管理處處長回覆說：一方面對於周圍群眾的投訴，我們也在積極處理，比如籠舍的清潔，動物排洩的處理。另一方面，我們也在給上級打報告，看能不能拆遷動物園，包括把動物送到重慶動物園這種條件更好的地方。（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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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動物園動物管理科唐科長說：國內動物園的管理差別很大，行業標準也不完全相同。即使要轉移給我們，也需要具體分析我們的籠舍條件能不能接納，鳥類還好一點，黑熊這些就很複雜，主要是安全問題。社會進步了，人們經常談到動物福利，野生動物最好的福利就是野生動物園的放養方式。（圖片來自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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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完後，網友表達了同情與無奈：都不容易，我是肯定相信老譚對這些動物是有感情的，但是生存如此困難，想好好善待這些動物確實也做不到。（圖片資料由今日頭條提供，更多故事內容敬請關注圖觀視界!)（圖片來自東方I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