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相伴五年，卻因為另一個人，他不願娶我……

1.

他剛搬到這個鎮子上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整個臨水鎮靜悄悄的。

“好特別的桃花香。”就在他準備關門歇息的時候，傳來一個可愛的女聲。

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女孩子在外？他好奇的向門外瞥了一眼，只見在門外的柳樹下，一名小女孩正坐在河邊，十二三歲的樣子，光著腳丫泡在水中。

這裡是由一條河流貫穿了整個鎮子，故名臨水鎮。

月光下，女孩一張圓圓的臉龐煞是可愛。竟讓他緊繃的心，一下子舒緩了許多。

“深更半夜，小丫頭怎得還在外面？”

女童扭頭盯著他看了半晌，低聲道：“噓，爹孃平日裡不許我到河邊來玩，只好趁他們睡著了偷跑出來。你是剛搬來我們隔壁的嗎？”

喔？是鄰居。

正想著，便聽女童好奇的問：“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陶升。”

他剛說完，就聽到對方咯咯的笑了，“陶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逃生呢。”

陶升，逃生……他聽了暗自苦笑。

女童麻利的穿上鞋子，衝陶升揮了揮手，“陶升大哥，我叫苗芊兒，明日再來找你玩哦。”

說著，苗芊兒便一溜煙向自家門跑去，小心翼翼的張望了片刻，這才惦著腳走了進去。

苗芊兒。陶升看著苗芊兒小小的背影低笑一聲，這還是初次與人類打交道。

2.

天色微亮，陶升便已經收拾好走出門來，將一塊牌匾掛在了院門上。

“桃烏藥房。”苗芊兒的聲音闖了進來，陶升抬頭，只見苗芊兒和一名婦人正站在門前。

“娘，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新鄰居。”苗芊兒向旁邊的婦人說完，便轉頭衝陶升眨了眨眼，“想不到陶升大哥還是個郎中。”

“原來是苗姑娘和伯母。”陶升溫文的向二人一頷首，笑著道。

且看那婦人衣著樸素，眉眼卻十分溫婉，越看越美。婦人也禮貌一笑，“這院落空了許久，終於有了主家。芊兒生性活潑，說話口無遮攔，還望陶先生不要見怪。”

婦人剛說完，苗芊兒就歡快的跑進了陶升家院子，只見院中的桃樹上，一朵朵粉色花苞掛在枝頭。

“哇，這棵桃樹從我記事起就沒開過花，如今居然結了花苞，難怪會有一股別緻的桃花香。”苗芊兒站在樹下說著，臉頰上一個小梨渦若隱若現。

婦人聽罷也十分好奇，目光瞥向院子裡，“想來這樹也在歡迎陶先生。”

說著，婦人轉身看向陶升，“來打過招呼，我也該回家了，還有幾件衣服沒有做完。陶先生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去敲我家的門。”

“多謝伯母。”陶升對婦人拱了拱手笑道。

“芊兒，不要給陶先生添麻煩，早點回家吃飯。”見苗芊兒站在桃樹下不願走，婦人無奈的叮囑道。

“好知道了！”

3.

就這樣，陶升在臨水鎮安然的落下腳來，偶爾為鎮子上的人們瞧病，也是藥到病除。鎮子上的人們感佩陶升的醫術，對他的態度更加友好，陶升很快便融入了這方小天地中。

春去秋來，時光轉眼一晃，便是五年過去了。苗芊兒也漸漸長大，出落的愈加清秀可人。

“今天的桃花香，竟聞著十分可口。”陶升坐在屋前看著門外，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豁然走了進來。

只見苗芊兒一襲淡紫色旗袍，領口和袖口繡著幾朵粉白色桃花，盤起的頭髮中也點綴著幾朵桃花，讓人眼前一亮。

陶升溫和的笑著，“還是你的鼻子靈，知道我這裡做了好吃的東西。”

苗芊兒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我是猜的，今天我們學習什麼？”

臨水鎮中素來不讓女子讀書，私塾也都是給男孩子上的。陶升不理解這是為何，便悄悄教苗芊兒讀書識字。

苗芊兒冰雪聰明，教起來不僅毫不費勁，她還時時能夠舉一反三。

“又到了桃花開的日子了，今天教你一首詩吧。”陶升起身，從屋中拿出筆墨，與苗芊兒坐在桃樹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子之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陶升寫的字真好看。”苗芊兒看著陶升執筆的樣子，竟有些移不開眼睛，陶升，也真好看……

“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呢？”怕陶升發現自己偷看他，見陶升收了筆，苗芊兒便立馬轉頭看向桌子，問。

陶升看著苗芊兒繾綣一笑，“自己感悟。”

4.

自從得了那詩，苗芊兒便每日看著琢磨不明白。想要問陶升，不料對方卻無端消失了，鎮子中的人們也不知何故。

“從來沒聽這傢伙提起他有什麼親人，他能到哪裡去呢？”苗芊兒每日早晚都來看一遭，桃烏藥房卻總是緊閉著大門。

陶升，為什麼突然就不見了？苗芊兒怏怏的窩在家中，感覺一天不見陶升，就少了什麼般，心裡空落落的。

足足七天過去了，還是不見人影。苗芊兒就坐在陶升門前等，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涼風嗖嗖的從脖子中竄進來。

陶升有些臉色蒼白的回到門口，看著苗芊兒臉上不由得掛起笑容。想不到，自己離開臨水鎮後，心中竟會如此惦念這個小丫頭，真是劫啊……想著，陶升彎腰將她抱回屋中。

苗芊兒只覺得鼻尖傳來一道熟悉的桃花香，緊接著，周圍的冷風沒了，被一股溫暖包圍著。

睡了半個時辰，苗芊兒這才睜開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床邊，手中拿著一卷醫書。苗芊兒心中驀然被一種踏實感佔滿，開心的坐起身抱著陶升胳膊道，“你終於回來了！”

“來，我給你做了好吃的。”感受著苗芊兒話語中的開心，陶升揉了揉苗芊兒腦袋，從屋中端出一碗桃花羹。

苗芊兒湊過去聞了聞，“好香…”

“我親手做的，當然香。”陶升盯著苗芊兒滿臉笑意，目光繾綣。突然，心中一沉，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芊兒你先吃，我去去變回。”說著，陶升便轉身走了出去。

門外，一名道長正站在河邊。

“桃樹妖，我念在你修行不易，一心向善才沒有收了你。想不到，你居然和人類有了感情糾葛！”道長盯著陶升低聲喝道。

“張道長……”

“人妖殊途，你會害死那位姑娘！十日月後，你若不離開臨水鎮，別怪我不留情。”

5.

“陶升大哥，怎麼了？”從未見過陶升臉色如此蒼白過，苗芊兒緊張的問。

“沒事，苗姑娘歇息好就先回去吧。”陶升的語氣和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看陶升這副樣子，苗芊兒怔怔的坐在床邊半晌，這才將碗放下向外走去，走到門口頓了頓，“我，只是擔心你…”

說完便離開了，看著苗芊兒的背影，陶升伸出手抓了抓，然而只能苦笑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苗芊兒失神的回到家，只覺得心上像被什麼掏空了一塊。路過書房，聽到爹孃的聲音。

“芊兒這般年歲，也該找個好人家了。”

“我看她與隔壁的陶先生感情十分要好，陶先生醫術高明，性格溫和善良，對芊兒也甚是關心，青梅竹馬也不過如此。陶升是個不錯的選擇，不如有空你去探探口風吧。”苗芊兒的爹苗安對陶升也是讚口不絕。

回到自己屋中，苗芊兒想著爹孃的對話，心中無端慌亂起來。

爹孃想要將自己嫁與陶升嗎？

陶升那張俊秀的臉浮現在腦海中，苗芊兒想著五年來自己與他的相處，不禁紅了臉。

既然是他，便嫁得…

次日，芊兒娘來到桃烏藥房抓藥。

“最近天氣乾燥，這不，芊兒她爹又開始咳嗽了。”

陶升一邊抓藥一邊笑道：“伯父真是好福氣。”

“陶先生自大搬到臨水鎮，便與芊兒十分親近。芊兒也老大不小了，不知陶先生怎麼看？”芊兒娘也不繞彎子，笑著問。

“在下沒什麼親人，見了芊兒便覺著世上又多了一個妹妹。如今芊兒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自當也幫她把把關，希望她能尋個好人家。”陶升背對著芊兒娘許久，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慢慢說道，彷彿用了很大的力氣。

“那就借陶先生吉言了。”這番話，芊兒娘聽罷立馬瞭然。

陶升卻在轉身後，看到門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踉蹌離開，心中猛地一縮，呼吸都變得困難了幾許。

6.

自那之後，苗芊兒再也沒有去過桃烏藥房。

“芊兒，明日陶先生就要搬走了，你去送送陶先生吧。”看著苗芊兒傷心的樣子，芊兒娘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道。

搬走？苗芊兒猛地抬起頭，旋即又窩回了自己的房間中，直到晚上才出來。

“陶升大哥，你要搬走啊？”

正在收拾東西的陶升聞聲，轉過身，只見苗芊兒提著幾瓶桃花釀走了進來，眼圈泛紅，定是哭過。

“嗯。”不忍再看苗芊兒那雙淚眼，陶升轉過身繼續收拾東西。

苗芊兒就坐在院中的桃樹下，給自己倒上桃花釀喝起來，“這臨水鎮不好嗎？還是出了什麼大事，陶升大哥怎得說搬就搬，太突然了。”

“你搬走了，他日芊兒挑選夫婿時，誰來把關？”

苗芊兒一邊喝一邊唸叨著，儘管臉上掛著笑容，眼淚卻滴滴落入杯中。

陶升見狀，不禁快步走了過來，伸手抹去苗芊兒臉上的淚珠，也給自己倒上一杯酒。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子之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花灼灼而開，如花美眷也應該嫁人了，這首詩，真美。”苗芊兒念念叨叨，兩頰通紅，依然是喝醉了。

“可惜，我不能。”陶升將苗芊兒摟入懷中，摸著她長長的黑髮，心中的痛楚也越來越清晰。山中修行百年，卻敵不過在臨水鎮中這五年來的刻骨。

都說情劫最是難過，想不到是這般滋味。陶升不捨得看著苗芊兒，準備將她送回家中便離開，不料苗芊兒卻死死的抓著他不放，關節都變青了。

十日之期將至，明日早上自己若還在這臨水鎮，張道長便會親自來抓人。可陶升又捨不得弄疼苗芊兒。

長嘆一聲，只得讓苗芊兒抓著，“就多與你待一會兒吧。”

7.

“芊兒，我必須離開了。此後便忘了我罷…”陶升在苗芊兒脣上落下輕輕一吻，隨即正準備施展法術除去她的記憶。

不料，苗芊兒卻醒了。

“陶升大哥要走便走，連回憶都不允許我留著嗎？”苗芊兒看著陶升眼淚又落了下來。

“妖孽！你怎還不離去！”陶升正欲說話，不料，張道長來的比想象中要快。

“你是哪裡來的道士，這般汙衊陶升！”苗芊兒本就滿心委屈，此時聽到有人說陶升是妖孽，無名之火從心底竄起。

“汙衊？”張道長笑了笑，“他乃是修行百年的桃花妖，被我追殺了三個月逃到這裡，不然，姑娘以為他為何叫逃生？”

“桃，桃花妖…”苗芊兒很顯然被張道長的話驚到了，不可置信的看向陶升，“陶升大哥心地善良，怎會是妖？我看你才是妖吧！”

“妖孽竟然魅惑人心至此，老道留你不得了。”張道長說著，抽出背上的劍便向陶升刺來。

為了不讓苗芊兒受到傷害，陶升只能一味的躲避，束手束腳。一舉手一揮間，桃香四溢，桃花漫天飛舞，不似人間景色。

“老道之前心懷仁慈不殺你，你當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嗎！”張道長說著，手中長劍豁然聖光大盛，陶升立即被聖光壓制，動作慢了幾分。

張道長見狀，長劍泛著清泠冷光向陶升心口刺去。

不料，卻是苗芊兒橫身一擋，仍由長劍刺入胸口。

“芊兒！”鮮血染紅了陶升的白袍，他眼中，竟流出一串串淚水，落在苗芊兒臉上，“如張道長所說，我是個桃樹妖，註定不能與你在一起，你怎麼…”

張道長怔怔的看著，妖，竟然也有眼淚嗎？難道是老道做錯了？

“不論你是人是妖，對芊兒來說，人生中有兩間最重要的事，一是活著，二是喜歡你。張道長，陶大哥從未做過壞事，請你，放了他吧…”苗芊兒說著說著，已經沒氣了。

8.

一夜之間，臨水鎮沒了桃烏藥房，沒了陶升。

苗芊兒醒過來，看著窗外的曙光，覺得自己丟失了重要的東西，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如同做了一場漫長的夢，醒來後什麼都留不住。一串桃花手串靜靜躺在她手腕上，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然而，苗芊兒的記憶力卻再也沒有了陶升。直到她嫁人，生子，老去，死亡，記憶中始終都沒有再想起陶升。

死後，她的墳前長出了一棵桃樹。

當張道長站在桃樹前，頭髮早已花白。

“老道我雖然不知當年拆散你們是對是錯，可人和妖，是註定不能在一起的。你犧牲你百年修為救回苗芊兒，抹去她心中屬於你的記憶。卻換來了你們來世之緣，老道耗費了一個甲子的根基，就算是對苗姑娘的補償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來世，你們都是人，再也不會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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