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鄰居總給我送熱乎飯菜,吃了一個月後我察覺出不對勁

熱情鄰居總給我送熱乎飯菜,吃了一個月後我察覺出不對勁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煙二 | 禁止轉載

2012年我大學畢業,獨自一人從N城來到S城,打算在舊城區落腳。

舊城區還沒拆遷的老房子大多都租給了外地人,一居室的平房帶獨立衛生間,除去中介費後,房租850塊錢一個月。雖然面積不大,但好在出行方便,還可以免去和陌生人合租的麻煩,我沒有多猶豫就定了下來。

那一年,我切身感受到了江南水鄉的凶猛溼氣:屋裡的劣質瓷磚表面始終覆著一層水氣,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入梅之後,衣服更難晾乾,衣櫃中必須存儲大量內褲。唯一慶幸的是,我這間房開門就是公用的小院子,晒被子佔有絕對的地理優勢。

隔壁住著一家五口。聽房東說,那家人來S城打工已經有十多年了,在這個巷子裡住了五年,最近剛續簽了租房合同。房東關照我,家裡有事可以喊隔壁幫忙,大家都是出門在外打工,相互間多照應。

我在一次晒被子時,和鄰居阿姨搭上了話。

她姓劉,我張口管她叫“劉姨”,想想覺得不妥,畢竟那個女人只有四十歲出頭,可是叫“大姐”似乎又差了輩分。

劉姨很健談,在和她的聊天中,我知道了不少事:她兒子與我一般大,初中畢業就不念書了,這幾年跟著他爸給別人安裝鋁合金防盜窗,每個月收入還不錯;兒媳比我小一歲,目前沒有工作,在家帶孩子。她聽說我還沒結婚,隨即神情複雜地搖搖頭,說家裡肯定要急的。

然後,她扯開嗓子,把自家兒媳給叫了出來。劉姨的兒媳叫張月,人長得高高瘦瘦,手裡抱著個皮膚黝黑的女娃娃,穿著鮮豔的玫紅色單衣。張月產後身材恢復得很好,我忍不住誇了幾句,她一個勁咧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你看,寶寶多好玩。”劉姨從她手中接過娃娃,硬要往我懷裡塞,還不忘對她說,“這是‘小阿姨’,寶寶叫一聲,快叫啊。”

那女娃娃衝著我啊啊叫了兩聲,嘴角溢出唾沫,並沒有吐出完整的字。張月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她女兒快一歲了,還不會講話,不知道是不是哪裡有毛病,我安慰她說有的寶寶到一歲半才開口呢,等再長大點就好了。她點點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問,“你是城裡人,對吧?”

我與她客氣,說咱們現在不都住城裡麼。

“那不一樣,你那是城市戶口,還念過大學,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我們就不行了。我生完寶寶在家閒好久了,到現在都沒找到好工作。”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流露出的是由衷的羨慕。

我不知道“戶口”和“學歷”這兩個東西在張月看來是有多神奇,但我真的很想告訴她,有城市戶口、念過大學,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甚至不一定能找到工作——那時的我,已經快半個月沒有接到任何面試通知了。

一來二去,我算是和劉姨一家混熟了。白天,等家裡兩個男人出去做活,劉姨和張月就帶著寶寶在院子裡玩耍,順便洗洗衣服。兩個女人會和巷子裡的其他租客打招呼,幫襯著做些雜事,熟絡得像是一家人。

她們會找我聊天,或者讓我幫忙照看寶寶,然後把家裡剛蒸好的饅頭塞給我吃。短短几次碰面,我不僅知道了張月和劉姨兒子的詳細戀愛史,知道了張月在S城打工的種種經歷,還知道了劉姨老家的母豬,這兩年生了幾窩豬仔、一共賣了多少錢。

面對來自鄰里間的熱情,我有些手足無措。畢竟,在樓房裡住了二十多年的我,對於隔壁鄰居的所有了解,也不過是聽父母在飯桌上議論幾句“昨晚他們家裡吵架了”、“他家孩子該上大學了吧”之類。

城市裡建起的高樓,彷彿是一排一排置物架,城市人老老實實待在昂貴的鋼筋混凝土盒子裡,全然不知道前後左右都還盛放著誰——事實上,也根本不必知道,因為無論那些盒子裝有什麼,都和他們沒有半點關係。

從樓房到平房,從小區到小巷,鄰居也從城裡人變成了農村人,被我幾乎無視掉的“鄰里關係”,也忽然被提到了極為重要的位置上。一個人漂泊在外的我本能地去抗拒,甚至還有些擔憂:她們對我這麼熱情,是不是有所企圖?

我決定儘量減少開門的次數,將出租屋變成一個封閉的盒子。

而那一扇不怎麼堅固的破木門,就是我對抗“鄰里關係”的唯一屏障。

賦閒在家的日子裡,我變得對聲音更加敏感,特別是來自門外的聲音。

出租屋內只有兩扇吊窗,我只能透過門縫來觀察院子裡的動靜——門縫就是我的“貓眼”。張月和劉姨依然每天帶著寶寶在外面玩耍,剛開始,她們似乎對我的“消失”並沒有在意,出了太陽,劉姨依然會在院子裡喊,“天氣好誒,小阿姨出來晒被子嘍。”

我躲在門內,沒有回答,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大概是去上班了吧。”張月對她婆婆說。

門外響起“咚咚”拍打聲,繼而是寶寶啊啊的叫聲。

我躡手躡腳地趴在門上張望:張月在寶寶身上繫了根繩,另一端則綁在我家大門的門把上,為她劃定好活動範圍,像是在圈養一隻羊羔。路還走不大穩的女娃娃顯得很不甘心,她不停地用手拍、用腳踢,希望能將橫在眼前的那扇門打開——她知道門那邊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和小院子、和自己家都不一樣的地方。

正在洗衣服的張月興許是覺得吵鬧,她走過來,將寶寶拉回自己身邊,“小阿姨不在家,你去其他地方玩,等小阿姨回家讓她給你開門。”

“不對,我一天都沒見那個丫頭出門。”劉姨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她想了想,又和兒媳說,“我早上煮的雞蛋,本來還打算給她一個當早飯吃呢。”

“那肯定是在睡覺。”張月說完,解開門把上的繩子,把寶寶抱進懷裡,“你吵死了!你吵到小阿姨睡覺了,走,回家吵!”劉姨有些不滿張月的“偷懶”,她把沒洗完的衣服擰乾、甩開、一件一件掛在晾衣繩上,然後猛地將巨大的塑料紅盆一掀,隨著“嘩啦”一聲,盆裡的髒水沿著院子裡的溝渠流進下水道。

看著她們的身影從小院裡消失,我徹底鬆了一口氣。

幾天後,我還是被劉姨“捉”到了。我提著垃圾袋走過小院的時候,劉姨忽然從家裡鑽出來,大聲叫住我,我嚇得不輕,還以為哪裡出了問題。劉姨將我攔下來,臉上依然笑眯眯的,“丫頭你怎麼成天關著門啊,都看不到人影的,白天在家把門打開嘛。”

說完,她往我手裡塞了一把花生米,說是自己家炒的,如果覺得好吃,她再給我拿點來。我尷尬地笑了一下,“白天醒得晚,在睡覺。”

“醒得晚也要出來走走、逛逛,你老是關著門,悶在家裡要生病的。”劉姨接過我的垃圾袋,穩穩扔進小巷裡的垃圾桶,掉落下來幾個泡麵的包裝袋,她沒有撿起來,“現在天不下雨,吃完飯到院子裡坐坐,聊聊天,和我家寶寶玩玩,不是蠻好?”

張月抱著寶寶走過來,衝劉姨喊了聲媽。同為年輕人的她,似乎能覺察到一點我的不自在,她將劉姨往家裡拉,“人家要找工作,要忙的,你老喊她說話做什麼,你和她又說不到一塊去。”

“哎,能多忙?”劉姨有點沮喪,又抓了把花生米給我。我謝過她,轉身向出租屋走去,身後卻再次響起她的叮囑:“丫頭,你開開門!屋子裡頭每天都要吹吹風的,別憋壞了!”

之後的日子裡,我繼續在門內“裝死”,任憑院子裡多麼熱鬧,也絕不隨便出門走動。我的母親打電話問我,“小巷子是否住得習慣?”

我說不習慣,我不知道怎麼和隔壁的農村鄰居相處。母親聽了我的回答後非常生氣,她問我憑什麼看不起農村人?

我說自己沒有看不起農村人。劉姨她們一家都很能吃苦,也很能掙錢,日子過得不比城裡人差。真正困擾我的是,劉姨和張月天生帶著一種城裡人沒有的熱情,這種熱情質樸、熱烈且毫無保留,她們認為鄰居之間就該親如一家、不分你我,但對於一直住在水泥盒子裡的人來說,卻是一種煎熬。

我母親說我有問題,只聽說過有人嫌鄰居擾民,有人嫌鄰居沒素質,哪有嫌鄰居人太好、太熱情的?我反問她,你能想象胡叔每天跑來和你說他這個月工資拿了多少、他老婆又花了多少錢買了什麼衣服、他家的狗一共生了幾窩崽嗎?

母親愣了一下,“胡叔是誰?”

“住咱家樓上的鄰居。”

“他家養狗了嗎?”

“我不知道,我隨口扯的。”我說,“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老婆。”

“他姓胡?”

“好像是的。”

這麼想來,劉姨和張月都能說清楚巷口第一戶到最後一戶住了些什麼人,從事什麼工作。有一次我誇劉姨記性好,她得意地和我說,在老家,一個村子的人她都能叫得全。

自從那天被劉姨“捉”住後,她知道我每天都待在屋裡,就開始敲門給我送吃的:自己做的紅薯幹、鹹豆角還有素餃子。

我知道她是關心我,怕我餓肚子,我不好意思裝不在家。出於禮貌,我會打開門,在家門口和她聊一會,聽她說丈夫和兒子最近又接了附近哪家的活,張月又給自己買了什麼東西,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劉姨十分樂於和我這個鄰居分享。

她還和我說,“丫頭,你別覺得難為情啊,我們在農村老家都這樣,誰家做了好吃,都要相互送一點的。”

我確實有些難為情,一是因為吃了人家的東西,二是因為始終無法消化她們的熱情。於是我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劉姨的孫女買了一身衣服。

張月很高興,拿到後立馬就給女兒換上,連洗都沒洗。她用一部粉紅色的翻蓋手機給寶寶拍了很多照片,上傳到了QQ空間裡,還配上了文字:鄰居小阿姨給買的新衣服,時髦。

我在小巷裡住了一年,我與張月一家“過分要好”的鄰里關係也曾一度產生危機。

那次,我看到劉姨家牆上有一塊地方塗了白色的膩子粉,膩子粉之後,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幾行凸凹的字,像是塊壁刻。舊城區巷子裡的違建很多,這塊壁刻本來是在一間平房的外牆上,房東貼著建築外牆又砌了幾間房,將它們一併租給了劉姨家。

我問張月知不知道這牆上本來刻了什麼字。

“不知道,來的時候就有。”她搖搖頭,“我婆婆嫌有字難看,就刷掉了。”

舊城區臨近幾個景點,街邊的小巷裡也有不少名人故居,我看著被塗掉的壁刻,總覺得有點可惜,“會不會是什麼文物啊?”

張月愣了一下,說家裡有字不好,必須要塗掉。我不知道家裡有字為什麼不好,但我當時很是心疼那塊壁刻。於是我向張月提議,要不要聯繫下電視臺,找個專家來看看,說不定有什麼重大發現呢。

“啥文物啊?我們又不知道!就算是文物,也不會有人給咱錢,房子是房東的,租的時候他可沒說不能刷牆。再說了,哪有那麼多文物。”張月緊張起來,但裝作無所謂。她拉著我往屋裡去,抓了一把瓜子硬塞進我的口袋,“這事你不要和其他鄰居說啦,傳出去不好。”

我嫌她一下子給得太多了,又拿出來一些放回去。她看看我,“幹嘛?你要告訴她們嗎?”我趕忙解釋,說是拿太多了。張月抿了抿嘴,說,“你們城裡人真見外,拿鄰居家一把瓜子還要不好意思的?”

不過那一段時間,張月總是躲著我,偶爾在院子裡撞見,她也沒找我聊天。我想,可能是上次說找人來看壁刻的那件事惹她不高興了吧。幾個月後,我有事去了她們家一次,我發現在那塊白色膩子上,已經多了一張福娃海報。

隔年春天,我母親來S城看我,在出租屋裡住了一個月。

她來的第一天就問我,農村鄰居真的不好相處嗎?我說你閒著無聊,可以開門去院子裡和她們聊聊天。那時候,我已經在舊城區找到了工作,沒時間陪我母親,白天她只能一個人待在出租屋裡,或者去附近散散步。

母親很快和劉姨一家熟絡起來。我下班回家,總能看見她和劉姨在小院子裡一邊洗菜一邊說笑,又或者是在逗弄寶寶。

我聽見劉姨和我母親說,“你家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待在家裡不肯開門,屋子裡面不晒太陽不通風怎麼行?”我母親覺得有道理,和劉姨一起教育我。然而一週後,她開始一個人出門去逛景點了,我說舊城區的那些景點你不是都去過一遍了嗎?

我母親看看我,說她不想留在家裡,開門也不是,不開門也不是。

“劉姨那一家實在太熱情了,什麼都說,什麼都問,家裡有什麼好吃的都要送過來一點,我也有點招架不住,只能出去轉轉。”她皺著眉頭,似乎已經理解了我先前的困惑,“是不是我們城裡人都比較冷漠,怎麼感覺沒那麼多話想和鄰居說呢?”

我說大概是吧,我們連樓上住的姓胡還是姓吳都不知道。

我媽走的時候囑咐我:等房租到期就搬走,還是住回到樓房裡去。(原題:《丫頭,你開開門》,作者:煙二。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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