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說善心老人去世了，我剛在墓旁燒過紙，卻又在家裡看到了老人

故事/半禾

故事發生在十多年前。市裡評比先進文明鄉鎮，報社闢出版面作相關報道，需要一系列鄉村老人坎坷生活經歷的稿件，我想起了趙大媽，就背上相機去了胡高鄉，在鄉里找到了李祕書，他是我兩個月前結識的文友。當時李祕書介紹我認識了趙大媽，他們是鄰居。

趙大媽是民間藝人，一把剪刀，一疊彩紙，剪什麼像什麼。她守寡多年，男人上山採石時跌下懸崖屍骨無存。膝下二男一女，趙大媽硬是挺起脊樑骨一把屎一把尿地將孩子們拉扯大，一一送進了大學。如今，三個孩子都在都市紮下了安樂窩，老人卻像鐵盤上的釘子，誰也別想把她從小李村拔走。

趙大媽不認字，但是要求兒女每月每人寄一封家書，無字家書，信封裡裝上寫好地址貼好郵票的回程信封，偶爾寄些照片。趙大媽也給兒女回信，內容一律是十二自生肖剪紙圖，正月寄老鼠，十二月寄小豬，生肖上都剪有“平安”二字。趙大媽將兒女的信封糊在牆上，給信封貼上十二生肖剪紙畫，用十二生肖分別月份，用花紅柳綠的彩紙分別年份，一排排整齊有序。每個信封老人都能講出一段故事，五六年前的事情也能如數家珍歷歷道明，彷彿就發生在昨日。

我說今天特意前來採訪趙大媽，李祕書興奮的笑容頓時僵硬了，搖頭嘆氣地說：“真不湊巧，趙大媽去世半個月了。”我一時轉不過這道彎，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快人快語精神抖擻的趙大媽同“去世”兩字聯繫在一起。我笑著打趣道：“李祕書，你這個玩笑可開大了。”李祕書露出幾分悲傷，一本正經緩緩地說：“趙大媽是突發腦溢血，等鄰居發現她兩天沒有出門時，撞開她的家門，屍骨已經冰涼了。”

怎麼會這樣？兩個月來，我一直將老人作為生活的座標，時常被感動得熱淚盈眶。老人送給我一套十二生肖剪紙圖，我每個月也給父母寫一封信。常年奔波在外，打電話問候父母，掛了電話總有空落落地感覺，還是寫信有念頭。

我讓李祕書帶我去趙大媽的墳頭拜祭，他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你們非新非故，沒有這個必要吧？”我堅持己見，“我叫過她大媽呢，僅憑老人家送給我的十二生肖我也應該去拜祭。”

趙祕書仍然不樂意，“免了吧！你有這份心思趙大媽在天之靈會感到欣慰的，老人家已地下安眠，我們還是別去打擾了。”

嘿！李祕書今天有些邪門，腔調怎麼陰陽怪氣的？我背起相機就出門，“小李村也不是隻有你一個人！你不帶我去，我自己打聽著去！”李祕書這下慌了神，緊走兩步伸手攔著我說：“別發這麼大的火嘛！今天我工作忙，天也晚了，明天我帶你去。”

這還差不多！我笑著同意了，正好晚上再和這位相見恨晚的朋友好好聊聊。

第二天，李祕書騎摩托載著我到了小李村。在一片柏樹林的墳地，李祕書指著一座新堆起的墳頭說：“趙大媽就埋在這裡。”墳墓前插著的花圈還在隨風擺動。我在老人墳前默哀良久，燒了紙錢，拜了四拜之後就跟著李祕書回家了。

經過趙大媽的家門前時，我看到一把生鏽的鐵將軍鎖著大門，不禁又想起老人的音容笑貌，感慨時間匆匆，閻王爺作弄人。

沒有采訪到趙大媽，心頭無端生出千絲萬縷的愁緒，吃了中午飯，我就告別李祕書回單位。我坐著小李村通往市裡的城鄉快客，快走到縣城時，我突然想起外衣丟在李祕書家裡了。我半路下車，又坐上一趟回程班車。

當我路過趙大媽家門前時，看到大門敞開著，不由自主地跨了進去。我全身的血液嗡地湧到頭部，我看到趙大媽正襟危坐地在院子裡剪畫。我揉了揉眼睛掐了一把大腿，有感覺，我不是在做夢，趙大媽還活著，我又找回了失落的興奮。

我吃驚地看著趙大媽，走上前噓寒問暖，趙大媽還是那樣樂觀地說：“我的戶口被取消了，誰讓咱沒文化？我的人還活著呢！”此時李祕書尷尬地跑了進來，滿臉堆笑地說：“怎麼樣？猛然看到活死人沒嚇著你吧？今天的玩笑開大了。”我沒有忘記來此的目地，順利採訪了趙大媽。採訪完畢，李祕書狠狠地拍著我肩頭說：“原來你不是來暗訪掃盲班的啊？早知如此，我就不用煞費苦心地繞彎子了！”

後來我才知道，評比先進文明鄉鎮有一項硬性指標，村民文盲率不得超標，胡高鄉是文化落後鄉，也爭著搶做文明鄉鎮，迅速成立掃盲班快速掃盲，順便取消沒有文化老人的戶口提高掃盲率……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