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老母狗死後，奶奶下令以後不能再養狗

在我老家，幾乎每家每戶都養狗。

不同於城裡人家裡的寵物狗，有專屬的狗窩，吃特定的狗糧，狗在我們老家，是拴在門外，防賊的。以前治安不好，偷雞摸狗的事時有發生。被偷了幾次雞後，奶奶從村外買了一條號稱“最凶”的狗回來。剛進門時，怕生，羞答答地躲在角落裡，經常被公雞欺負。奶奶時常擔心：哎呀，哎呀，被騙了，這狗性子那麼溫順，連雞都能欺負它，還怎麼能指望它看門呢？

狗長得快，不出幾個月，從一團小不點，咻的一聲，變成了活潑亂跳的小混蛋。奶奶沒什麼文化，呼喊狗時使勁地喊“汪汪”，於是大家都喊它“汪汪”。就這樣，“汪汪”成了它的名字。我第一次見“汪汪”的時候，被它凶似尖刀的吠叫聲嚇得哇哇大哭。所以，我恨死了這黑狗，從不叫它“汪汪”。

幸好拴著鐵鏈，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那年我6歲，由於爸媽外出打工，便把我送到奶奶家裡。從那天起，我心裡對這醜陋的黑狗懷恨在心。奶奶視我為掌心寶，對我極好，若輪地位來算，那時候的排位應該是，我，奶奶，爺爺，狗。因此，我經常想盡不同的法子，作弄這黑狗，每當黑狗忍不住發出低沉的吠叫聲時，奶奶總是憤怒地喝止它。我哪會也是貪玩任性，得寸進尺，一次是在逼得黑狗忍無可忍了，作出了嚇人的行為時，奶奶怒了，制止我說：“這狗脾性很凶的，別作弄它了。”

本以為第二天黑狗會生氣不理我，結果它依然如日常一樣，早上陪著我去上學。奶奶家裡學校有點遠，以前都是奶奶送我上學的，後來一次雨天路滑閃到腰骨，行動不便，我就自告奮勇說可獨自上學，不用奶奶送。在那年春天，奶奶說，爺爺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回來。我記得奶奶說完這話後，眼淚滴在我的額頭上，既溫熱又冰涼。

去學校必須經過一個小山谷，這是視野盲區，就算是在山上勞作的人，也看不到山谷下的情況，因此路過時，得打醒十二分精神。90年代，人販子特猖獗，奶奶躺在床上，連續叮囑我數次後，才放心讓我一個人去上學。放學時不用擔心，一群人結隊回來，安全得很。其實在農村，6歲的孩子已經很虎了，班上很多同學都是獨自上學的，他們還揚言人販子要是敢來，我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幸的是，我是一個非常非常膽小的人，那時心裡害怕的很，全身都在顫抖。真不知哪來的勇氣，敢一個人上學，現在回想起，早應該放下面子，承認自己膽小，呼喚幾個同學，在一個地方等著，爾後結隊去學校。6歲孩童的堅強，差點換來萬劫不復的悲劇。

第一次獨自上學，就他媽不幸地遇上人販子了。

清晨太陽還沒出來，路邊的野草泛著露珠，霧氣正慢慢消散，從黑暗中跳出一猥瑣大叔的黑影，二話不說直往我身上撲。我嚇得整個人都僵住了，腳麻，走不動，哭著大喊“汪汪”。在前面不遠撒尿的“汪汪”聞聲趕來，直撲在大叔身上。毫無疑問，這是人販子，生怕被早起的村民發現，他想速戰速決。手裡拿著一塊白色的布，使勁地往我臉上掩。

“汪汪”見狀，一口往他手咬下去，痛得他狂甩手，鮮血流了一地。任憑他怎麼甩，“汪汪”硬是不放手，發出淒厲的喊叫聲。剎那間，幾個在附近勞作的人拿著鋤頭，聞聲而至。人販子見狀，拾起路邊的石頭，使勁地猛拍在“汪汪”的頭上。十幾下過後，“汪汪”硬是不肯鬆口，反而越咬越緊。見情況不妙，人販子也許是靈機一動吧，把有迷藥的抹布捂在“汪汪”臉上，“汪汪”瞬間暈倒，掉在地上。看到幾個村民趕到，人販子拔腿就跑。

後來發生的事，我不太記得了。但人販子最終是被抓住了，奶奶拿著棒子，一棒照著他的頭敲下去。此事之後，大伯每天早上特意護送我去上學，直至我8歲那年，離開老家到鎮上中心校上學。“汪汪”最終沒有死去，但失去往日的凶性，雙眼無光，呆滯呆滯的，如同一個傻狗，天天趴在小門邊上，無論誰進來，他都不理不睬。別人都說它成了一條廢狗，唯獨奶奶對它百般照料，寵愛有加。

那天發生的事，我記得不清，也沒有人目睹現場，但奶奶十分相信，是“汪汪”從人販子手中搶回她孫子。頭部遭遇猛烈的撞擊，頭骨裂開，“汪汪”的英勇全寫在傷痕上。從此之後，我對“汪汪”有一種特殊的情愫，但無奈小孩畢竟是小孩，哪懂得那麼多感恩圖靈，自從離開奶奶家後，便不怎麼見到“汪汪”了。

我12歲那年，“汪汪”離去了。奶奶呼喚我回來，送它最後一程，也就是在那時，從奶奶口中得知了當年“汪汪”英勇救我一命的事。“汪汪”走後，奶奶下令，從今以後，不再養狗，以表示全家人對“汪汪”的敬重和感激。

前幾天，和朋友看電影《忠犬八公的故事》，我說小時候，我家裡也有一隻超級勇猛的狗，它曾救了我一命。

朋友說，其實，有時候，狗比人，還靠得住。

(圖文無關,僅以此文，紀念曾救我一命的“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