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 掃地僧究竟是否武功第一，又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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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地僧
《天龍八部》裡的掃地僧，既是很多金迷眼中的武功第一人，也是金迷眼中最神祕的人。他出身不明、經歷不詳，很多人都在推測，但實話講都不是很有說服力。 掃地僧的關鍵問題無非兩個：究竟武功是否第一，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兩個問題，我來給出答案。 一 掃地僧究竟武功是否金庸第一？ 金庸小說的人物武功脈絡，其實有一個特點，叫作一代不如一代。 這隱含了一點，不僅武學，包括中國的國運、傳統文化等，都是在退化、失傳和走下坡路的。 因此，除了春秋時代短篇越女劍可不列入排序外，長篇中，天龍八部的小說年代是北宋，神鵰三部曲南宋至元末，碧血劍明末，鹿鼎記清康熙，書劍恩仇錄、雪山飛狐、飛狐外傳都是清乾隆，剩下的笑傲江湖、俠客行、連城訣、白馬嘯西風模糊了年代，那麼我們基本可以把天龍八部的武功排在第一。 這點，從鹿鼎記中可得見端倪。 澄觀作為童子功武痴、般若堂首座、少林旗艦店，武學修為是42年練成一指禪，少林史上排名第三，但內力“修為平平”，以指力論，自己也慚愧在“70名以下”。 少林的武功衰敗，顯而易見。 而得木桑道人真傳的獨臂神尼九難，算是鹿鼎記裡入世的武功第一人，單挑陳近南沒問題，估計和洪教主不相上下，但對陣幾個大喇嘛這種硬茬，也難免受傷，其武功遠在已經出世的何鐵手之下，更不要說已經功成退隱的袁承志了。 這就如同坊間流傳的笑話，降龍十八掌（據說世紀新修版改為廿八掌，未經考證）傳到末年，就變成了降龍十巴掌了。 所以，掃地僧作為《天龍八部》裡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也可算金庸筆下“真正出場”的人物裡武功第一人了。 關於掃地僧的武功，金庸在第四十三回毫不吝惜筆墨，甚至有點效仿《三國演義》裡“孔明多智近乎妖”的筆法，把掃地僧“神乎其技近乎佛”。 在天下武功出少林的武學殿堂——少林寺藏經閣，在當世武功最高的蕭遠山父子、慕容博父子、鳩摩智、少林諸僧等人打鬥一番後，掃地僧才現身，這種類似於水滸欲寫宋江，先鋪墊了史進、林沖、武松等人的寫法，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注：“《水滸傳》不是輕易下筆，只看宋江出名，直在第十七回，便知他胸中已算過百十來遍。若使輕易下筆，必要第一回就寫宋江，文字便一直帳，無擒放。”——金聖嘆批水滸) 更何況，金庸還用了大落墨、背面鋪粉等一系列正反文法詳細描述。 首先是一干眾人，無一人能覺察掃地僧的存在，證明了掃地僧在輕功和吐納方面的第一位。 最先向掃地僧發難的是鳩摩智，用小無相功催動無相劫指，但“三尺之外”“指力便散得無形無蹤”，得出結論是果然有些“鬼門道”。 然後，掃地僧扶起少林玄字輩兩個高僧，兩個玄字輩“沒見那老僧伸手指袖，都是驚異不置，心想這般潛運神功，心到力至，莫非這位老僧竟是菩薩化身”。 而後，掃地僧分別對蕭峰和慕容復，蕭峰的感受是“生平從未遇敵手，但眼前這老僧功力顯比自己強過太多”，而慕容復也覺得“那老僧武功高出自己十倍”。這算是把中青代武學翹首給完爆了。 打蕭遠山和慕容博，掃地僧也只用了一掌，就擊中腦門正中“百會穴”——習武之人防備最嚴密的部位。更強的老一輩輕鬆淪陷。 之後，蕭峰怒火之下再度出掌，按照喪父之怒看應該是燃燒了小宇宙，用了十二分掌力。我們知道，降龍十八掌是外家功夫，對肉身傷害極大，但掃地僧也只是斷了肋骨吐了鮮血，就硬受了。 掃地僧受傷，多半是金庸的新武俠畢竟在去老派武俠的神怪化，於是讓男主蕭峰找個補，再借掃地僧說出降龍十(廿)八掌果然天下第一。 但其實不過是外家第一，金庸小說內家強於外家，這點毋庸置疑。事實上，卻起到了雖抑實揚的效果。 掃地僧還有一點眾人無可匹敵，就是對武學的見解，我們稱為道行或者修為。書中與他相對應的是王語嫣。 王語嫣只能靠博覽群書死記硬背，知道各家招式，如果遇到鳩摩智這樣的內力高手，用小無相功使用外家功夫，就看不破了。 掃地僧則不然，他的眼睛好像X光，直接看穿各人的內力修為、武學脈絡，甚至癥結所在。 更重要更關鍵的一點是，武功雖是殺傷之道，但救人比殺人更難，要求內力更高(只看洪七公武功盡失後同等級的東邪和武功略高的周伯通都無辦法就知道了)，而掃地僧可以在受傷後催動內力將他們治好。 在一干眾人眼裡，掃地僧似乎不是功夫，而是邪乎。邪乎者，無非是強大到超出想象而已。 所以，掃地僧絕對是金庸筆下武功第一人，而且已經以道馭技，是道行與神通齊飛的深不可測了。 於是，除了傳說中開創少林的達摩祖師，創造獨孤九劍的獨孤求敗，傳下九陰真經的黃裳等人，什麼開宗立派的其他祖師爺，包括張三丰，可能都不是敵手了。 至於所謂越女劍阿青一人單挑三千越甲，是金庸最後完成的短篇，應該是想返璞歸真從古代傳奇中找故事新編，不在金庸的武俠小說體系內，可以不做參考了。 二 掃地僧原型究竟是誰？ 索隱人物原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特別是武俠這種虛構文學，不但要有相關知識考據，還得腦洞大開。 但我看過一些所謂考據文章，腦洞開的有點過，甚至還有陰謀論，或者逍遙派掌門人之類，都是過度解讀。 很贊同某位童鞋的觀點——一切超出原著的過度腦洞都是耍流氓。 那麼掃地僧究竟有沒有原型？有，當然有，必須有。
金庸寫天龍八部，本身就貫穿了佛家思想，故而書中人物基本都與佛有關。比如蕭峰可對應八部天龍中的“天眾”、段譽對應“龍眾”、慕容復對應“阿修羅”等等。這點已有成熟考證，我就不獻醜了。 掃地僧出自少林，又是書中刻意凸顯的“武學第一人”，他的原型怎麼可能不出自佛經人物？ 他的道行和神通，被少林玄字輩視為菩薩，那麼他至少是得證佛法級別。 於是很簡單了，掃地僧原型其實是釋迦摩尼度化的繼道尊者，又名周利盤陀迦。 關於周利盤陀迦，佛經中有所介紹，事蹟很神奇，簡而言之有這麼幾點： 第一，初跟佛陀學佛時很笨，笨到什麼程度，話都說不清楚，阿彌陀佛都不會念，佛就教他念“掃帚”兩字，然而他還是念了掃字忘了帚字，唸了帚字忘了掃字，但內心卻掃塵除垢，修證佛法，就這麼證了阿羅漢果。 掃地僧剛出場，說話也是很不順溜，第一句話就是磕磕巴巴的：“施主問我躲在這裡……有……有多久了？”後面才慢慢好轉，這恰恰印證了周利盤陀迦的身份。 第二，周利盤陀迦剛追隨佛時，因為太笨不招待見。佛的弟子阿難、須菩提這些大弟子，已經很牛掰了，有看前五百生的神通，這些人都說周利盤陀迦跟佛五百生未結緣，所以無緣出家學佛(看來證羅漢果的還是有分別心，嫌人笨，有教無類都未做到)。佛就罵他們說，你們只知道他五百生，他五百生之前是一條狗，曾經無意中用尾巴甩了一坨大便(狗吃大便，大便就是它的口糧)供養過我，正因為不住相，所以有無量福德，怎麼不能出家？ 於是傳他佛法，讓弟子們目瞪口呆。 再來看掃地僧，掃地僧在少林寺品階很低，書中交待“服事僧雖是少林寺僧人，但只剃度而不拜師，不傳武功、不修禪定”，不列輩份排行，只做打雜粗活。 而且，玄字輩“高僧”都不認識他。 這像不像周利盤陀迦的卑微出身？ 第三，周利盤陀迦證阿羅漢果後，不但“辯才無盡，義持第一”，而且有了大神通，幫佛度過劫難。 有一次佛被魔王攻擊，曾用一座山壓過來，這時候是周利盤陀迦救佛，在後面用手一指，就把山推開了。(以上出自南懷瑾先生《金剛經說什麼》) 掃地僧在天龍八部裡充當了什麼角色？除了幫蕭遠山慕容博等人化解矛盾、濟世救人外，更重要的任務是維護少林代表的佛家地位——降魔衛道，同時保護少林典籍不外傳。 這恰恰是羅漢“永住世間，守護正法”的護法使命。 掃地僧使用的功夫，也沒有招式，基本上就是雙手合十、揮袖指手、單掌一拍，和周利盤陀迦無二。 金庸武俠的最高境界，不也就是“無招勝有招”的大道至簡嗎。 綜上，掃地僧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金庸以周利盤陀迦為原型塑造了掃地僧這個人物，二是金庸原本就打算把掃地僧隱寫成周利盤陀迦羅漢轉世。 PS: 如同之前我寫的宋江原型很可能主要是隋末瓦崗的蒲山公李密一樣，我們無非是被書本身的人物體系限制住了思維，故而都在這個框架內尋找人物源頭而已。 這就好比春秋戰國諸子百家爭鳴之後，中華傳統人文思想只有閹割和僵化，卻再難出新東西。 陸游說：“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
(全文完)
本文作者“水西示白”，現居成都，目前已發表了6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水西示白”關注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