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參加過石家莊攻堅戰，並立戰功。然而，父親卻是個不善於“自我表揚”的人，生前並未講述過他戰爭年代的英雄事蹟。被歷史所翻過去的那一頁，都有哪些情節？我請父親當年的戰友講述瞭解放石家莊的故事。
清風店大捷以後，中央電令晉察冀軍區準備石家莊攻堅戰。石家莊，先後曾經是日偽政權、國民黨軍隊多年經營、重點設防的大城市，分三道防線：市區周圍，內、外兩道封鎖溝，深、寬各一丈多，加上挖出的土，深度足有兩丈；兩道封鎖溝之間，是環城鐵道，有裝甲車來回巡弋。三道防線佈滿了6000多個碉堡，火力可以縱橫交叉。敵人曾經揚言，憑此“可坐守3年”，“沒有飛機、坦克，休想拿下石家莊”。
正是秋天裡，剛晒過花生，父親所在的晉察冀野戰軍三縱七旅從曲陽過來，駐紮在無極南侯坊——又回到家鄉了，他們卻沒有走進家門。第二天後半晌過牛辛莊——據說，朱德的前線指揮部就設在這個村莊；到藁城的駐地，已是黃昏時分。老百姓夾道歡迎，街裡張燈結綵，鄉親們捧著花生、菸捲兒迎接戰士們……就跟電影上演的一樣。
第二天一早，父親他們的七旅趕到石家莊西南外圍——從石家莊西北方向的曲陽，經無極、藁城，再到石家莊西南方向的東三教、西三教一帶，七旅行軍竟是大半個圓。後半晌進入陣地，傍晚戰鬥打響。敵人機槍瘋狂掃射，我軍機槍手張志斌中彈犧牲。父親作為機炮連班長，率全班戰士出擊，將敵軍火力網撕開一道口子，接近前沿陣地。敵人以側翼密集火力壓制，父親手操重機槍反擊，並掩護一連發起衝鋒……摸到環形鐵道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封鎖溝被接連突破，但戰鬥仍很激烈。戰士們奮勇向前，用麻袋裝土，墊平一丈多寬的深溝，終於突進市區。七旅與敵人展開激烈巷戰，並用木頭阻擋敵人坦克的攻擊。街裡敵人屍橫遍地，又被炮火燒焦，風一吹，呼呼冒著火星……
六晝夜激戰之後，我方各部隊都陸續攻入市區，最後壓到大石橋、小街、大街及北花園一帶。德勝街地堡、正太飯店高房工事的敵人還在負隅頑抗，由於距離太近，敵人陣地太高，大炮都轟不著，便改用迫擊炮，終於攻克頑抗之敵最後的堡壘。
1947年11月12日，我軍攻克華北重鎮石家莊，全殲守敵22000人，石家莊終獲解放。石家莊解放後，鑑於父親在攻堅戰中的英勇表現，被予以記功獎勵。
毋庸諱言，勝利的旗幟也浸透了父輩的鮮血。母親的講述，也印證了這一點：攻打石家莊的時候，百里之外的無極都能聽到轟隆隆的炮聲。“那些日子，擔架不住地往咱這裡抬傷員，就在咱家門前經過……有的傷員半路上就沒氣兒了……我心裡不好受，害怕有你爸……都穿著一樣的軍裝，也看不出誰是誰……”
每當路過石家莊紀念碑時，我都要肅立片刻，仰望那座戰士銅像，心潮澎湃，腦海中浮現著炮火硝煙，戰士們向前衝鋒的情景，以及“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的不朽旋律……
我軍將士的英勇壯舉，父輩的獻身精神與全部含義，凝成朱德總司令那首七律《攻克石門》：“石門封鎖太行山，勇士掀開指顧間。盡滅全師收重鎮，不教胡馬返秦關。攻堅戰術開新面，久困人民動笑顏。我黨英雄真輩出，從茲不慮鬢毛斑。”
當年，父輩是血與火中的鳳凰；如今，父輩在我們心中永生。父輩那一代軍人，已化作市中心那尊橫槍躍馬的戰士銅像；我們的心中，將永遠矗立那座高聳入雲的豐碑。
文/張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