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影評《愛》：只是生活的真實

哈內克的鏡頭太冷靜、冷峻，兩位主演，82歲的簡-路易斯·特林提格南特 （Jean-Louis Trintignant）與85歲的埃瑪妞·麗娃 （Emmanuelle Riva）的表現太真實、太殘酷，任何評論似乎都將陷於片中丈夫喬治對女兒艾娃質疑的反詰：“你的同情於我無用”，或“若有更好的選擇，你願否親歷親為？” 　　

故事圍繞著一對老年的音樂家夫婦而展開，他們擁有相同的嗜好和話題，在人生漫長的旅途中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平淡的日子過得愜意而尋常，但病痛的悄然來襲，卻殘忍的破壞了這一平靜的幸福，因手術失敗，Anne的病情一度惡化，工作繁忙、煩惱一堆的女兒Eva無暇照顧，只能由年邁的Georges照料，病痛的折磨加上心態的變化，愛將如何繼續？何以稱之為愛？在Haneke一貫冷峻、剋制而靜謐的鏡頭中，見證著無奈而無常現實下的殘忍與悲涼，而大多時候在難以消除的痛苦和難以挽救的災難面前，讓人看似費解的極端行徑或許也是愛的一種強烈表達。

安娜開始無法動彈，同樣老年的喬治不得不請護工料理看護，那一個個紋絲不動且直視淒涼的畫面裡喬治從未離開，卻始終只能無力地眼睜睜看著自己愛人動物一般任人擺佈。儘管後半段影片未曾有任何剪輯節奏上的變化，但部分鏡頭開始明顯縮短，畫面信息也從大量白描式的鏡頭轉為人物行動為主的記錄，這讓安娜後期加速的死亡和故事越往後越令人不安的觀感直接刺入大腦皮層，不忍目睹卻欲罷不能裡，你對死亡的恐懼也隨之增強。一個溫暖四溢的愛巢如何變成最後冷冰冰的空巢，影片在極端冷靜的控制力下毫不避諱的展示了這一過程：再深愛，也無法逃脫死亡的拆散。被打斷的古典音樂來自學生贈送的CD，安娜在還能保有理智的日子裡選擇了與過往告別，而不是一味的追憶，她已經來不及在回憶與回味中整理自己的人生，她需要的，只是生的尊嚴。而身邊不離不棄的喬治，始終在她周圍幫助她實現這一徒勞的願望，從這一點說，他們的愛是真正的白頭偕老，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他們堅持到垂垂老矣。他們的愛情，已經在那個相冊裡，凝成了永恆——哪怕只能感慨生命的美麗與美好

。儘管角色和《桃姐》以及《無法觸碰》Intouchables等影片中癱瘓表演類似，但是由於導演給了更多的鏡頭，尤其是特寫，使得表演難度更加大的一個層面。因為自己家裡也有類似情況的老人，可能更深有體會，記得在最後老兩口的鏡頭中，老奶奶痛苦得不自覺地呻吟，那一個瞬間的特寫，我的真實記憶和眼前的電影表演之間的界線完全模糊了，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不過個人還是更加喜愛老爺爺的表演，畢竟他才是影片主題的直接承載對象，而且90%的時間都在老奶奶高難度的表演襯托下，豪不彰顯，卻細膩厚重地展現了那種平實而矛盾的愛。全片寥寥的兩三次爆發戲份，更是舉重若輕，張力十足。特別是很多細節上的處理，讓人分辨不出究竟是有意設計，還是無意為之。印象特別深的就是老爺爺最後摘花的那場戲，隱藏在心中的波動被幾個笨拙而焦躁的細小動作暴露出來。當然最讓人欽佩的還是兩位已是耄耋之年的老演員那種的敬業，除了表演中精力上的投入和精湛水平的展示，更讓人折服的是體力上的付出，不知道是不是請了替身演員，但是其中很多動作表演現在回想真是替他們捏一手汗。不知道這是不是兩位老演員最後的銀幕演出，但是真的希望能夠多得些獎，給予觀眾和電影人更多表達敬佩和喜愛的機會，儘管他們已經不需要這些外在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