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廣廈千萬間

安得廣廈千萬間

——擴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劉榮成

　　【原詩】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脣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裡裂。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溼何由徹！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按:唐肅宗上元元年（760）夏，杜甫顛沛流離，輾轉奔襲，來到了成都。在朋友的資助下，在四川成都郊外的浣花溪畔蓋了一間草堂，在飽經戰亂之苦後，妻子兒女同聚一處，有故人供祿米，生活暫時得到了安寧。沒想到，761年八月的一天，一場意外的天災人禍又降臨到他的身上。

【擴寫】八月，深秋。陰冷的風在成都的郊野怒號，遠處的樹林在狂風中瑟瑟發抖。浣花溪的水也悽悽切切，嗚咽不已。

環堵蕭然，風從門窗縫隙中灌進了我的茅屋；抬頭仰望，風把我屋頂上的幾層茅草都捲走了。我披上單薄破舊的外套，拄著柺杖，顫巍巍地走到屋外，眼巴巴地望著茅草翻飛，飛過浣花溪，稀里嘩啦地散落在江邊。飛得高的茅草掛在高高的樹梢上；飛得低的，飄飄悠悠，沉落到低窪的水塘邊。

南邊村莊裡的幾個小孩在溪邊和竹林邊跳著，笑著，玩得正歡。看見茅草飄來，就毫無顧忌地抱起來，快步溜進竹林裡了。這些茅草我得收回呀，這關乎我的生計呀，可我步履蹣跚，哪裡搶得過孩子們呀！我用沙啞的聲音喊道：“孩子們，請你們把茅草放下，還給我，我還要蓋房子呢！”我喊得脣焦口乾，已經喊不動了，可孩子們還是充耳不聞。他們欺侮我年老體弱，竟忍心在我眼前做出“盜賊”的事來。

我拄著柺杖，一瘸一拐地踱回殘破的草堂，搖頭嘆息：這也難怪這群兒童，如果他們家裡不是十分窮困，他們也不會冒著狂風抱走那些不值錢的茅草呀！唉，他們和我一樣，生活是何等不幸！

一會兒，風停了，天空中烏雲密佈，黑得像墨一樣。天也漸近黃昏，陰沉迷濛，黑了下來。這暗淡愁慘的秋色正如我暗淡愁慘的心境，看看家裡，家徒四壁，盛飯的籃子和飲水的水瓢裡經常是空的。床上的布被蓋了多年，又冷又硬，像鐵板似的。嬌慣的兒子睡相不好，胡蹬亂踢，一腳把被裡子蹬破了。屋裡一燈如豆，闇弱的燈光映著妻子憔悴的面容。臉上溝壑縱橫，粗布衣服上打滿了補丁，她坐在木凳上，一邊拿繡花針給孩子們縫被套，一邊唸叨：“唉，要是下雨，可怎麼辦呀？”。孩子們一個個面黃肌瘦，病懨懨的，圍著媽媽嚷嚷：“媽媽，今天晚上吃什麼呀？”

“屋漏偏逢連夜雨”，肆虐的狂風剛剛歇息，傾盆大雨驟然來臨，密集的雨點從漠漠秋空飄灑而下。我焦急地吩咐孩子：“快！快！趕快拿盆子接雨。”一家人手忙腳亂，拿來盆子和瓢，放置在床上。由於屋頂漏雨，雨量很大，再怎麼接，床頭都沒有一點乾燥的地方，地上也水流成河，可是如麻似的雨點仍舊下個沒完。長夜漫漫，床頭屋漏，又溼又冷，叫我如何能捱到天亮呢？

我推開破舊的柴門，遙望遠方，山川寂寥，草木靜肅，不禁陷入了冥思：

天寶時期，生活奢靡。勸客駝蹄，暖客鼠貂；一騎紅塵，荔枝送到；驪宮高處，仙樂風飄；只思傾國，不事早朝。致使餓殍遍地，白骨露野；漁陽鼙鼓，驚破《霓裳》。自此，烽煙四起，戰火頻仍；山河殘破，身世浮沉；蒼生背井，四海窮困；江水滔滔，嗚咽其聲。我憂心忡忡，夜不能寐，憂國家安危，嘆黎民疾苦。然一介書生，縱有凌雲志，又何以重拾舊山河？

恍惚中，我眼前突兀起千萬間寬敞高大的房子，房屋在風雨中巋然不動，安穩得像山一樣。昏黃的燈光下，一群群讀書人圍著桌子吟詩作賦，指點江山，歡聲笑語，不絕於耳。一對對夫妻坐在床邊相依相偎，卿卿我我，呢喃軟語。鬚髮皆白的老人們坐在竹椅上含飴弄孫，捋須哈哈；孩子繞膝雀躍，共享天倫，……

身後傳來妻子的呼喊聲，我驀然驚醒，定睛細看：風，依舊呼呼地吹；夜，依舊漆漆的黑，……唉！什麼時候我眼前能聳立這樣高高的房屋，我即使茅屋被吹破，自己受凍而死也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