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他其實叫“大頭”

其實我們一直喊他大頭，不光是這些熟臉熟眼的人，連不熟悉的人也這麼叫，他原本的郭姓更容易被人記不起來。下雨的時候工友常取笑他：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他也搖晃著大腦袋自鳴得意：大頭怎麼了，大頭聰明。

他似乎對這個匪號沒什麼反感，都是一線的工人，十有八九都有個不太雅觀的外號。就像大頭給小李子起的：嘚瑟。緣由是小李子走路腳跟不著地兒，一步一竄楞。

大頭的外號也是有來頭的，他中午在食堂吃飯，每餐必定要給主任那份買回來，至於飯錢當然是他掏的。大頭一直對班長的頭銜垂涎三尺，想通過這個早日實現，可直到他得到大頭稱號那天，班長還是沒落在他那比常人略顯有些大的腦袋上。

不知是不是大頭這一匪號給他帶來的幸運，轉年車間換了主任，大頭也成了班長。大頭媳婦兒就揶揄他，我家這個傻爺們啊，給人買了好幾年的午飯，實在是個怨大頭。所以下班後的職工大院裡，時常響起他媳婦兒順從民意的叫聲：“大頭~~~回家做飯了！”

那年正是下崗如火如荼，一群被下崗的男男女女在小酒館裡發著牢騷，嘚瑟忽然道：“大頭當主任了！”

有人就問他：“你咋知道的？”

嘚瑟一臉憤恨：“上午回車間辦事，大頭坐在主任辦公室，我跟他打招呼喊他大頭，嘿，你猜怎麼著，他跟我裝聽不見！後來我聽辦公室裡的人喊他郭主任，這才知道人家榮升了。”

那個叫“皮球”的咦了一聲，“是啊，有一陣子沒在院子裡聽他媳婦兒喊大頭了，難怪啊！”

後來院子裡的人特別留意了一下，大頭的媳婦兒的確再也沒喊過他的匪號，不過聽過她喊：老郭。

夏天晚上在院子裡吹牛逼的時候，看見大頭路過，嘚瑟一直不死心，扯開嗓門喊他：“大頭大頭，過來聊會兒唄。”

大頭轉了頭，不過不是轉向這面，而是轉向了相反的方向，匆匆而過。

又過了幾年，大頭早已不住職工大院了，聽說買了新樓，三室兩廳的，面江而居。那房價，可不是這些狗剩、王二麻子或者嘚瑟能買的起的。

那年，嘚瑟街上偶遇幾年不見的大頭，親熱地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本意是想喊“大頭”，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脫口而出的“郭廠長”。因為大頭現在就是廠長，工廠從市內搬遷到郊區後，已經升任分廠廠長嘍。

郭廠長和藹地拍著一臉謙卑的嘚瑟的肩膀，“咋樣，現在在哪兒高就？”

皮球說，“嘚瑟啊，還是你有經驗，上次我偶遇喊他大頭，他竟然說，你哪位？認錯人了吧！”

皮球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等過了幾年再次偶遇大頭，本意還是想喊“大頭”，可嗓子卻自然地發出了“郭總”。因為大頭現在就是總經理，廠子除了董事長他是一把手。郭總似是而非地對著皮球擺了一下手，挺著將軍肚地點頭飄過。

又過了幾年，那天還是偶遇，只不過主角換成了我。我本意是想喊他“大頭”，可喊出來也真就是“大頭”。

大頭愣了一下，轉頭看著我，臉上帶著和我一樣的謙卑，哈哈大笑著：“死魚啊，這是跑哪兒瘋去啦？”

我奇怪這一次他居然接受了原本的匪號，難道轉回了性？！

嘚瑟嘿嘿的說，大頭年前退休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