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個有意思的人13—閃婚的房哥

作者：歐陽靜茹

（1）

話說，去年上半年，我辭職後，朋友H介紹一個老闆給我認識，合作一個影視項目，據說，如果成了，後半輩子，哼哼，不愁了。

和H看完一部槽點多多的電影后，狂奔某辣菜館，一頭腰寬大過身高的巨型胖子，癱坐那裡。想著這一單成了，老子後半輩子不愁了，心花怒放，眉毛連到嘴角……互相介紹了，寒喧了，菜上了，生意還沒開始談，H接了個電話，就一溜煙閃了。

然後，對著這枚胖子，開始了合作對話。

深圳影視業不發達，是硬傷，其實也是機會。胖子說。

嗯嗯嗯，我敬佩地點頭。

我們要是合作，肯定能幹一番大事出來。

嗯嗯嗯，很榮幸，很期待。

你跟我一樣，是理想主義者，我也是單身，我理解你的痛苦。

正喝酸梅汁，聽到這話，差點噴出來，呆看對面胖子。

你來深圳多少年？我來27年了，有些房子，剛賣了幾套，準備在影視業展拳腳。

我鬆了一口氣，說：搞影視確實要不小資金。

我非常理解你的痛苦，單身這些年，很多人覺得我挑，其實就是沒碰著自己喜歡的，那些小姑娘喜歡我，全是因為錢……

我：STOP，大哥，跑偏了，咱們還是談合作吧，你是想注資我公司？還是想我幫你找導演？編劇？劇本？還是其它形式的項目合作？

他根本無視我的問題，繼續說他想說的：說真的，以你的外在條件，還單身，有點不敢相信，不過這正說明我們有緣份，你相信緣份嗎？

嗬嗬嗬，我想影視合作。

我開始低頭吃飯，

哼，哼，呼哼……

我吃驚地抬頭看，聲音是對面的巨型胖子的鼻子和嘴裡混合著發出來的。

哎呀我去……還混響呢！

活這把年紀，第一次聽到這種奇怪的聲音。

這菜怎麼樣？我聽說你湖北人，特意找到這來的。

嗯，不錯。

吃完飯去我家坐坐？我們可以看片子，也可以討論一下合作方案，有咖啡，也有好茶，還有進口的酒，很貴的……我住的那套房子三室兩廳，我兒子跟我前妻，很方便，我們可以深入瞭解一下，兩人一塊過日子，還是要先看性生活和諧不和諧……

老闆！你誤會了，我是來跟你談影視合作的。

不矛盾，合適的話，既可以做夫妻，也可以合作生意，你看，你是單身女人，我是單身男人，在一起試試，合適就領證，不挺好？我在商海二十多年，看人很準的，你是個做賢妻良母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好多年沒這感覺……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問：你準備做電影電視劇，還是網大網劇？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全聽你的……

對面的胖子露出詭異的笑，唔，我想，但凡智商正常的人，是知道這話裡的淫蕩意思的。

我掏出手機，拔弄幾下，說：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回來了，得回家了。

胖子一臉惱怒：你有男朋友？不是說你沒男朋友？

我男朋友出國了，今天突然襲擊回來，想給我驚喜，謝謝你晚餐。對羅，我有個閨蜜，比我漂亮，也比我年輕，她非常喜歡你這款的，你要不嫌棄，我把她微信給你？

胖子笑了：我是深圳風格，就喜歡你這痛快人，不做夫妻做哥們，對吧。

我翻出一個微信號，給他。然後飛速閃了。

一到家，H電話來了。

你轉介了什麼女人給胖子？他把我你她全誇了一遍，他們兩個已經火花四濺，晚上準備一起過夜了。

嗯，很好的女人，執著、堅強、漂亮、年輕、性感、開放、還很會理財。

當然，我這麼有內涵的人，說話肯定有內涵。因為——她是我拉入黑名單的一個賣偉哥加治脫髮的微信直銷女。

（2）

時間大約過去了兩個月。

我把這頭胖子忘得一乾二淨了——除了當時覺得好笑，順手在公眾號寫了篇文叫《何以解憂唯有傻B》。胖子突然聯繫我，說要操作一個小成本電影，據說是製片試水，要我寫一劇本。我也不避諱，把文章轉發給他看了，他告訴我，早看了，猜到我是寫他的，不過，他不生氣，因為，他早就懂得——每個人認為的自己，和別人看到的自己，是根本不一樣的。

好吧，看來我低估這人心胸了！問他名字，胖子有點委屈地說，我告訴過你了，唉，我叫李歡，叫我歡哥好了。想想，不好意思，寫他的那篇公眾號文章有點刻薄，主動刪了。

我和歡哥又見面了，這次是在萬象城的星巴克，我們口頭協議了劇本價錢，劇本的完工時間。八封心太重的我，沒忍住問，你和我介紹的美女雜樣了？

李歡嘿嘿笑了笑，各取所需嘛。

因為這次口頭談的合作貌似很順利，我心裡認定，他既然看了我寫他的文章，就斷斷不可能有其他想法，開始海聊他的故事。

李歡八十年代未來到深圳，父親在老家應該是個不小的官員，剛開始到深圳時，做的電子生意，後來做外貿。他對賺錢似乎有天生觸覺，2010年左右，華強北山寨電子公司開始大規模倒閉時，他已經轉行做教育培訓生意了，在一次陪朋友買房的時候，發現這個槓桿可以數倍加大，就用他的生意天賦，玩起了深圳的房產，具體有多少房子，他不說，我猜有五六十套吧。我想的是，這麼有錢的人，如果合作影視，應該不差我那點錢吧！

所以，當歡哥說要請我到樓上看電影的時候，我就答應了，誰叫我那麼愛看電影呢？！

一部乏善可陳的電影！當然，除非忍無可忍，一般我絕不提前退場，一是尊重電影人二是不捨得浪費電影票，嘖嘖，多賢惠有修養的女人。

幾分鐘後，歡哥將手搭到椅子把手上，往下一伸，來拉我的手，我本能甩開他的手。幾次三番如此，我實在煩了，說，歡哥，請你自重！

歡哥比我更生氣，聲音很大地說：和自己女朋友拉手犯法嗎？

身邊其他觀影的，齊齊轉頭來看我們。

我一下子蒙圈了，明明跟你談影視合作，怎麼成你女朋友了？忍不住冷哼了一下，低聲問：能不搞笑嗎？看場電影就是男女朋友？

歡哥：一起看電影還不是男女朋友？你經常和不是男朋友的人去看電影？

我腦子有點短路，然後一直莫名其妙和他爭辯“一起看一場電影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問題，惹得旁邊的人非常嫌棄，大概不到半個小時，不得不從影廳吵出來了。

一出影廳，我就意識到自己的可笑，讓一個並不熟悉的人，惹得失態，太丟人了。深吸一口氣，非常客氣地、禮貌地，感謝他請我看電影（咖啡是我買單的）。他認真地提議，我們既然見面了，就商量下合同細節的事。我想，都從電影院出來了，他總不會還當我是什麼女朋友吧。

我們坐進了一個冷飲店。

讓人抓狂的對話又開始了。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你這麼花心的啊？隨便和一個男人看電影？

我：無語。

他：我承認我很喜歡你，但是你也不能老這樣考驗我，談戀愛看電影，一起牽個手，不是正常？

我：要瘋了，大哥，一起看場電影就成了戀愛關係？誰定的？

他：男女一起看電影當然是戀愛關係，你隨便和一個男人一起看電影啊？你怎麼那麼隨便？

我：艾瑪，你能說人話嗎？我們今天不是來談合作的嗎？你說樓上就是電影院，一起看個電影，而已！

他淡定地看著我：合作和戀愛又不衝突。

我好想拍桌子罵娘，但教養不允許：李大哥，你和那個微商女怎麼樣了？為什麼分手？

他有點不耐煩：她素質太差了，你是不是懷疑我騙你？沒離婚？我絕對是有誠意找老婆的，你看我的離婚證。

他翻手機相冊，我瞄了一眼，確實是離婚證，但是，這跟我有毛關係？！

當然，我承認，有那麼一瞬，我有過邪念，這個人既然真的可能喜歡我，看在那麼多套房的份上，不妨試試和他戀戀？當我一抬頭看到他那肥寬的臉，和那椅子上寬肥的身體，還有“一起看電影就是戀愛”的理論，邪念萬分之一秒就死翹翹了。

好吧，我不僅是顏控，還要精神溝通！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你這年紀，也別太挑了，雖然我大你十幾歲，但是，我們這樣的年紀，相配是沒障礙的，你要是個20來歲小姑娘，我30多歲，那我就太老了。但是，你到這個歲數了，我大你十幾歲，根本不是問題，女人年紀，是有黃金槓的，一過30歲，就那個了……我這樣的鑽石男，可以講，深圳是很難找的，比你小得多漂亮得多的女孩子，喜歡我的多的是，錯過這個村，可沒這麼店。我現在的房子，收租就夠吃幾輩子了，我的理想是帶著愛人，周遊世界……

我在心裡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巴掌，唔，就是那種，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覺。

他：給你看看這個女孩，是跳舞的，她說晚上請我吃飯，身材很好。

他又將一張相片從手機相冊裡拔出來，一個濃裝豔抹、搔首弄姿、80年代式鄉村女戲子跳出來，我著實嚇了一大跳。

歡哥將手指放在手機屏的女人胸部，說：你看你看，身材很好的。

我附和道：唔，是挺大的。

剩下來的時間，我就一直在想這幾個問題，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他認為我是在考驗他？他把我和一個80年代鄉村唱大戲的相比較，我都淪落到這地步了麼？還有，他這麼急地找老婆，會不會得了什麼絕症？另外，怎麼才能讓他相信，我真的認為他的房子，他離沒離婚，跟我半毛錢關係沒有呢？

似乎只有一件事可以證明——馬上結束談話。

我沒猶豫，把服務生剛端過來的冷飲喝了一大口，說有事，拿包，走人。

不知道他當時想的什麼，我想的是，代溝這東西，還真不是想平就平的！

再之後，歡哥給我打了幾次電話，確認我不是考驗他，也確實對他沒興趣，不再聯繫了。

（3）

2017年春節過去好多天了，我早把歡哥忘記了——我是一個根本不願花時間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因為我覺得那太浪費時間和精力了，人生有趣的事實在太多。

有一天，歡哥突然在微信圈出現了，看到他微信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他應該是把我屏蔽了，而且有相當一段時間了。我順手把他發的那條朋友圈點了個贊。

歡哥請我吃飯，就在離我家不太遠的一家川菜館，我拒絕了。歡哥讓我別擔心，因為他婚了。

跟已婚男士單獨吃飯？更不合適了！我說忙。

歡哥說：你不是要寫《100個有意思的人》嗎？我就是有意思的人啊！你要是怕不安全，帶上你閨蜜或朋友都行。

一聽說故事，我就有點控住不住自己了，我特想知道他怎麼閃的婚，創業勵志故事嘛，他們六十年代的人，經歷幾乎大同小異，無非是碰到改革開放好時候，聰明加上敢拼也搏，獲取了巨大財富。

在川菜館靠窗的位子，房哥臉黑麻麻的。我以為是燈光原因，坐下後，確認不是，他氣色很不好，我是個管不住嘴的人，脫口說：我去，你怎麼這麼殘了？以前是胖，現在是又老又胖。

他被我氣笑了，倒茶，說：你倒挺滋潤，每次看你都老樣子。

反正人家已經結婚了，我乾脆把一直好奇的問題給問了：你到底有多少房？H說你有上百套房，是不是真的？

他噴出了茶水，收拾半天后，說：就20多套，一大半歸我兒子和前妻了，還有幾套要供房貸。

我沒反應過來，才20多套？可是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在微信裡每天說自己的房產，深圳有，香港有，美國有……給我錯覺就是，全世界哪兒哪兒都有你房產，怎麼著也有幾百套啊！不過，20多套，也足夠你這輩子了，說說，你跟你第二個老婆怎麼閃婚的？

他：第一印象，特別好，做金融的，一點不裝，不像你！我跟她當天就在一起了。

我：無語。

（OS：裝你媽個頭，就因為你一句喜歡我，我就要跟你一起？腦子進水嗎？）

他：我們認識一個多月就閃婚了，她比我小18歲，離婚有個孩子，孩子孃家人帶。

我：那不挺好的？

他：唉，要不是老孃逼我，肯定不會閃，老孃80多，說我一個人過，不放心，天天唸叨，但是，現在痛苦的人，是我啊！

我：為什麼？

他：歲數相差太大，理念完全不一樣，她想要個孩子，我說我都這歲數了，怎麼可能還要孩子？她說不行，沒孩子婚姻不穩定。我說你前面有孩子，婚姻不一樣不穩定？她說那是年少時的錯誤，我堅決不要孩子，天天吵，我想離婚，她要我最少過戶2套房子才離。

我：無語。

他：我現在天天住酒店，不回家，家裡像地獄。

我：無語。

他：深圳女人怎麼這麼現實？

我不得不為女人說句話了：你天天在微信裡秀你房子，秀你有錢，人家當然盯住你房子和錢了。

飯吃到一半，我終於搞明白了，他請我吃飯，不是來聽他故事的，還是找老婆，他的中心思想是——我要是離婚了，能不能介紹你姐妹給我認識？因為我覺得你素質還不錯，你姐妹應該也不差。

我再次被他的神奇要求給雷到了，不知是啥土壤，灌溉出這麼個自以為是的老男人，跟他見三次，每次我都有跟外星人溝通的無力感。但是我也發現，他的一個大特點，就是——抓住核心思想，直奔主題。你怎麼看他，根本不在乎，重要的，是他想表達和想要的，這大概也是他事業能成功的一個原因吧。

知道跟他的影視合作無望，我這次很乾脆地回答：除非打了合同定金，否則我們不可能再見了，另外，我既沒興趣，也沒義務給你介紹女朋友。

我們非常友好地握手告別，祝願有朝一日，歡哥真的改行到影視業時，能有合作。

（後記：和李歡大哥見三次，每次見面都衝擊我三觀，心胸開闊、做事利索、主題明確，自以為是，是我對他的印象。今天寫這篇文章給他審稿，除了改了前頭我對他的幾個不敬詞語，刪了第三次見面聊的部分內容，他還誇我文筆不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