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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楊

那年中秋節,我沒能回家。

當時恰逢輪到我值班,於是就被留了下來。一開始,我毫不在意。因為每年都回家過節太沒有新鮮感,這次終於可以擺脫這個無趣的節日,心裡反而隱隱興奮起來。可是隨著同事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地離開後,平時熱鬧不已的院子變得冷冷清清;宿舍也人去樓空,各個房間大門緊閉,整個地方彷彿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氣。作為被留下來的人,看著空空如也的院子,心裡的高興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尤其又是在這麼一個闔家團圓的日子裡——中秋節在我們當地算是一個隆重的節日,家家戶戶都要殺雞宰鴨,祭祀祖先,歡聚一堂,享用美食。

我早已給家人打過電話,告訴他們我不能回過節,他們雖然遺憾,但是也表示理解,工作為重。可是我絲毫沒有了先前獲得自由的勝利感,反而感到沉重壓抑,頗不是滋味——彷彿自己失去什麼珍貴的東西而不自知。整個下午我的興致都不高,一個人悶在房間裡,晚飯時才出來。食堂阿姨給我們做好晚飯後也離開了,她也要回家,和家人一起過節。

整個食堂裡,只有我們寥寥四五個人,都是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回家的——有人值班,有人太遠。此時此刻,能在這裡,都有著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比平時更加脆弱關心。以往,這是吃團圓飯的時候,身邊圍坐的都是自己的家人。

說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大家慢慢放開了拘束,毫無顧忌地聊起了天。也許是因為都是差不多大的年輕人,話題比較多;也許是因為節日的氛圍,讓大家不自覺地想把身邊的人當成家人來傾訴。我們聊著美食、旅行,暢談過去、未來,分享喜悅和憂傷。我們雖然沒能回家,但是能在這個團圓的節日聚在一起,未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家人”。

從食堂走出來的時候,正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分。在這個偏僻的小鎮,四面都是連綿不斷的高山,此時一輪玉盤般皎潔的圓月正從高山之上升起,靜靜掛在枝椏上。瑩潤的月光像水銀一般灑落下來,給小院周圍的事物都鍍上一層銀粉,又好似披上一層薄紗。月光下,質樸平凡的磚房看上去仿若瑤臺中瓊樓玉宇;簡簡單單的水泥地面像是微霜凝結的大片流雲;就連身邊的樹木都彷彿在發光;讓人恍惚間不知是置身在群玉山頭還是一簾幽夢之中。

我緩緩張開雙手,一段月色便落在掌心,收緊指端,彷彿就能將它握住。身在異地的親友們是否與我一同欣賞這輪明月,此刻是否也想起我?是否也有如此美好的月色?“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真想將手中的無邊月色隨著風兒寄到他們的夢中,伴著他們一夜安眠。

在這澄淨如水的夜晚,整個人的身心都被月光滌盪一清,袒露出心底最深刻的眷戀。平時與親友們相處時間多,不覺得他們有多麼重要,好像分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正如俗話所說:“聚時不覺可貴,別後方知珍重”,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懂得擁有,在離開之後才知道思念。他們像水,像空氣,你察覺不到但是又至關重要,少了他們就不能生存。這個不團圓的中秋節,更讓我明白了團圓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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