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 趕走偷鐲子的小丫頭墜兒,睛雯有三大錯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襲人回孃家奔喪,寶玉去王子騰家賀壽,晴雯就成了怡紅院的老大。就在這一個小小的空檔,晴雯做了一件對她的命運影響很大的事:把偷鐲子的小丫頭墜兒攆了出去。

無論在哪個時代,偷盜都是不可饒恕的錯,攆出去合情合理,但晴雯在對這件事的處理上,方法不當,至少有三大錯。

這三大錯,也直接影響了她以後的命運。

其一、攆走墜兒的動因,只是因為晴雯心情不好,屬於遷怒之舉。

墜兒偷鐲子之事爆發時,寶玉是在家的,並與晴雯達成了共識,等事情過後再把墜兒打發出去。

但是,等寶玉一走,病床上的晴雯,因為“吃了藥,仍不見病退”,便發起脾氣來。

發脾氣怎麼辦呢?晴雯的方式,和很多欺弱怕強的人一樣,那就是拿比自己弱的人來出氣。

《紅樓夢》| 趕走偷鐲子的小丫頭墜兒,睛雯有三大錯

晴雯就把氣發在小丫頭身上。

這正是晴雯慣用的發洩情緒的方式:遷怒。之前就因為遷怒而把黛玉關在門在,讓黛玉誤以為寶玉移情別戀,哭了一夜,並悲悲慼慼地去葬花。

晴雯又罵小丫頭子們:"那裡鑽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膽子走了。明兒我好了,一個一個的才揭你們的皮呢!"唬的小丫頭子篆兒忙進來問:"姑娘作什麼。"晴雯道:"別人都死絕了,就剩了你不成?"

這脾氣發得沒來由,小丫頭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來應喏,然後墜兒就撞槍口上了。

此時,墜兒應該知道自己偷鐲子的事已經被告發,因為是宋媽媽看見後交給平兒的。知道犯了錯,但不知道會有什麼懲罰,因為上面的指令沒有下來,那她就還是在怡紅院當差的小丫頭,只是會有心理負擔。

聽到晴雯發脾氣,“墜兒也蹭了進來”。

看到墜兒,晴雯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發脾氣的對象。

晴雯道:"你瞧瞧這小蹄子,不問他還不來呢。這裡又放月錢了,又散果子了,你該跑在頭裡了。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吃了你!"墜兒只得前湊。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將他的手抓住,向枕邊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亂戳,口內罵道:"要這爪子作什麼?拈不得針,拿不動線,只會偷嘴吃。眼皮子又淺,爪子又輕,打嘴現世的,不如戳爛了!"墜兒疼的亂哭亂喊。

這一番操作,是先辱罵,後體罰,而且是在墜兒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據《紅樓夢鑑賞辭典》註釋:“一丈青:一種兼帶挖耳的細長的簪子,一頭尖細,一頭較粗,頂端作小杓狀。”

墜兒雖然是做粗活的小丫頭,但畢竟也才十來歲,皮膚細嫩,用這種器具戳手,其疼痛之狀是可以想象的。

《紅樓夢》| 趕走偷鐲子的小丫頭墜兒,睛雯有三大錯

如果不是麝月把墜兒拉開,估計這手要被戳廢了。

對墜兒的處理,其實平兒已有了結論:“等襲人回來,你們商議著,變個法子打發出去就完了。

這個結論裡有三條要素:一是“等襲人回來”,因為襲人才是怡紅院的最高管理者;二是“你們商議著”,幾個大丫頭共同商議處理,不能某一個人說了算;三是“變個法子打發出去”,變個法子,就是不要讓人知道墜兒是因為偷盜而被攆出去的。

不得不說,平兒考慮得非常周到,這樣的處理,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第三點再細說)。

但是,這一切,就因為晴雯這天心情不爽,就全毀了,打罵之後,立刻要把墜兒攆出去。

當然,晴雯沒有明說是因為偷鐲子之事,而是另外編了個理由。

但這個理由,成為了她的第二大錯。

其二、狐假虎威,假借寶玉的名義,給寶玉樹敵。

晴雯編造的這個理由,也是她慣用的,即假借寶玉的名義發號施令。

之前把黛玉關在門外,晴雯也說是“二爺吩咐的,一概不許放人進來”,結果對黛玉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傷害。

這次,晴雯又借寶玉的名號,給墜兒編造了什麼必須被攆出去的理由呢?

晴雯便命人叫宋嬤嬤進來,說道:"寶二爺才告訴了我,叫我告訴你們,墜兒很懶,寶二爺當面使他,他撥嘴兒不動,連襲人使他,他背後罵他。今兒務必打發他出去,明兒寶二爺親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嬤嬤聽了,心下便知鐲子事發,因笑道:"雖如此說,也等花姑娘回來知道了,再打發他。"晴雯道:"寶二爺今兒千叮嚀萬囑咐的,什麼'花姑娘''草姑娘',我們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話,快叫他家的人來領他出去。"

這段話裡有兩層意思:一是寶玉和襲人都認為墜兒懶,不但懶,還說不得,一說就背後罵人;二是寶玉眼裡根本沒有襲人,只把她晴雯當成代言人。“什麼'花姑娘''草姑娘',我們自然有道理”。記得曾經襲人因為說了個“我們”,引發晴雯大吵大鬧,並譏諷襲人“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裡就稱上`我們'了”。這裡,晴雯也用上了“我們”。

就這一段話,把寶玉和襲人都裝進去了,成了攆走墜兒的始作俑者,而且挑撥了寶玉和襲人的關係。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晴雯自己也清楚,她沒有攆走墜兒的權力,只有拿寶玉來背書,才能越過襲人,把這件事做徹底。

當然,這種隨口就能拿寶玉來給自己貼金的做法,是完全把自己和寶玉放在了一家人的位置,把自己當女主人了,就好像妻子可以藉助丈夫的權力施威。

《紅樓夢》| 趕走偷鐲子的小丫頭墜兒,睛雯有三大錯

但她卻沒想到,她的這種做法,卻是在為寶玉樹敵。寶玉高高在上,並不知道底層人會有什麼想法,也想不到他們心裡是否會有抱怨,從而私下做小動作。

等到賈府敗落,底層人有機會倒攻清算之時,也許會來報這一箭之仇,對寶玉落井下石。

從這種做法也可以看出,晴雯從來不會真正為寶玉著想,至少不懂得從長遠角度為寶玉著想,她想得更多的是當下的自己。

其三、踐踏了平兒的良苦用心,同時出賣了平兒。

墜兒偷鐲子,因平兒而起。只因平兒被寶玉和湘雲的鹿肉吸引,“平兒也是個好頑的,素日跟著鳳姐兒無所不至,見如此有趣,樂得頑笑,因而褪去手上的鐲子,三個圍著火爐兒,便要先燒三塊吃”。就這樣又玩又吃,混亂中鐲子就不見了。

宋媽媽發現是墜兒偷了鐲子,準備拿去報告當家人鳳姐,被平兒攔下了。

平兒為什麼攔下?她有多方考慮,一是牽涉到自己,畢竟是貪玩貪吃引起的,真要深究起來,自己也有責任;二是想要給墜兒留臉面,私下冷處理,墜兒自己清楚就行;三是給寶玉和襲人及怡紅院眾人留臉面,畢竟怡紅院曾經出過一個偷玉的良兒,“老太太、太太聽了也生氣”。這足以說明,真把事情鬧開了,會影響到很多人。

當然,以上三點,主要考慮的還是給寶玉留臉面,因為寶玉受著獨寵,他院裡出事,會讓很多人看笑話,也許還會讓趙姨娘當成什麼把柄來做文章。

同時,平兒刻意揹著晴雯來說這事,也是對晴雯的體貼,因為晴雯“是個要強的,如今病著,聽了這話越發要添病的”。

所以,當寶玉偷聽到平兒的想法,“又喜又氣又嘆,喜的是平兒竟能體貼自己,氣的是墜兒小竊,嘆的是墜兒那樣一個伶俐人,作出這樣醜事來。”對平兒的體貼之想,寶玉領情並感激,所以特別交代晴雯:“你這一喊出來,豈不辜負了平兒待你我之心了?

平兒的周全、體貼,寶玉的領情,都被晴雯這一火爆脾氣給毀了。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平兒對墜兒的處理,是瞞著鳳姐的,而且對鳳姐說了謊,謊稱鐲子“丟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沒看見。今兒雪化盡了,黃澄澄的映著日頭,還在那裡,我就揀了起來。

平兒是善意的謊言,也是不想讓鳳姐操心。當然,有偷盜之事發生,鳳姐也難辭其咎,管理者也是要受些氣的。

事情鬧開之後,鳳姐會不會領平兒的情?這很難說,但至少鳳姐會覺得平兒在瞞著她做小動作,這對鳳姐和平兒的關係不利,會加重鳳姐對平兒的疑猜和防範。

雖說晴雯並沒有說明攆走墜兒是因為鐲子之事,但有一個知情的宋媽媽,當時就知道“鐲子事發”,誰能保證她不會說出去?墜兒的娘領走墜兒時,很不服氣,回去之後當然也難免發作一番。

各種可能,都因為晴雯的一時脾氣,而造成隱患。

所以,作者也通過平兒和晴雯兩個人對待同一件事的對比,來說明處理問題考慮方法的重要性。

試想想,如果晴雯有一天坐上了管理位,憑她這火爆脾氣和直來直去不懂為他人考慮的腦回路,必定是到處製造問題。

而且,這件事對晴雯本身,也造成了非常大的影響。從發脾氣到打罵墜兒,再到把墜兒攆出去,這一連串的行為,都是很傷神的。所以晴雯“閃了風,著了氣,反覺更不好了”,病情更加重了。

正是在這種重病的情況下,發生了雀金裘被燒需要修補的突發事件,晴雯不得不拖著病體強撐著完全工作任務,造成體力耗盡,落下了難以治癒的病根,最終導致了夭亡。

現代有個詞形容晴雯這種行為:作。意思是沒事找事使勁折騰,結果鬧出一系列不可收拾的事故。

晴雯的作,是她“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表現,也是她過於自我、不顧及他人的一種短視行為。

還有,作者在這一個情節裡隱藏的一個深意:天道有輪迴,今天晴雯攆走了墜兒,他日晴雯將收穫被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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