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香消玉殞後的風采依然是那麼迷人

情路多舛

周璇:香消玉殞後的風采依然是那麼迷人



周璇的演藝生涯中,有個角色是《紅樓夢》裡那位為情債而鬱鬱寡歡的林姑娘。每每翻書,她總為書中人物的情愁苦怨而鼻酸不已。有人問她是否同情黛玉?周璇輕蹙蛾眉:

我是向來同情她的,我以為她太可惜,太痴情了。這樣多才美貌的美人為什麼不好好地活下去?這不是太傻了?


此時風光無兩的周璇怎能料到,她也會同樣栽到“情”之一字上,於上海的精神病院中了結餘生。

周璇的初戀是同在歌舞團的演員嚴華。嚴華年長她十歲,來自北京。周璇開口卻總帶著軟糯的蘇南口音,北京人嚴華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糾正她的國語發音。

一來二去間,兩人情竇初開,她喚“嚴華哥哥”,他喚“小璇子”,此中繾綣之意溢於言表。

情到濃時,周璇還記得,某次小別幾天,她在房內不斷踱步,時而攬鏡自憐,時而眺望窗外天色。

少女心事總是詩,對即將到來的嚴華哥哥,周璇“既是期盼,又是羞怯”。

嚴華也焦急,好不容易四目相對,兩人激動地竟忘了出聲,只急急望進對方眼眸深處,似是要將眼前的身影印在心間。

周璇:香消玉殞後的風采依然是那麼迷人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只可惜歌舞團倒閉,二人事業各奔東西。周璇逐漸矚目,人人都在傳她與男演員的緋聞。

期間有人替她辯駁:無論離婚前還是離婚後,周璇從不曾獨自在社交場所出現。

然負面消息總是更能引人注目一些,不斷誤解與生疏交織中,婚姻悄然走向盡頭。

周璇在日記裡寫道:

“我以為當美滿的家庭不能獲得,甜蜜的生活成為幻夢,猜疑、汙衊、誹謗,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至今網絡上還流傳著兩人的結婚照,照片上二人郎才女貌笑靨如花,好似天造地設的一對。

籤離婚協議時,一個在浦東大廈的寫字樓裡,一個在公寓裡,心緒幾何,只默默簽下自己的名字。

彼時,周璇剛滿二十。

與美人有所牽扯的自然不止一個男人。周璇曾偶遇過當時的“話劇皇帝”石揮。石揮是公認的戲痴,連曹禺先生本人看過他的戲後,也笑嘆一聲:“石揮演得比我寫得更好。”

石揮並不算英俊,為人有幾分狂傲,滿腹才華之人大抵如此。

周璇愛看話劇,石揮痴迷演話劇,可謂一拍即合。可惜情誼未定,周璇對這份感情既興奮又因之前的情感經歷而恐懼,報紙上又頗多關於石揮的桃色新聞。

彼時周璇遠在香港又心性脆弱,在等待與疑慮中交織,痛苦不已。

好不容易,周璇下定決心主動寫信寄往上海,因石揮早年境遇不佳遇到不少冷待,有幾分戲眼觀世間的意味,迴應冷淡。兩人自此再無接觸。

可同樣在1957年,曾經的話劇皇帝石揮登上道具船縱身一躍跳入海底,與周璇竟在同一年離世。當然,這已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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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身世飄零造成的抑鬱在此時發作,周璇整日憂心如焚,被診斷出患了抑鬱症。

綢布商人朱懷德正是此時趁虛而入,一個勁兒地用甜言蜜語來慰藉周璇無所依從的心緒。商人重利輕別離,自古以來莫不如是。

正如最老套的戲劇情節那般,周璇身懷六甲跑去告訴朱懷德。沒等來她以為的求婚,後者言語支吾,慢騰騰地表示自己早有家室。譏笑道:“誰知道這孩子是不是我的?”

周璇墜入崩潰邊緣。

再後來,有傳言她與一位畫家珠胎暗結,也有人說這如同朱懷德接近她一般,是場財色雙失的騙局。

周璇為此極力辯護,可她此時懷著身孕,接二連三的打擊令她精神恍惚,無人將她的言行當真。

而這位畫家兩罪並行,身陷囹圄。再出獄時,只得到周璇已經住進精神病院的消息。

遙想曾有記者詢問周璇,在她心中怎樣的婚姻生活才覺得美滿?周璇垂眼思索良久,方答:

“但求生活能夠安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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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玉為石


據後世考據,周璇本名蘇璞,璞字代指未曾雕琢過的玉石。

1920年,籍出江蘇常州的蘇家迎來娃娃般靈巧的女嬰,常州向來是鍾靈毓秀,好山好水育美人。秦淮八豔之一的陳圓圓,民國四大美人中僅常州就佔了兩個——陸小曼和周璇。

蘇家乃當地有名的書香門第,周璇的祖父曾是晚清朝臣,父母皆是知書達理之人。

甚至有種說法稱周璇乃蘇東坡後人,雖難辨真偽,無論如何,小姑娘的出身也堪稱大家閨秀。

她在家中行二,因母親身懷六甲,疲於忙碌,自小跟著外婆長大。

當地人喜歡聽些吳語小調,老太太也不時哼唱幾句,周璇自小聰慧,對音律頗有天分,旁人哼上幾次她便能不時跟上,生活也平靜富足。

好景不長,更流行的說法是周璇有位抽大煙的舅舅,恰逢手頭緊湊時見她靈秀,將她賣給外地某戶王姓人家,父母精心取的“蘇璞”改名成了略有些土氣的“王小紅”。

未過幾年,王家出現變故,她又被輾轉送到另一戶周姓人家,成了“周小紅”。

周家貧困,最窘迫時,她差點被抽大煙的養父再次轉手,落入秦樓楚館,煙花之地。

此時周璇未滿12歲,其中驚慌不安可想而知。

心理學上有種名為“過度補償”的理論,指若是在人的童年時期缺乏家人關愛與足夠安全感,成年後便會愈加渴求得到愛,比常人更容易陷入抑鬱的境地。

童年經歷為周璇日後的人生起伏暗暗埋下伏筆。


璞玉蒙灰成石,這些都只是周璇去世已久後,後人幾番考據得來的結果,而周璇生前,從未得知有關自己的身世,還曾在剛興起的《萬象》雜誌中,開篇吐露自己飄零的前半生:

“我首先要告訴諸位的,是我的身世。我是一個悽零的女子,我不知道我的誕生之地,不知道我的父母,甚至不知道我的姓氏。”

起初,周璇還掛著周小紅的名號,年紀尚幼,梳兩條粗麻花辮,身穿粗布旗袍,腳踩平底黑皮鞋,在劇組裡演些小丫頭的角色。

同劇主演兼周璇好友趙丹晚年還能記得這個小丫頭“低著頭,不敢用眼睛正視自己,只深深一鞠躬”的羞怯模樣。

好在周璇生得實在貌美,嗓音婉轉,鵝蛋臉上點綴著細長的柳葉眉,眼眸黑亮。香山居士白居易描繪楊妃美貌的那句“芙蓉如面柳如眉”也可當得。

因此被人引薦給中國流行音樂樂壇中一位舉足輕重的人士——黎錦暉。

在歌劇《野玫瑰》的主題曲中,她唱到歌詞中“與敵人周旋於沙場之上”一句,站在臺下的黎錦暉心有所感,笑稱:“你這句歌詞唱得好,你恰好姓周,改名為周璇吧。”

對很多人而言,改名似是命運轉折點。比如後世的天王華仔本名劉福榮,風度翩翩的馮德倫本名馮進財,每每提到,總令人忍俊不禁。

周璇成名後,在雜誌上自述:

“周璇的名字就是黎先生為我起的。這樣,就決定了我以後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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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光時刻


上世紀三十年代,正是中國電影史的黃金時期,僅上海足有一百四十餘家影視公司。知名‘矮大緊’高曉鬆老師曾戲謔:“哪怕現在......都井噴成這樣,也不及當時盛況。”

回顧拍過的幾十部影片,周璇認為其中只有《馬路天使》這一部電影方能稱為她的代表作。

周璇在電影裡的角色也叫小紅,是個被迫賣唱的歌女。孤苦無依,身世凋零,與周璇境遇頗為相似。

拍這部戲時,周璇正是二八年華,她將一頭青絲綁在腦後,身穿掐腰黑白格旗袍,斜瞥一眼便初具風情。美人輕咬手絹,充斥著老式黑白色調也難掩的嬌俏。

《馬路天使》令她名聲大噪,片中周璇用“如金笛沁入人心”的嗓音唱著《四季歌》與《天涯歌女》,這兩首歌經百代影業灌製成唱片,風靡半個世紀有餘。被人譽為“金嗓子”。


作家白先勇在書中回憶起小時候:

我的童年在上海度過,當時霞飛路上的霓虹燈通宵不滅,到處都在播放周璇的歌,家家《月圓花好》,戶戶《鳳凰于飛》。


《月圓花好》與《鳳凰于飛》都是周璇的舊作,由此得以窺見幾分地位。

好事者算了一筆,那時周璇的收入以金條計數,光是一部電影裡的插曲,便能獲得近一斤黃金。遑論電影片酬與歌曲版稅。

當時的報紙稱,無論影壇或歌壇,周璇都算得上那時最富有的明星。

人人都覺得周璇美極了,媒體舉辦電影皇后的選拔,眾人一票票投出周璇為冠,可她覺得這是謬讚。

起勢之後,這頭報上剛公佈,次日周璇便登報稱自己“對於影后名稱,絕難接受,並祈勿將影后二字,涉及賤名……”婉拒了這頂桂冠。

周璇唱歌與時下有所不同,在知乎上有人談及那個年代歌手的聲線時,有個高票回答:

周璇灌錄唱片的時候因為聲音小,距離話筒非常近,錄音棚外面的人只能看見她動嘴,但是聽不見她聲音,彷彿就在你的耳邊和你說話一般,仔細點聽的話你甚至都可以聽見她嘴脣碰在一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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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的歌曲與影片令她身價再漲。40年代晚期,香港的電影公司邀周璇赴港發展,拍了些電影,也唱過《夜上海》與《花樣的年華》這幾首膾炙人口的插曲。

王家衛開拍那部同名電影,正是由這首歌而萌生的念頭。片中光線昏黃,旖旎的畫面中,蘇麗珍旗袍下的身姿搖曳,與周慕雲對視時眼波流轉,放的也是這首。

如今,若是說到與周璇同時期其他女星,總得落個“與周璇齊名”的名號,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其地位。最貼切不過的評價乃是:

有周璇的上海才是真正的大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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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於寧靜


法國曾有位嬌豔又富有才情的王后,因聯姻被母親許配給當時的王儲路易十六。眾所皆知,這種聯姻大多不幸,她因此沉迷於奢華打扮與賭博之中。

時值法國處於內憂外患中,王庭內外頗有怨懟。王后的作為成了眾矢之的,年紀輕輕便踏上斷頭臺,一去不回。

作家茨威格回顧這段歷史時,為這位斷頭王后感慨不已:“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周璇早年輾轉流離,年少成名卻一生情路坎坷。願意接近她的人自然不少,可若說到知己好友,左右只能提到趙丹夫婦。

坊間有傳聞稱在周璇臨終之前,每每有人探望,便送人半塊金條。好似對別人的情意無所為報,只能拿出金銀物件方可略表一二。


直至如今,仍有人堅信她是因鉅額財富被人迫害而亡。

周璇的香港之行後期並不算順利,高曉鬆不知哪來的小道消息,在節目中侃侃而談,稱周璇好友趙丹臨終前告訴電影廠廠長:1950年,周璇在香港時狀態已接近崩潰,主動寫信給他,讓後者接她回去。當他看到返滬的周璇第一眼就愣在原地,周璇身上的衣物都“板結”成一塊一塊,精神狀態極其糟糕,難以看出當初豔冠滬上的模樣。

只是當事人都已過世,死無對證,難辨真假。

世易時移,周璇這類的唱腔也曾被認為靡靡之音。王人美站出來檢討自己唱過靡靡之音,有人說周璇當場伸手甩了王人美一巴掌。

兩人的樑子就此結下。

打人未必是真,周璇的事業卻眼睜睜看著逐漸走向衰微,她又想去南洋發展,在寫給友人的心中透露:“這唱歌我一定會實行,這錢為什麼不賺?暫時小孩不放心,所以想在上海待著不拍戲,也不知行嗎?拍呢也真沒意思透了……”

南洋一事終未成行。她在上海演了一生中最後的電影——《和平鴿》。電影裡有個有關驗血的情節,在劇組裡,臺詞說著好好的,周璇突然失聲痛哭一路小跑出片場,旁人面面相覷。

又正值最後一任頗有爭議的情人唐棣被捕,周璇腦中那根繃緊的弦似乎在長年高壓中,猛地一聲,斷了弦。

某日,周璇下榻的枕流公寓居委會接到電話,電話裡聲音匆忙:“快——快去周璇家中,精神病發作了,在房間裡燒東西還要把小孩摔出去!”

幾人急忙趕到現場後,據說周璇的房間已經一片狼藉,不知道在燒些什麼東西。人人都說,大明星周璇瘋了。茶餘飯後,有人將此當作笑料,有人惋惜長嘆一代歌后的隕落。

小兒子周偉卻一直記得,幼時他去精神病院看望母親,曾經絕代風華的周璇,頭髮蓬亂、眼眶紅腫,隔著柵欄朝年幼的他嘶喊:

“兒子,快點長大,你要幫幫媽媽啊!”

周偉被旁人拉扯著上了回程的車,只是不知怎的,很多年後,這一幕還是在他的腦海中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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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最後幾年,周璇仍是熱愛歌唱,有時在鋼琴前,有時在陽臺看向廣闊天地,看著太陽與流雲,她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在日記本上提筆寫下:歌唱是我的靈魂,我把整個的生命獻給它。

恢復些元氣時,周璇會認真打理自己的黑色短髮,看上去精神煥發,無事時便學習當下流行的歌曲,對看望她的記者爽朗地笑出聲:“等我病好了,還要繼續唱歌,拍電影。”在場記者也笑:“春天來了,‘金嗓子’要和百鳥爭鳴了!”

話音剛落,僅僅兩個月,周璇便一病不起。

臨終前,周璇已精神透支,烏黑的頭髮失去了往日的色彩,面色枯黃只拉著別人的手語不成聲地念叨著自己的親生父母。一代名伶在精神病院中孤獨死去,曾經的愛人不見蹤影。

當年與周璇有過接觸的朋友還記得,當時她總會聲音綿軟帶著蘇南口音,淺笑著說:“滑稽來”。有人搖頭,怕是“作孽來”。

周璇的背後彷彿有隻無形的大手在操控,既令她享盡榮華,又令她碾作泥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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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民國時期大放異彩的女星,周璇生命只停在短短三十餘載,境遇截然不同。

曾有記者前去採訪周璇,有人想挖出些情感角料,好為自己的版面爭光添彩,試探般地問她影壇生活中是否有些許意外刺激?

她那雙明亮俏皮的大眼睛眨了眨,紅脣微啟,雖帶些綿軟動人的滬上口音,答案卻模稜兩可,只落下句:“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周璇:香消玉殞後的風采依然是那麼迷人


那不可與人言的部分在心底如同盤根錯節的藤蔓纏繞在一起。聽聞周璇在快油盡燈枯時給友人寫信:“我覺得自己意志不定,心又太直,所以害了自己,到今天真是吃足了苦頭,一言難盡。”

時代因素自是不必多言,卻並非註定。對比同樣身處動盪年代的胡蝶等人,足以可見若無自保能力且心性脆弱的狀況下,盛美容貌與名聲只會成為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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