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代君王之中,評價高的往往是那些在位時間長久,統治疆域遼闊的有福之主。但歷史上卻有一個皇帝在位時間只有短短的五年,卻被認為成扭轉了歷史洪流的巨人,他就是被史學界稱為“五代時期第一明君”的周世宗。

甚至到了現代還有人“綱舉目張”的概括了這位生於亂世、長於亂世、在位時間寥寥(相當於現代的一屆任期)、而且也並沒有終結亂世的君王有著如何偉大的一生:論功績,周世榮比不上秦始皇和漢武帝;論名氣,周世榮比比不上唐太宗和宋太祖等。但柴榮卻是中國古代歷史上最完美的皇帝,為人為政都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關於周世宗,後世流傳最多的就是他那句豪言壯語:

寡人當以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此外就是很程式化的、也很場面的各種偉人傳說。比如說,有一次,周世宗在宮中宴請臣僚,入席之際他指著几案上的佳餚對著文武百官感慨:

朕於宮中食珍膳,深愧無功於民而坐享天祿,既不能躬耕而食,惟當親冒矢石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

而更實惠的則是周世宗在位期間下令廢除了正稅外的一切不合理稅收。

如此勤政愛民的君王理當得到後世的敬仰,所以史學巨擘司馬光曾經很欽佩的說道:

若周世宗,可謂仁矣,不愛其身而愛民;若周世宗,可謂明矣,不以無益廢有益。”

周世宗的名聲越傳越好,直到八個世紀以後,歷史學家錢大昕仍舊遺憾於後周國祚短促,並在《十駕齋養新錄》替周世宗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認為:

周世宗之才略,可以混一海內而享國短促,墳土未乾,遂易他姓”

但是要注意的是,司馬光和錢大昕雖然都高度評價周世宗,但是兩個人評價的角度完全不同。司馬光主要從個人品質上觀察,認為周世宗是一位仁厚而明智的君王;而錢大昕則認為,周世宗雄才大略,除了時間,幾乎擁有了一切,如果能夠得享天年,那就可以終結亂世。也就是說,司馬光和錢大昕對周世宗的評價其實根本就不一樣。那究竟誰說得對?我們分析一下相關的歷史。

Historyis power——被神話的“一代雄主”周世宗

一代影視宗師胡金銓的爭議之作《天下第一》。該劇以周世宗為男主。

Historyis power——被神話的“一代雄主”周世宗

在那個時代,該劇的服裝、道具、化妝可以說考據精良。

如果我們把歐陽修和後來的宋代歷史學家留下來的記錄看一下,就會發現,周世宗確實是個好人,但是卻沒有能夠成為一個“明君”,尤其是財政和人事方面更是乏善可陳。

後周朝中的主要將領仍然是後漢、後晉時期的宿將,對於這些盤踞在汴梁以東的諸侯,周世宗幾乎是無法控制。因為這些人在之前的藩鎮系統論資排輩比他的養父周太祖都還要高,而且大多數認為“郭雀兒”一家都是很低端的人口。要知道當時汴梁的軍事系統基本上就是來自於後唐的沙陀的軍事系統,而這個系統還部分保持著來自突厥的武士階級劃分。像周太祖這樣的“新來的”,在這個系統當中其實是被邊緣化的。所以後周取代後漢是五代幾次篡奪中間最脆弱的一次,所以在周太祖上臺以後,同時就面臨東部、北部、南部三方面的進攻。最後在北部形成了後漢的延續,也就是北漢朝廷,而後周始終無法徹底消滅這個歷史遺留問題。所以在五代的幾個中央王朝中後周的疆域是很小的。

周世宗改變這種體制的唯一能做的努力就是增加了禁衛軍,也就是日後宋太祖所屬的那支軍隊,這也是後來宋朝禁軍的前身。但是由於供養這支軍隊需要巨大的財政支出,而後周在疆域縮小、民生凋敝、各藩鎮又不大聽話的情況下,就很難長期維持這筆支出。為了彌補財政上的缺口,必須進攻南唐,奪取江淮間稅收來源,也就是“以戰養戰”。順便說一句,宋太祖的發跡也是從這場戰役開始的。但是說到底,後周的“一生之敵”還是那個被他們趕到山西,但是又無法滅亡的後漢-北漢。自秦王掃六合以後,奪人江山但又無法亡人社稷,這是很不吉利也很危險的事情,下場悽慘的會被對方反殺,比如“少康中興”;運氣好的也就是和曹魏篡漢一樣,比對方多活不了多久就被第三方勢力取代。所以,周世宗那場被認為是最優秀的戰例“高平之戰”也可以說是在替養父周太祖郭雀兒做善後。但這次戰役也仍然沒有能夠解決北漢朝廷對後周虎視眈眈這個問題——後漢-北漢不僅依然存在,而且比後周還要長壽。從個人角度看,高平之役確實算得上週世宗一生最大的勝利,但是從歷史的角度看,這場戰爭和後周大多數的成就一樣,勝利的非常不徹底。實際上這只是一次普通的遭遇戰。

縱觀整個戰局,周世宗的表現固然英武沉著,比如在面對自己的將領陣前降敵他也依然能夠做到鎮定自若,不亂陣腳,使得渙散的軍心得以再次凝聚。但是,在北漢驍將張元徽被陣斬,全軍士氣低落,後周軍乘著越來越大的南風猛烈進攻時,北漢主劉崇也親自揮舞旗幟,同樣鎮定自若的指揮,並全身而退,可知在當時雙方的統帥在勇氣上可以說不相上下。高平之役結束以後,汴梁和晉陽兩地之間的對立仍然依舊,雙方都沒有改變原有的形勢。所以馮道才會認為這是一次無意義的戰爭,而且覺得周世宗以為自己可以跟唐太宗相比實在是不知好歹。馮道為此有些鄙視他,其實是非常有道理的。《舊五代史·卷一百二十六(周書)列傳六》:

太祖崩,世宗以道為山陵使。會河東劉崇入寇,世宗召大臣議欲親征,道諫止之,世宗因言:‘唐初,天下草寇蜂起,並是太宗親平之。’道奏曰:‘陛下得如太宗否?’世宗怒曰:‘馮道何相少也!’乃罷。”

《舊五代史·卷一百一十四(周書)世宗紀一》:

馮道等以帝銳於親征,因固諍之。帝曰:‘昔唐太宗之創業,靡不親征,朕何憚焉!’道曰:‘陛下未可便學太宗。’帝又曰:‘劉崇烏合之眾,苟遇王師,必如山壓卵耳。’道曰:‘不知陛下作得山否?’帝不悅而罷。

當然,這裡周世宗真正的優點也體現出來了,那就是寬容、聽勸。

之後周世宗對遼國的北伐和攻陷三關也跟高平之戰一樣,實際上是雷聲大雨點小——既沒有收復燕雲十六州的,也沒有改變後周和遼對立的基本形勢。如果周世宗不是英年早逝,而繼續向漁陽、幽州深入,遼軍的大部隊就肯定會出來迎戰。這時候,十幾年之後的高梁河之敗會不會提前上演,就是隻有天知道。如果慘敗以後,會不會重演不久前晉出帝亡國、耶律德光進入在汴梁的一幕,也難以預料。要知道,高梁河之敗是在宋太宗已經掃平強藩、滅亡了後蜀、南唐,並把禁軍從人事到裝備都重新升級之後的事情。可以說宋太宗北伐時帶領的禁軍比周世宗的人馬在各方面都要精銳的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宋軍一直鬥志高昂:將士們都英勇無畏,反倒是宋太宗一直非常謹慎;而周世宗北伐時在的時候,麾下各軍幾乎是被脅迫而來。也就是說宋太宗雖然一敗塗地,但是宋朝的天下卻依舊安然無恙;而如果是周世宗鎩羽而歸的話,那麼十有八九就會發生政變,這樣的話,周世宗恐怕連善終都得不了。

周世宗“雄才大略”的傳奇是在周宋易代之後才出現的。那是因為宋朝君臣為了強調那場光榮革命的合法性,在神話自己的同時,也必然要神話一下自己曾經與之共命運的前朝。

畢竟,提利昂蘭尼斯特告訴我們:

Historyis power,who has better history?

Historyis power——被神話的“一代雄主”周世宗

誰能有更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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