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新:好書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不會埋沒

周大新:好書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不會埋沒

茅盾文學獎得主周大新

周大新,1952年生於河南鄧州,1970年從軍,1979年開始發表作品。先後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人民文學獎、馮牧文學獎、茅盾文學獎、老舍散文獎、“中國好書”獎、中國出版政府獎等。有《周大新文集》18種20卷問世。現居北京。

周大新:我很小的時候就讀人文社出的書,真正和人文社打交道是1988年。那時候我在魯迅文學院讀書,來咱們出版社跟趙水金老師和後來去世的陶良華先生見面,談我的長篇小說。我出的第一本書是1993年在這出版的,是我長篇小說《第二十幕》的第一部,剛寫出來就在這裡出版了,至今已經26年了。

周大新:好書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不會埋沒

關淑格:您還沒說對我們出版社的印象。

周大新:對於出版社的印象有三點:第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有眼光。從編輯到領導,藝術鑑賞力比較強,好書到這不會埋沒,只要你寫得好,就不會被放走。有一些書在別的出版社被槍斃,到這都被發現了。“朝內大街166號”也因此成為文學界,特別是作家們非常看重,也非常尊敬的地方。

第二,很認真。人民文學出版社一旦確定一部書要做的話,從它的編輯,到內容校對一直到開本確定,到封面設計,到印製過程,到宣傳,都是非常認真的。原來的時候,我曾經接過很多次校對科的電話,因為一個文字、因為一個標點符號跟我磋商,這讓我非常感動,證明咱們出版社做事情、做書的過程非常認真。

第三,講誠信。因為我們既是一個文化出版單位,同時也是一個企業,這裡面涉及到和作家打交道的具體問題,比如印數問題、版稅問題。在人文社出書沒有後顧之憂,不會出現瞞印數的情況。哪怕今年只賣幾本書,也會跟你結清楚(版稅),這一點我們作家都很放心。

關淑格:您的第一本書出版過程當中還有什麼特別有趣的故事能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周大新:第一本書的書稿送到咱們出版社以後,當時是趙水金老師(她已經退休好多年)和陶良華(當時是編輯室主任),他們兩個有一些修改意見,專門跑到南陽。我當時在南陽,我老家,當時是倒春寒,下大雪,他們專程跑到南陽跟我提修改意見,讓我很感動。我很快修改以後拿過來,他們就通過了,開始送審,準備出版印製,我很感動。

關淑格:編輯團隊對您這個作品的創作有過什麼影響嗎?

周大新:那個時候有一個副總編輯,現在已經去世了,姓高,叫高賢均。讀完以後覺得有些地方讓我修改一下會對作品質量有更好的提升,他就會真誠地提出修改意見。但是,如果你不願意改,他也不強求。非常自由的,完全是為你好的提建議,並不是下命令,這個很好。這個傳統一直保持到現在。有時候他們的意見確實能給我啟發,幫助我寫作。

關淑格:您在我們出版社出了這麼多書,您也看到我們編輯團隊的變化,有老的編輯退休,新的編輯上來,這個變化當中您有什麼樣的感受?

周大新:我覺得這個變化挺大的,現在的編輯都很年輕,當初和我打交道的那一代人都退休了,但是人文社的傳統沒有變,一直是發現好作品,出版好作品,誠信對作家。特別值得肯定的是現在的營銷也特別好,編輯和策劃一起,辦法也比較多。到現在還是,一本書交給人文社,我們放心。

關淑格:您從第一本書開始到現在,在自己的文學上有怎樣的成長和變化?

周大新: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人文社給了我很多支持和幫助。第一本書是二十年前出的,後來每出一本書,我自己感覺都是在往前走一步,出版社的編輯也推動著我往前走。他們的一些好的提議、好的建議都對我的創作有幫助。

關淑格:您在文學的狀態上是怎樣的成長過程?

周大新:我走得很慢。因為我的上一代是農民,起點非常低,經常走一段路可能就是平行的滑動,不再往前走,停一段才能再往前走,所以我自己走的路比較彎曲,比較曲折,進步比較慢,但是還是在緩慢中往前走,努力地寫出好作品。

周大新:好書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不會埋沒

關淑格:這樣緩慢的進步過程當中,會給您的文學作品帶來怎樣的風格?

周大新:這個恐怕得由評論家們來說。我自己感覺,我主要寫小說,散文也有,但是小說是我的主要寫作方向。我希望我的小說有一定的故事性,有可讀性,同時有對生活的新的發現,有對人生、生命、人性、社會制度、人與自然的關係有新的認識,通過這些故事來傳達給讀者。

關淑格:您在整個寫作的生涯當中,有哪些文學流派或者作品對您影響比較大的?

周大新: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沈從文,因為他寫湘西的地域生活和我寫豫西南的地域生活有些近似。他出生在小縣城,我在一個小鄉村,他關注的人物和我關注的人物有點近似,他也寫過童養媳、士兵、班長、連長,他也當過兵。我也是從農村出來,對鄉村生活比較熟悉,對鄉村小媳婦、嬸子、大娘都很熟悉;我當過兵,對部隊裡士兵、軍官,低層軍官和中高級將領都有了解。我們的寫作對象和思考的很多問題近似,所以他對我的影響很大。尤其是在作品“寫什麼”這個問題上對我影響很大。

另一個對我影響大的是列夫·托爾斯泰。我從18歲開始讀他的作品,我把他的主要作品都讀過了。他的作品中瀰漫著那種愛,愛一切人,這種思想對我影響很大。所以我的作品,如果認真讀了,會感覺到有一種溫暖的東西,這也是列夫·托爾斯泰對我的精神上的影響,他對我的影響是精神上的影響。大概這兩個人影響比較大。

關淑格:我記得您之前在一些場合說過,您曾經在鄉間撿到一本沒有封皮的書,那個故事跟我們分享一下吧。

周大新:那不是在鄉間,是在連隊裡。我18歲當兵以後,看到一個班長老在讀一本書。這本書既沒有封面,也沒有封底,不知道是什麼書,但他看得入迷。我就覺得好奇,在他出去的時候從他褥子下面把書拿出來看。一看也吸引了我,講的是愛情故事,講瑪絲洛娃和聶赫留朵夫,一開始兩個人很好,後來聶赫留朵夫又拋棄她,瑪絲洛娃落到當妓女的地步。這個故事很吸引我,但我不知道是什麼書,後來改革開放以後我才知道,它是《復活》,是列夫·托爾斯泰的作品,那時候不知道是他作品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書寫得這麼好,我將來爭取也能寫一本這樣的書。後來改革開放以後他的書相繼出版以後,我把他的書都買了,都看了。

關淑格:在您的獲獎作品《湖光山色》裡面有體現這樣一些情感嗎?

周大新:那裡面講了一個到北京打工的姑娘,有了一點見識以後,因為母親得了癌症,她不得不回去。她回去以後憑藉自己在城市的見識,開了一個家庭小旅館,生活逐漸變化,隨著商品大潮往鄉村裡瀰漫,城市資本開始到濱湖村落修建度假村,城市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開始到來,寫鄉村農民面對巨大變化的困惑和精神上受到的衝擊,就是寫這個過程。主要人物叫暖暖,她在書中的經歷寄託了我很多鄉村生活的理想,也表達了我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一些思考。

關淑格:這部作品得了茅盾文學獎之後,茅獎對您的生活有怎樣的改變嗎?

周大新:生活沒有什麼改變,當時的獎金就是五萬塊錢,不像今天五十萬,但是重要的是,它給你信心,覺得我這樣寫作是可以的,應該走自己的路。對作家來說,增加了自信心,這個很重要,這是最大的收穫。

關淑格:您沒得獎之前,您對茅獎作品瞭解得多嗎?

周大新:也看一些。在那之前我看到茅獎作品我都會翻一下,都會看看;之前也有自信,因為寫作必須有自信,沒有自信寫不下去,就認為我寫的是最好的才能堅持下去。寫作是非常枯燥、艱難的過程,還得拼體力,也是一種對身體的傷害,如果你不自信,根本沒法寫下去。但是獲獎以後,你會覺得自信心更強。

關淑格:會覺得寫作更順手嗎?

周大新:創作永遠是,每一次作品一旦寫成之後,你以後就不能再重複它,你下一部作品必須是新的,是再創造,必須邁上另外一個臺階。其實每一本書的寫作都有一個煎熬的過程,在創造難產的過程中很痛苦,一旦寫成,才算是短暫地快樂一段時間,接著馬上又陷入另外一本書的寫作,所以我覺得寫作是沒有終點的馬拉松賽跑,跑死為止(笑)。

關淑格:您知道人文社這套茅獎叢書?

周大新:我知道。

關淑格:有什麼看法嗎?

周大新:挺好,印製得很精美,也給讀者們提供了很好的選擇。因為這些書,儘管有各種各樣的說法,對某一部作品會有不同看法,但它畢竟是許多專業人士經過非常認真的篩選,從那四年之間的所有作品中選出來的作品,應該說它是有價值的,值得讀的,這套書給讀者們提供了選擇的便利。

關淑格:您對我們這套書有什麼期待和祝福嗎?

周大新:我希望好好宣傳,不要老是一個面孔,應該是過兩年就換一種版本樣式,有新鮮感。它要面向不同的讀者群和不同年齡層次的讀者,有些讀者希望封面莊重大方,有些讀者希望稍微活潑一些,這裡面要注意,特別是年輕人的愛好,給他們設計一種封面非常激情四射的感覺,應該每兩年換一個封面。

周大新:好書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不會埋沒

關淑格:好,我們會盡力。我們說一下《天黑得很慢》,是您在哪一年寫的?

周大新:是2018年1月出的,寫了兩年半。

關淑格:您寫這本書最開始是因為?

周大新:最開始寫這本書首先是因為我老了,開始體驗到老年人的心境,也感受到身體上因為老所帶來的一些變化,開始對老產生了真正的恐懼。原來總以為老離我很遠,我們知道人的心理年齡和自然年齡不是一樣的,它有差別。人老覺得自己年輕,我想你們年輕人大概也會這樣。你們覺得我們還很年輕,人永遠不承認自己老。但我過了60歲以後,特別是62歲退休了,社會明確告訴你,以後可以拿退休金,不需要出來工作,你就覺得這個社會不需要你了,覺得這是真老了。然後,開始體驗到各種身體的變化,心理上也開始有變化。

周大新:好書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不會埋沒

這時候我看到社會上,我這個年齡層的人數量很大。有機構統計了一下,2017年是2.4億,每年以八九千萬的速度增加,大概2018年能到2.5億。2.5億60歲以上的人群,到2050年,按目前的人口年齡結構,60歲以上人口4.87億,也就是說三十年以後60歲以上人口有4.87億,將近三分之一。這麼大的人群都老了,文學應該對這個人群有所表現,加上我自己也老了,我想應該寫一部表現老年人生活的書。寫出來以後對我們這代人是一個提醒吧。因為我知道很多人覺得自己還沒老,他們也不知道老年生活是什麼樣,以為和過去中年、青年一樣,其實是不一樣的,我想把這種不一樣寫出來,給他們一個提醒。同時中年人即將邁入老年,這對他們也是一個預警。對於青年人,他們離老年還很早,他們讀了這本書會更理解他們的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我覺得這樣寫有價值,我就寫了這本書。

關淑格:這本書裡有一句話特別出名的話,是“變老並不是悲慘的事,那像是夏季天黑得很慢”,這句話非常美。

周大新:我住家附近有一個玲瓏公園,夏天的時候,從五點半開始就有人去乘涼,做各種體育鍛煉活動,很多老人都在那。從五點半到天黑,有時候九點才能黑,確實黑得很慢,是漫長的幾個小時。人從60歲以後到天完全黑下來,進入黑暗世界,身體好的大概也有二三十年,這也很慢。在這個過程中,要承受各種過去中年、青年不會承受的東西,那就是身體上的各種病變,各種衰老帶來的問題。

關淑格:最後,請周老師給人民文學出版社說兩句希望和寄語吧。

周大新:希望人民文學出版社把優良的傳統繼續發展下去,為我們國家的文學事業做出更大的貢獻,為讀者送去更多的好作品。謝謝。

*本文據3月28日周大新先生參加人文社68週年社慶直播時的訪談速記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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