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思想是怎麼傳承的?

《論語·庸也》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在這裡,孔子把“中庸”視為最高、最極致的德性,倍加讚揚。在孔子之後,他的孫子孔伋(字子思)寫作《中庸》一文,系統的概括了儒家中庸思想的面貌。

關於《中庸》的寫作目的,朱熹在集註中揣摩說:“《中庸》何為而作也?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其傳而作也。”朱熹認為道統始於堯、舜、禹,而所謂的道統精神就是《尚書·大禹謨》中的“允執厥中”思想。這一思想經過商湯、文王和周公,最終傳承至了孔丘,孔丘將其進一步發揚廣大,創立儒家學說。可見中庸思想並非孔丘獨創,它源遠流長,是中華文明精神的一個源頭。

孔丘之後又傳承到顏回與曾參。戰國初年,曾參亡故,道統才傳給子思。子思之時,百家爭鳴,異端迭起,為了捍衛道統,發揚“允執厥中”的精神,他寫作了《中庸》一書,之後又將它傳授於孟子。孟子死後,道統就徹底湮滅了。直到千年之後的周敦頤才通過《太極圖說》和《通書》使其重新復活,《通書》的核心——“誠”——正是《中庸》的核心。之後又經過張載、二程的闡述,最終發揚廣大,在朱熹的時代,《中庸》的地位隨之提升,被抬到了《四書》的行列之中。

什麼是“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源遠流長

什麼是“中”?

沒有見識的人會誤把“中庸”當作“平庸”,沒有哲學修養的人則把“中庸”解釋為折中主義、調和論,他們大多是用西洋人的理論、概念和詞彙來解釋中國人的精神。就好比一個外國科學家走進中國的藝術館,他只能用化學的眼光來觀看青花瓷,雖然可以分析出它的物質材料,知道那些紋樣是用什麼技術描繪出來的,卻看不懂紋樣的寓意,理解不了內在的文化

我們是中國人,自然更不能用西方人的角度來理解自己的傳統了。而且哲學概念遊移不定,老子講:“道可道,非常道。”孔子也說:“予欲無言。”我們研究中庸思想,不能執著於概念,不要妄想一定要給“中庸”下個最終的定義。

何謂“中庸”?程頤曾解釋說:“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朱熹則說:“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從《中庸》本身的論述來看,程頤與朱熹的解釋是準確的。

“中”就是適度,不偏不倚之意。在孔子的思想中,“過”與“不及”是一對矛盾範疇。子貢曾經問孔丘說:子張與子夏這個兩個弟子那個更賢能些?孔丘說子張“太過”,子夏“又不足”。子貢因此問:是否可以說子張更賢能些?孔子卻回答:“過猶不及”。“過”與“不及”一樣,都偏離了“中”的原則,因此它們之間無所謂優劣,或者說同樣低劣

因此,為了把握住“中”的意思,我們可以使用排除的辦法,把一切不屬於“過”或“不及”的都歸為“中”。“中庸”的“中”就是既不“過”也無“不及”,處於和諧、合適的狀態。

什麼是“中庸”之道?

孔門問答

什麼是“庸”?

至於“庸”,程頤說是“不易”,朱熹說是“平常”,這裡的“不易”和“平常”不是靜止不變的意思,而是孔子所說的那種“道不遠人”,意指道統思想是一種人道思想,不是天道、神道或者其他思想。儒家的思想注重的就是人道,體現對人的關懷,儒者關注的是人的社會關係、倫理、政治、道德和教育等等。

孔子與老子的一個區別在於孔丘很少講陰陽五行等天道、玄學方面的東西。老子常講“玄而又玄”的理論,而孔子讀《易》只關心裡面的人道精神,說:“《易》我後其祝卜矣”,“吾求德而已”。這頗似蘇格拉底跟泰勒斯、赫拉克利特等自然哲學家的區別。

孔子與墨子的區別又在於墨子講“天志”、“明鬼”,而孔子直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他始終關心的是人道。

由此可知,孔子的儒家精神,堯舜禹的道統始終是把人放在第一位的,以人為本,人事才是道統所關心的重點問題,天道與鬼神都是次要的。因此,《論語·述而》說:“子不語力、亂、神。”

“中庸”的“庸”所具有的第一層意思就是平常的人事,關心現實世界、關心現實生活、關心現實中身邊的人,而不是去迷戀那些古怪的、啟示的、抽象的、神祕的宗教妖魔之事,或者無法進行實踐的形而上幻想。第二層意思就是《中庸》裡說的道統思想就存在於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是很平常的,只是人們沒有發覺而已。

因此,道統精神的核心思想就是堯舜禹說“允執厥中”,在孔丘和子思那裡稱之為“中庸”。道統精神以人道為主題,觸及到人們的平常生活,它的核心理念就是不偏不倚,不“過”也無“不及”,正好合適、和諧。

什麼是“中庸”之道?

孔子與蘇格拉底都有“道不遠人”的主張

中庸思想是天賦的嗎?

關於《中庸》的核心內容,程頤說:“此篇乃孔門傳授心法,子思恐其久而差也,故筆之於書,以授孟子。”這是把《中庸》當做孔門的“心法”來理解。

對此,顧炎武表示質疑,他在《日知錄·心學》裡說:“《中庸章句》引程子之言曰:‘此篇乃孔門傳授心法。’亦是借用釋氏之言,不可無酌。”顧炎武認為孔丘從來就沒講過什麼心法,心法是佛教的用語。在程頤之前,唐朝的惠能寫出《壇經》,在其中大講心法,傳授“從心”、“順心”的道理,這才影響到了宋代的儒者。

顧炎武認為原始的儒學或者說孔丘本人的儒學不是從“從心”、“順心”說起的,因為“從心”和“順心”是修道的終點而不是起點。孔丘說:“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他自己一直修身到七十歲,才能做到順從自我的內心行動又不逾越禮的界限,沒有“過”和“不及”,能夠隨心所欲,應用自如的到達“中”的境界。可見,中庸是思想應是一種需要修行以達到的境界。

如何通過修身來到達這種從心所欲的境界呢?孔丘的主張是“操心”,就是要修煉自己的內心,培養自己的內心,而不是直接訴求於內心或者順從內心。孔丘說:“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這句話就證明了並不是統一的,而是能夠互相分離和違背,心有時會違背仁,顏回之所以傑出,就在於他能夠堅持“操心”,使自己的內心長達三個月還不違背仁。孔丘又說:“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批評的就是那些不肯操心的人。

後世的儒學,特別是陸九淵王陽明的心學則把關係顛倒了過來,以“從心”為起點。認為人心無需操練,本身就是純然優良的,只是被私慾矇蔽了。因此要求人們要“致良知”,去除人慾,迴歸本心,這就不是“操心”而是“求心”了。而且講究的也不再是長久的修行,而是一時的頓悟,顯然這是佛學、禪宗的影響,而非儒學本身。

什麼是“中庸”之道?

陸王心學

孔子和孟子有什麼區別?

用“求心”來代替“操心”的心學思想來自於《孟子》,孟子說:“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在這裡,孟子是以性善的天賦論為前提,他改變了孔子的“操心”思想,並且變相的說“操心”是揠苗助長。認為心本來就是善的、仁的,不需要人為來助長它。孟子又說:“養心莫善於寡慾”,這與孔子說的:“從心所欲”又不同,孔子並不主張寡慾,而是講慾望需合乎於禮。

孔孟之別的根源就在於孟子有天賦論的思想,而孔子沒有。孟子的天賦論思想就是來源於《中庸》。

什麼是“中庸”之道?

孔孟之間也存在不同之處

《中庸》開頭的第一句話就講天賦論,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所謂“性”就是“天命”,它是天生所賦予人的。“性”既然是天賦的,那麼道統思想就是要遵循和順從這種“性”,而傳授道統思想、修身養心就是“教”,這是三者之間的關係。

《中庸》認為從堯、舜、禹傳承下來的那個道統思想是源自於我們對自己的天賦本性的依循,道統思想就是依順本性而產生的思想,把它宣揚出來就是“教”。這樣,整個儒學或者道統思想就該叫做“天性之學”了,因為它的對象和內容都是“天性”。

中庸是需要修行才能達到的境界

孔丘是怎麼說的呢?《論語》記載,“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聞也;夫子言天道性命,弗可得聞也已。’”很明顯,孔丘是不常講“天道”與“性”的,孔丘認為這些東西已經“遠人”了,違背了“庸”的原則,而他主張的正是“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

《論語》裡,孔丘講“性”的地方只有一條,他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這差不多是唯物主義的白板論,又說:“唯上知與下愚不移”,說明除了最高的智者和最低的蠢才之外,所有人的習性都是可以改變的。性本來就是一塊白板,只有人經過後天去學習、去“多聞”、“多見”才能有真正的知。因此,那種認為天賦本性,本性善良,本性無法改變的說法是孔子所沒有主張過的。

在孔子看來,中庸乃是一種理想的境界,是我們應為之而努力的目標;在子思看來,中庸則是人的本質,是我們必須要順從的本性。中庸思想的地位被子思給誇大了。

《中庸》在後面又繼續闡述天賦觀念的說法,認為“誠”的理念是天賦的,“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又說:“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能達到“誠”的境界有兩種方法,一是天賦的自明,另一個是後天學習修煉

孔子說卻:“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又說:“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說明孔子自己承認自己並不是天生而有知,天生而“誠”的聖人,孔子是主張後天學習的。唯物主義者荀子說:“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體現的正是後天學習的思想。

“中庸”之道是人在社會生活中,認識和總結出來的一套優秀理論,它雖然不是天賦的,但這絲毫不會損害它的價值,它的價值也不需要被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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