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景運用甘草心法管窺

中藥 甘草 張仲景 中醫 骨傷的楊張張揚 骨傷的楊張張揚 2017-11-07

甘草是中醫處方中用得最多的一味藥。張仲景《傷寒論》《金匱要略》共250方,用甘草者120方;《傷寒論》113方中,以甘草作為方名(如炙甘草湯)或方名中有甘草者(如麻杏石甘湯)就有15方。究其用意,有以下幾個方面:

張仲景運用甘草心法管窺

1.緩和峻烈:中醫學治法雖多,總的來說,不外補、瀉兩個大類。虛實為察病之綱要,補瀉為施治之大法。補者補虛,即所謂“虛者補之”;實者祛邪,即所謂“實者瀉之”。實證當用瀉法,即祛邪之法,藥多猛峻。

一般地說,猛峻之藥雖利於病,但正氣也要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如何在不妨礙祛邪的前提下,儘可能地減少藥物對正氣的損害?仲景選取了甘草。

如傷寒太陽表實證,為風寒之邪束表,發熱、惡寒、無汗、頭痛、身痛、咳嗽、脈浮緊,當用辛溫解表,所以選用了麻黃、桂枝,以解散在表之風寒,佐之以杏仁,和之以甘草。甘草在這裡主要起緩和麻、桂峻烈之性的作用,雖非汗解不可,但要儘量做到“汗而毋傷”。

又如寒邪直中,即寒邪不經三陽(太陽、陽明、少陽)而直接侵入三陰(太陰、少陰、厥陰),或傷寒之邪,在表不解,由於邪氣重、體質弱、治療又不當(如早用大劑清熱藥或瀉下藥)而傳入三陰,證見四肢厥冷、下利清谷不止,脈沉微欲絕,這是少陰證的裡陽衰微,急當回陽救逆,用四逆湯。方用乾薑、附子,大辛大熱,以消陰寒,而挽欲亡之陽,但姜附之性,非常峻烈,所以和之以甘草,使之成為“有制之師”,儘量減少姜附辛熱傷陰的副作用(真的傷陰就要加人蔘,即四逆加人蔘湯)。

再如白虎湯,主治陽明裡熱,證見身大熱、口大渴、汗大出、脈洪大者,即用甘草、粳米來緩和大劑石膏、知母的寒涼,以顧護胃氣。

當然,仲景有時也用與甘草藥性相近之藥大棗來代替甘草的,如葶藶大棗瀉肺湯,即是用大棗去緩和葶藶之猛峻;十棗湯,即是用大棗去緩和甘遂、大戟、芫花之峻烈,但大多數處方還是用甘草作緩和之用。

張仲景運用甘草心法管窺

2.協調諸藥:甘草有調和百藥的作用。當病情需要,一張處方中有寒、熱兩種不同藥之時,就要用甘草來協調。如桂枝湯治營衛失調,發熱畏風,汗出脈緩,既要用桂枝、生薑激發衛陽,又要用芍藥、大棗滋養營陰,再用炙甘草,桂枝得甘草辛甘化陽,芍藥得甘草酸甘化陰,兩組不同作用的藥物,因此而協調起來了,營衛既調,陰陽自和,則其病可愈。

3.緩解急迫:雖然和上述緩和之“緩”同是一個“緩”字,但用意不同。前者是緩和峻猛藥的藥性,這裡是緩解急迫的症狀使之舒緩的意思。例如芍藥甘草湯,治療汗後陰傷之“腳攣急”,不可屈伸,就是取芍藥、甘草緩急止痛的協同作用。後人用此方治療頭痛、胃痛、呃逆、痢疾,也都是取其緩急之功。《金匱要略》甘麥大棗湯,則用甘草合大棗、小麥甘潤緩急,治療“髒躁”,證見悲傷欲哭,數欠伸(頻打呵欠)、憂鬱恍惚或煩躁不安者。

4.逗留藥性:甘草之性緩和,所以有時用它來與乾薑等藥物配伍,逗留其藥性,使之不至速下,而徐徐發生作用。例如甘草乾薑湯,藥僅二味,治療泛吐清冷水,寒證胃痛、腹痛、遺尿、小便數,病屬中寒,即用乾薑大辛大熱溫其中,而用甘草緩以留之。

四逆湯中用甘草,也有這樣的意思。《傷寒匯要分析》指出:四逆湯用甘草,即寓“重劑緩投”之意,“其目的為使藥力相繼,緩緩振奮其陽氣,而驅散陰寒,譬如春臨大地,冰雪自然溶解。”當然,甘草本身也有“補中氣、通經脈、利血氣”的作用,在四逆湯以及炙甘草湯中則兼取它這樣的功效。

5.補益中氣:甘草又有補益之功,補益用炙甘草則補力增強。《神農本草經》說它“長肌肉”、“倍力”、“堅筋骨”,李東垣說它“補脾胃、潤肺”。《金匱要略》小建中湯、黃芪建中湯(即上方加黃芪),治療虛勞腹痛,腹中拘急,氣血陰陽不足,即以炙甘草配芍藥、桂枝、生薑、大棗、飴糖、黃芪,今人用以治療虛寒性胃痛、胃及十二指腸潰瘍甚效。又如仲景治療“脈結代、心動悸”的炙甘草湯,也是取炙甘草、大棗、人蔘補中氣而充血脈,配伍生地、麥冬、阿膠、麻仁滋補陰血,再用桂枝、生薑、清酒行血氣、通經脈。今用治病毒性心肌炎、冠心病、風心病,而見心悸、短氣、早搏,每收捷效。

又如甘草瀉心湯適用於中虛、寒熱錯雜,證見乏力、乾嘔、胃部痞滿、腸鳴、大便稀溏者,即用炙甘草、人蔘、大棗補胃之虛,黃芩、黃連之苦降與半夏、乾薑之辛開以除痞。再如“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苓桂術甘湯之桂枝、茯苓同用,有通陽化飲之功,甘草、白朮同用,則意在崇土製水,這也是甘草用於正邪兼顧,補瀉兼施處方中的例子。張仲景運用甘草心法管窺6.解百藥毒:甘草“解毒”之說見於《神農本草經》,後世認為甘草所解之毒,一是“百藥之毒”,如《千金要方》說:“甘草解百藥毒,如湯沃雪,有中烏頭巴豆毒,甘草入腹即定,驗如反掌”。仲景治療痺證、歷節病,用附子、烏頭者,必用甘草,如著名的太陽風溼三方(桂枝附子湯、甘草附子湯、白朮附子湯)以及桂枝芍藥知母湯等方,用甘草既以緩痛,又可以留戀烏附之性,使其緩和持久地發揮作用,也寓有解毒之意在內。二是用於中毒,如《金匱要略·雜療方》即用甘草解食牛肉中毒。後世更廣泛地用甘草來作解毒之用。

7.瀉火利咽:生甘草有瀉火之功,而“諸瘡瘍毒,皆屬於心(火)”,故用於瘡癰腫毒,咽喉腫痛,有利咽止痛之效。如半夏散及湯(半夏、桂枝、甘草)治療“少陰病,咽中痛”,此外還有甘草湯及甘草配桔梗的桔梗湯。後世治風熱上攻所致之咽痛,多以桔梗湯為基礎方。臨床常用於急性咽喉炎、急性扁桃體炎。此外,甘草也用於治莖中痛,如後世方導赤散(生地、木通、淡竹葉、甘草)。

8.止咳祛痰:《本經》並沒有甘草“止咳”、“祛痰”的記載,仲景治咳嗽方多用之,但隨寒熱不同配伍,如痰熱咳嗽用甘草與麻黃、石膏、杏仁配伍(麻杏石甘湯),寒飲咳嗽用甘草與茯苓、五味、乾薑、細辛配伍(苓甘五味姜辛湯),即並不用它作咳嗽專藥。

後世始有意識地多用甘草治咳,今人更有甘草片、棕色合劑“中藥西用”,用了幾十年,但效果卻不盡如人意,這說明陰陽寒熱虛實表裡不可不察,單味藥的作用不可能取代中醫理法指導下產生的複方。事實上,痰溼壅盛之咳嗽多痰,胸悶苔膩,用甘草反而不好。上海就有人用平陳湯(平胃散合二陳湯),去甘草,效果不錯。從上述可知,仲景是最善用甘草的。而仲景處方中不用甘草者,卻更耐人尋味。

縱觀仲景全書,凡是痰、食、氣、蟲、水、溼、瘀,急需攻逐而正氣抗邪尚有力者,都不用甘草。張仲景運用甘草心法管窺1.裡實熱證:急性熱病、雜病都可見到,如大承氣湯,痞滿燥實四證俱備,更兼腹痛、潮熱、汗出,為熱邪與燥屎相合的陽明腑實證,急當逐邪;又如大柴胡湯,心下胸脅滿痛,寒熱往來,腹滿,大便祕結,舌紅,苔黃,為少陽陽明合病,用小柴胡湯去人蔘、甘草,加大黃、枳實、芍藥,以和少陽,瀉陽明。都說明邪盛之際,無用甘草之理。

2.黃疸:因溼熱化火,小便不利,大便祕結,腹脹滿,脅痛,身目黃而鮮明,急當瀉熱,用茵陳蒿湯(大黃、茵陳、梔子);病屬溼熱,用甘草則有壅中助滿之弊,不利於祛邪。

3.水溼停聚:水溼停聚,浮腫,小腹脹滿,煩渴欲飲,水入則吐,急當通陽行水,以解膀胱之困,用五苓散(豬苓、茯苓、澤瀉、白朮、桂枝)。黃疸而兼小便不利、腹水,用茵陳五苓散(即五苓散加茵陳)。陽虛水腫,脈沉,畏寒,用真武湯(茯苓、白朮、白芍、附子、生薑),用甘草都會妨礙其利水的作用。

4.胸痺心痛:胸中陽氣為痰氣瘀血阻遏,胸部憋滿、疼痛,短氣,治當宣痺通陽,逐痰化瘀,常用瓜蔞薤白白酒湯(瓜蔞仁、薤白、白酒),瓜蔞薤白半夏湯(即上方加半夏),枳實薤白桂枝湯(即上方加枳實、厚朴、桂枝,去白酒),酌加活血化瘀藥。病當通利,用甘草則滯塞。即氣虛者,用人蔘,也不用甘草。

5.瘀血阻絡:胸痛,肝脾腫大,肌膚甲錯,善忘,或躁狂不安,不寐,口乾但漱水不欲咽,腹滿,面目暗黑,女子閉經,為瘀血之象,治宜活血破瘀,用下瘀血湯(大黃、桃仁、地鱉蟲),抵當湯(上方加水蛭、虻蟲,去地鱉蟲)。

6.內癰:仲景書所載內癰,一為腸癰,一為肺癰。腸癰常用大黃牡丹皮湯(大黃、丹皮、芒硝、冬瓜仁、桃仁);肺癰,膿未成,喘不得臥,用葶藶大棗瀉肺湯(葶藶子、大棗),即用大棗來緩和瀉水逐痰、苦寒滑利的葶藶。為什麼不用甘草而用大棗?就是因為甘草有礙於瀉水的緣故。當然膿已成,就不在此列了。

7.腎虛:炙甘草雖有補虛之功,但只限於脾肺氣虛,不用於腎虛,故腎氣丸不用甘草。考仲景用腎氣丸者,凡五處,皆以小便不利為其見證,而甘草的作用,剛好與之相左。證之今日藥理,多用、久用甘草,確有引起水鈉瀦留的反應。張仲景運用甘草心法管窺但是,就在上面提及的病證中,也有用甘草的,如肺癰之用桔梗甘草湯,風水之用防己黃芪湯,蟲證之用甘草粉蜜湯,瘀血證之用桃核承氣湯、大黃蟅蟲丸,腹脹滿之用樸姜半甘蔘湯等,這就要從病之新久虛實來考慮了。新邪宜速散,宿邪宜緩攻。而正既不足,邪氣又實,無論單攻、單補都不行,則須兼而顧之。例如樸姜半甘蔘湯之“腹脹滿”,就是在“發汗後”出現的,此必其人脾氣素虛,因汗而更虛,故運化不利,氣壅,食亦不下,所以用人蔘、甘草補土助運,樸、姜、半夏行氣寬中,消補兼施。

本文選自人衛新書《讀書析疑與臨證得失》(增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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