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鈐藏題跋的韻味

中國歷史 傅增湘 中國古代史 宋朝 善本古籍 2017-05-05
名家鈐藏題跋的韻味名家鈐藏題跋的韻味

唐元和十四年(819年),柳宗元臨終前將自己的詩文集託付給摯友劉禹錫,這也是柳宗元集編次的起始。宋初穆修說:“柳不全見於世,出人間者殘落才百餘篇。”經過多年的訪求,他直到晚年才獲得柳集並過錄為另本,與李之才校讀累月,於宋天聖元年(1023)付刊。這是宋人編校柳集的第一本,併成為後來一切柳集的祖本。柳集存世的宋、元珍本,以及明、清佳刻,在傳承之中大多曾經名家收藏,此從各種善本書目的藏家鈐印、題識等項著錄中可以得知。書上通常有藏家鈐印,卷端書後也不時有題跋識語,記下得書的由來和欣賞者觀書之緣,或考證版本,或記書刻的承傳,間亦錄下讀書的感受,等等。書眉或行間字裡,或施圈點,或作批註,其中頗多有關學術,既是柳宗元研究極有價值的資料,同時也是頗有趣益的藏書掌故。

名家藏本的傳承聚散之跡

名家鈐藏題跋的韻味

考察名人藏本傳承聚散,藏本的題識、鈐印為最有價值的線索。柳集的宋、元刻本一向為歷代學者垂意之物。存世孤本南宋鹹淳廖氏世綵堂刻《河東先生集》,字體雋秀,刀法剔透,紙瑩而墨潤,精雅絕倫,譽為無上神品。朱彝尊觀款:“廖氏世綵堂家塾經史,周公瑾極言異精。今觀漫堂中丞所藏《柳河東集》,信然。康熙壬午三月,秀水朱彝尊跋尾。盤山智樸同觀,公子至、筠、孫韋金看書。”漫堂中丞即清初宋犖(1634—1713),字牧仲,號漫堂,藏書數萬冊,“唐宋名跡,宋元祕帙,冠於河右”,有江南第一收藏大家之稱。至於藏本的鈐印,既是版本鑑別的旁證,更可以知其聚散流藏及先後次第。世綵堂本《柳河東集》有“項篤壽印”、“項氏萬卷堂圖籍印”、“項元汴印”、“項子京家珍藏”、“墨林山人”、“項墨林鑑賞章”、“項墨林父祕籍之印”、“紫玉玄居寶刻”、“天籟閣”、“退密”、“商丘宋犖收藏善本”、“牧翁鑑定”、“緯蕭草堂藏書記”、“沈錫祚印”、“載猷”、“雲間”、“雲間氏”、“陳印清華”、“郇齋”、“陳氏澄中藏書”、“祁陽陳澄中藏書記”諸藏印。世綵堂又有《昌黎先生集》傳世孤本,上鈐“項氏萬卷堂圖籍印”、“少溪主人”、“項篤壽印”、“汪士鍾印”、“閬源真賞”、“鬱鬆年印”、“泰峰審定”、“田耕堂藏”、“四陶居”、“陶南布衣”、“海源閣藏書”、“陳氏澄中藏書”等印。觀藏印,分合之跡,顯然可辨:兩集明代同藏於項元汴萬卷堂。《河東集》由項篤壽、項元汴兄弟歸宋犖、宋至父子,近代藏於潘氏寶禮堂,由潘氏繼而轉入陳清華郇齋。《昌黎集》入清由汪土鍾而歸藏鬱鬆年,繼則入豐順丁氏持靜齋,又由丁入藏楊氏海源閣(楊氏《楹書隅錄》雖不著錄此書,而由藏本鈐印證明),海源閣書散,為現代大藏家陳清華所得。至是《河東集》、《昌黎集》兩集複合,今同藏中國國家圖書館。

名家鈐藏題跋的韻味

明代嘉靖莫如土刻本柳集,以白棉紙精印,歷來為藏家所重。今藏於臺灣“中央圖書館”多部,其一鈐明末葉樹廉“葉樹廉印”、“石君”、“金庭玉塢人家”、“樸學齋”、“歸來草堂”諸印。葉為吳縣(今蘇州)人,博古好學稱為吳中第一。時兵亂四起,樹廉獨身走還洞庭,於虞山建藏書樓,所藏多得於動盪之餘。傳至晚清,又為泰州三大藏書家之一的劉麓樵收拾於咸豐二年(1852)兵火毀餘,留有題識“泰州劉麓樵購於揚州癸丑兵火之後”。此柳集迭經兵燹動盪,得藏家維護傳承至今,足可稱幸。又有一部原缺頁毀字之處,有晚清金鳳翔錄補描摹。書中有朱墨黃三色批校,又金鳳翔綠筆手校、題識,並過錄清人何焯、莫繩孫題記,書末抄補缺文,可見前代學者珍藏舊籍,精心治學之跡。2009春德寶國際拍賣會上拍元刻本柳集一部,卷前藏印有“嘉慶壬辰進士”、“臣光堉印”、“鹽官蔣氏衍芬草堂三世藏書印”、“寅嚌”、“鬆陵張氏家藏”、“文寄”、“朱紹堯印”,知為浙江海鹽籍藏書名家蔣光堉“衍芬草堂”舊物。

臺灣“中央圖書館”藏有柳集明正統十三年(1448)善敬堂復元刻本。此書卷三未有清代廣西狀元陳繼昌道光二十五年(1845)觀款:“道光乙巳三月下澣蓮史陳繼昌借觀”,鈐“陳繼昌”白文方印。據孫雲鴻“道光己丑秋九月龍溪孫雲鴻向虞山味經書屋主人張芙川兄假觀”的題識,知陳繼昌是向常熟張蓉鏡借讀,由此可考兩人行跡與交往。書中藏印累累多至百數十枚,知經明代毛友仁“毛友仁印”、周天球“周天球印”、清人錢曾“遵王”、孫從添“孫從添印”、黃丕烈“丕烈”、張金吾“張金吾印”、黃廷鑑“黃琴六讀書記”、張蓉鏡“虞山張蓉鏡鑑藏”,或藏存,或經眼鑑賞,可知此書長期在蘇州、常熟一帶藏家中輾轉傳承。至晚清從常熟流出,歸吳興南潯鉅富張鈞衡,記錄於《適園藏書志》卷十。又由其子張乃熊“菦圃收藏”傳藏。大約在此前後,收藏家繆荃孫過眼,鈐有“藝風審定”印。從藏印、題識求得自明入清,由清入民國,數百年間各藏家及傳承路徑、地域,一一可辨。

名家藏本的文人意趣

名家藏書蘊含的文人意趣從題識、鈐印中得到充分體現。傅增湘“雙鑑樓”藏柳集多種,最為名貴者為南宋乾道元年零陵郡庠刻本《唐柳先生外集》一卷。此書同治十二年(1873)由莫繩孫得於金陵市肆,1913年張元濟為傅增湘購得。民國戊午農曆除夕(1919年1月31日),傅增湘邀集名流柯劭忞等於寓齋行祭書之禮,席間出《唐柳先生外集》一冊傳示來客。眾人歎賞之餘,共推張允亮留題觀款:“膠州柯劭忞、汾陽王式通、武進董康、仁和吳昌綬、江寧鄧邦述、海寧張宗祥、歸安徐鴻寶、吳江沈兆奎、豐潤張允亮戊午除日同集沅叔先生太平湖寓齋祭書,獲觀並記,允亮書。”藝林因此留下珍賞柳集的一段佳話。見宋元刻本必欲得之的袁克文影抄一部,在大字書名旁,題小字“乙卯七月假沅叔藏宋本影寫一過,寒雲”,末頁又題“乙卯夏借得宋本,命孫生影寫,寒雲”二行,並鈐“佞宋”、“寒雲監鈔”、“抱存小印”、“滿存清靜”、“寒雲祕笈珍藏之印”十數枚,尤見其賞愛備極之心。此抄本也成為善本而珍藏於臺灣“中央圖書館”。

1922年冬,大藏家羅振玉得見浮現世面的世綵堂宋刻本《河東先生集》,留有觀款,不勝感嘆:“壬戌冬上虞羅振玉觀於申江,謹記年月日誌眼福,距見世綵堂韓文,時廿餘年矣。”次年,鄭孝胥也撰《廖氏世綵堂河東集書後》,稱賞再三:“草窗始稱韓柳集,韓集點勘頗流傳。謝山跋語又及柳,項宋得此何寂然。東雅濟美相競出,悉祖廖氏如比肩。墨光歐體忽照眼,煥若神明當我前。樂庵適藏郭氏本,借校倘辨誰愚賢。嗟餘嗜柳自童稚,六十獲見非壯年。猶將抱書誦萬遍,纖穠簡古期華顛。潘君好古不自祕,重價奚吝金累千。賦詩容我題紙尾,願與竹坨為執鞭。”著名的出版家羅振常則將此書影印,世綵孤本得以留真傳世。

國圖藏《五百家注音辯唐柳先生文集》宋刻本殘帙原為清代著名學者、藏書家黃丕烈的舊藏,得於五柳主人陶珠琳。書中有黃丕烈跋語並詩,考證版本源流之餘,又云:“此殘宋槧十一卷,楮精墨妙,實出宋刻宋印,急收之以為續百宋一廛賦之助,豈不與前賦昌黎宋槧競美乎?戊辰冬至前一日燒燭書此跋。時已二更餘,新月既墜,微霜乍飛,寒威從窗隙中來,一種清興只自領之,卻憶贈書良友正放舟過樑溪矣。”跋語獨具風格,可謂美文小品,時時見出“佞宋刻,嗜舊鈔”的版本學家不僅精於校勘、細於考辯,且更有感時懷舊的文人情懷。臺灣“中央圖書館”柳集正統十三年善敬堂刻本,除藏家名印之外,還鈐有各家閒章如“在處有神物護持”、“寄居在子游故里”、“笑讀古人書”、“開卷一樂”、“月到天心處,風來水面時,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讀書於蒹葭秋水之間”、“樂天知命”等,錯落有致,朱墨相映,或示珍重之意,或示讀書之志,無不流露出文人雅士之意趣。

近年拍品中見有元刻本《增廣註釋音辯柳先生集》殘帙,原為晚清莫友芝舊藏,著錄於其《宋元舊本書經眼錄》和《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後為貴州諮議局議長樂嘉藻所得,並鈐“嘉藻珍藏之印”。書前有樂嘉藻題識,述傳藏經過,反映了莫氏“影山草堂”藏書流散的史實,又為此書“離析殘毀”而深為抱憾:“不幸而落於婦孺之手,離析殘毀至於如此,良可嘆惜。因記於此。願得之者善為保存,以待其破鏡重圓之一日。”藏家珍惜故物之心,感人尤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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