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賀江楓
蔣介石1924年出任黃埔軍校校長，可謂其人生際遇的關鍵轉折點，自此之後，數年之間一躍成為國民政府黨政軍的核心領導人物。蔣能夠走入民國政治舞臺的核心，與他自身的政治謀略及客觀社會政治環境固然密切相關，但國民黨內外眾多政治精英的鼎力支持，亦是不容忽視的原因。對蔣介石而言，吳稚暉可以說是一個堅定的合夥人。
吳稚暉，1865年出生於江蘇武進，原名吳朓，後改名吳敬恆，字稚暉，1891年考中舉人，1901年留學日本東京高等師範，1902年歸國，利用《蘇報》鼓吹革命，後因《蘇報》案發被迫流亡英國。1905年，吳加入中國同盟會，長期追隨孫中山從事革命活動，是國民黨的元老級人物。同時，吳稚暉對克魯泡特金的“互助論”興趣濃厚，是近代中國宣揚無政府主義的主要代表人物。
吳稚暉身材矮胖，禿頂圓臉，終年布衣，錢物放在布包裡，烈日當頭也必夾一把雨傘。他一生沒有坐過轎子，也不忍心坐黃包車，連小汽車也很少坐，出門也不帶祕書隨從，獨來獨往，儼然一副土老兒形象。吳雖其貌不揚，但在政治上卻不容小覷，其後半生始終是蔣介石的重臣，連任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國民政府委員等要職，更是堅定的反共派。
1924年國共合作時，吳稚暉正身處北京，他看到國民黨一些重要幹部四處奔波，無暇顧及子女，故而計劃籌辦一所海外預備學校。此議得到蔣介石、汪精衛、孫科等人的大力贊同，他們各將其子女共24人送往北京，由吳負責教育照顧。蔣經國因參加五卅運動被校方開除，蔣介石也把他送到吳稚暉那裡，吳稚暉則單獨為他授課。因蔣經國準備赴蘇留學，吳特意為其請了一個俄文教師教習俄文。蔣經國多年後仍對吳的教誨感念不已：“尤其是當我的年紀漸漸地大起來的時候，更體會到當年先生教誨後輩的用心”。1925年蔣經國決定去俄國之前，還特意向吳報告。後來蔣經國回憶，吳問我：“你到俄國去幹什麼？”我說：“革命去。”吳笑道：“革命就是造反，難道你不怕丟命？”我答道：“不怕。”吳又說：“革命不是這麼簡單的吧！你再去考慮一下。”兩個星期後，吳見我赴俄的意志堅決，就說：“你去試試也好，青年人多嘗試一下，都是好的。”臨走時，吳稚暉還親自送蔣經國到火車站。
1926年4月，張作霖奉軍攻入北京，與直系聯合公開討赤，試圖撲滅國民革命、打垮廣州革命政府。吳稚暉不得不解散海外預備學校，將學生交由顧孟宇夫人照顧，自己則混入難民潮之中，匆匆逃出北京，奔往廣州。吳稚暉初到時，恰逢中山艦事件爆發不久，蔣介石提出“整理黨務案”，意欲將中共黨員從國民黨領導機關中清除出去。吳稚暉對於國共合作本就頗有微詞，認為“中山先生雖亦贊成三百年後的共產，卻阻止目前的共產黨，⋯⋯哪裡有共產黨改為國民黨的道理呢？”並將共產黨比作廣東人說的電燈膽，“固然漂亮、新鮮”，“可是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嘩啦一聲，就粉碎了”。因此，吳就“整理黨務”積極向蔣介石獻計獻策，終於在5月15日召開的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通過了排斥共產黨的相關提案，決定成立國共兩黨聯繫會議，蔣介石、吳稚暉均獲出任國民黨方面的代表。蔣、吳二人聚首於廣州，一拍即合。5月25日，蔣介石在其日記中還特別記載道“與吳敬恆談天，頗樂”。此後吳稚暉對於蔣介石的崛起可謂傾注全力。
北伐戰爭開始後，吳稚暉移居上海，作為江蘇特務委員會委員，負責指導江蘇、上海地區的工作。而中共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開始策劃工人武裝起義，試圖建立工人專政政府。吳認為中共這是“圖於國民黨外, 要在上海另植一種革命勢力, 以為共產黨之地”，極為恐懼憂慮。陳獨秀多次致函向其解釋後，1927年3月5日，吳向羅亦農表示“從前確有誤會, 我們以為中共的民眾仍有強姦氣, 現在我們主張並無不同處”。但在3月6日，與陳獨秀談話之後，吳稚暉態度鉅變，堅決要求反共。因為陳獨秀“二十年內可行列寧共產”一語，著實刺激到了吳稚暉敏感的神經。3月28日，吳稚暉召集上海的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舉行緊急會議，向諸位委員陳述陳獨秀明言二十年內實行共產，認為“已入國民黨之共產黨員謀叛國民黨，及不利於中華民國之種種行為，應行糾察”。最終會議一致通過開展“護黨救國運動”。1927年4月2日，中央監察委員會全體會議再次召開，吳稚暉呈交提案《吳敬恆致中央監察委員會請查辦共產黨函》，成為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的“合法”依據。
就在蔣介石決定全面反共的同時，汪精衛從國外回到了上海，就當時汪的處境而言，他政治上的主要對手仍是蔣介石，而不是共產黨，並且此時汪仍以左派領袖自居，滿嘴革命口號。對他的回國，共產國際和中共寄予厚望，表示歡迎他回武漢主持大計。吳稚暉為促使汪反共，在4月3日、5日的兩次蔣汪會談中，極力要求汪精衛留滬，制裁中共。汪精衛在會談之中，對中共多有袒護，表示“總理工農政策不可嬗變”。辯論到最高潮時，吳稚暉十分激動，竟向汪精衛下跪，求其改變態度，留滬領導。汪精衛見狀，趕緊逃避至房間樓梯之上，口中連說：“稚老，您是老前輩，這樣來我受不了，受不了”。會場之人見此場景，只能是啼笑皆非。汪精衛並不為之所動，4月5日與陳獨秀髮表聯合宣言，強調國共合作的必要性。吳稚暉看到宣言之後，氣得暴跳如雷，破口大罵汪精衛“降共”，甘當“共產黨的尾巴”，還挖苦汪精衛說：“陳獨秀是共產黨的黨魁，是他們的家長，他在共產黨內的領袖身份是無可懷疑，但我們國民黨內是否有一個黨魁或家長呢？現在有人以國民黨黨魁自居，恐怕也不見得罷！”蔣介石日記對此也有所記述，“汪兆銘與陳獨秀聯合宣言，吳敬恆見此大怒，面斥兆銘為附逆分子”。蔣介石拉攏汪精衛未果，決定單幹，“清黨”行動按計劃實施。
吳稚暉為蔣介石發動“清黨”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他並未就此罷休，而是接著為蔣介石建立南京國民政府鳴鑼開道。1927年4月17日，吳稚暉、蔣介石等人在南京召開中央政治會議，吳擔任會議主席，決定於次日公開發表《政治會議宣言》，即遷都宣言，南京國民政府正式成立。此後，國民黨內部多次掀起派系鬥爭，吳稚暉始終站在蔣介石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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