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源於廣西、持續14年、波及大半個中國的太平天國運動，對近代中國社會的變遷發展，產生過重大的影響。又緣於其時間緊接當代、至今仍保留許多文化遺存等原因，是當代史學界廣泛關注、研究的重點課題之一。在陽朔縣民間，一直有這樣一個傳說：太平軍攻打當時廣西省城桂林及全州等地時，其後勤屯兵屯物處即在陽朔縣與臨桂縣（區）交界的塘頭村（堡），陣亡將士大都葬在陽朔縣金寶鄉楓木寨村委毛家村、嶺底村一帶；南王馮雲山亦葬於毛家村金錢嶺東坡，其後人至今仍在陽朔繁衍生息……實際情況與傳說是否相符？有何人證物證？2017年清明節前後，筆者一行多次到毛家村等地進行了深入調查，試圖還原這遠去了160餘年的歷史真相。
▲臨（桂）陽（朔）古道楓木寨段中的古橋古亭及金錢嶺；
▲馮照方（中）在介紹全家洲村馮氏家族情況
一方不起眼的小石碑，揭開了太平天國南王馮雲山葬身地這個驚天祕密
史載，1851年1月，洪秀全、楊秀清、肖朝貴、馮雲山等在廣西金田舉行反清起義，建號太平天國。是年9月，攻克永安州（今廣西蒙山縣）後製訂天朝各種制度，並於12月由天王洪秀全頒佈封王詔令，封楊秀清為東王，肖朝貴為西王，馮雲山為南王，韋昌輝為北王，石達開為翼王，史稱永安封王。由此，太平天國的中央政權初步形成，也由此遭到了清廷的重兵圍剿，使得“太平軍長期困守，城中糧、鹽、彈藥都很缺乏，便決定放棄這座城池，突圍北上”。1852年4月3日，天王下詔從永安突圍，率太平軍及眷屬近一萬人眾，向北突破三道關卡，直指省城桂林。於4月17日攻打桂林城，雖歷時34天卻久攻不克，於是繞道繼續北上攻打全州，6月3日全州雖克，“南王馮雲山不幸中炮，身負重傷，不久於蓑衣渡去世”。
這裡值得存疑的是：南王馮雲山在全州的蓑衣渡去世後葬身何處？在太平天國首義諸王中，死後遺骸大都不得善存。楊秀清、韋昌輝在太平天國內訌中死無葬身之地；石達開在成都被清廷凌遲處死；蕭朝貴戰死在長沙城外，曾葬於妙高峰下，後被清兵掘出戮屍；洪秀全在天京（今江蘇南京市）病死後埋於宮殿院中，亦被攻破天京後的湘軍掘出焚屍。最先戰死的馮雲山呢？南王遺骸還存嗎？魂泊何處？
筆者在2017年3月至4月間，多次到陽朔縣金寶鄉楓木寨一帶走訪調查，下列情況，或許能夠揭開南王馮雲山墓葬所在地這個驚天祕密。
▲金錢嶺與鵬山
1、發現“巡天王”墓碑的經過及目擊人。在楓木寨村委一帶，特別是金錢嶺（又名大圈墳）下毛家村的村民，大多從小就聽長者講過，後山上那些無人祭掃的墳堆，埋葬的是太平天國戰死之人。毛家村後山有太平天國古墓的事雖已傳得很久遠了，但村民們經年日久、習以為常,也不再特別留意過這些樹木雜草叢生中的古墓, 或許認為是“孤魂野鬼”，故大都避而遠之。大約是在2009年秋季，毛家村後山上發生了一場山火，燒掉了山上的樹林雜草，有幾座古墓顯露了出來，其中有一座還相對高大些。但因為沒有像樣的墓碑，那些亂石墓碑上也沒見有文字記載，這座古墓仍沒有引起村民太多的注意。就在這座古墓旁邊約200米遠的嶺背上，是村民曾憲興(曾經擔任過楓木寨村委會主任)、莫光文等幾個村民的野雞養殖場，曾憲興小時候就曾經聽祖父曾廣晉講過，這裡是太平軍的墓葬。因此，平常他經過古墓旁邊時，偶爾也會看一眼，但也沒有特別注意。火燒山後的第二年春天，有一天他路過墓前時，發現古墓的石碑從墓堆上掉了下來，出於好奇，他走上前去看了一下，那塊約一尺四寸高、一尺來寬的青石碑橫置地上，但石碑上並沒有看到字。曾憲興好奇地把石碑翻開，發現石碑上的另一面豎著刻有“巡天王”3個字。因為不知“巡天王”是誰，他當時也沒有多想什麼。但回到家後，他想到這種碑文與周邊地方的風俗習慣明顯不同，加上聽說過這是太平天國的古墓，心裡就有一定的疑慮，於是就把這事跟自己的兒子及村民說了。與此同時，幾個上山找竹鼠的村民也發現了這塊小墓碑。從小聽說是太平天國陣亡將士墓的傳聞得到了證實，這事很快就在村裡傳開，結果，村上不少人都去嶺上看了這塊墓碑，如村民莫星任、莫星榮等。細心的村民莫光文在刻有“巡天王”字樣的墓碑上，還發現碑的上方橫刻著一排姆指大小的“太平天國”4個小字。金錢嶺上發現太平天國將士墓葬的消息不脛而走，為古墓招來了禍患。一兩個月後，當曾憲興再次路過古墓旁時，一大堆新的泥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到“巡天王”墓及旁邊緊挨著的另一座墓都被盜挖了，墓已經被挖開一個大洞，墓前散落著石頭及陶瓷碎片，墓碑也被丟棄一旁。這兩座古墓被盜後，村民莫星任還在“巡天王”旁邊的那座古墓前，發現了另外一塊用當地嶺上的“銅石”（當地俗稱，即淺黃色的沙頁岩）做的墓碑，上面豎著刻有“太平天國陳氏”字樣，而且，他還清楚地記得，太平天國的國字裡面用的是“玉”字，而不是繁寫體國字裡面的“或”字。
▲被盜挖後的“巡天王”墓
村裡人當時曾經很納悶，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這些無人祭掃的古墓有像樣的墓碑，更不會在那些亂石“碑”上看到有字，為何又在這“巡天王”及相鄰的墓碑上看見了字？因有字的那一面石頭特別黑一些，後來村民推測，可能是當時葬墓時，為了不暴露死者的身份，又能方便以後尋找，便把墓碑有字的那一面反轉過去埋在了泥土裡。因為山場被火燒後，長出了大量嫩草，那埋在泥土裡的小石碑，應該是被村民放上嶺上吃草的牛群來回踐踏時，踩翻出來的。也由此無意中把另一面暴露了出來，刻的字也就被暴露了。那兩塊墓碑曾被丟棄一旁，但當時村民並沒有意識到墓及墓碑的重要性，一些放牛的村民，如曾憲平、曾慶貴等，還把石碑當作練手力、比力氣的道具，不時來個舉石碑的比試。約一兩個月後，村民莫星榮忽然想起這是太平軍的墓碑，也許有一定的歷史價值，再去尋找墓碑時，墓碑已不翼而飛了。究竟是被盜墓賊後來發現有價值再來盜走了，還是當地有點文化的人將之收藏，尚不得而知。此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這兩塊墓碑了。
▲莫光文（左）在介紹發現“巡天王”墓碑相關情況；
2、目前楓木寨太平天國墓葬群及“巡天王”墓概況。目前在金寶鄉楓木寨村委會毛家村後山金錢嶺和金錢山、嶺底村後面黑石嶺一帶，發現的太平天國墓堆約有近百座，僅金錢嶺就有30多座。約1978年，村民曾憲賢在開荒種果時，無意中挖開了一座墓葬，發現其中就有 7、8具遺骸。這些墓堆因年代久遠無人祭掃培土或因當年墓葬埋得匆忙本來就不高，墓大多很低矮。在金錢嶺，目前除“巡天王”墓尚有1米多高外，其它的墓堆寬度雖然也有2米左右，但大多已經塌陷，與地表幾乎齊平，有些已經只剩下一點點土堆的痕跡罷了。與當地一般習慣不同的是，這些墓葬統一呈一條橫線一字形在半山腰上並排而葬。墓葬群均尚未發現有字的墓碑。
▲金錢嶺太平天國將士墓
3、“巡天王”墓即是南王馮雲山墓。其理由有四：一是由洪秀全、馮雲山創立的拜上帝會認為，戰死的太平軍將士是昇天進入天國了，是“功德圓滿”的事，作為第一位戰死的王，自然是去巡天去了，故稱“巡天王”，且當時除了封南王馮雲山外，不可能再封其他人；太平天國建都南京後，將諸王加了個天象的頭銜，南王馮雲山被追封為“雲師”亦是佐證，雲者，天空中來回飄蕩（巡）也。二是在楓木寨處埋有近百座太平軍攻打桂林時的死亡將士墓，均無墓碑，清廷不可能全部去挖開焚屍，將馮雲山其墳墓混葬於此，這樣就便於隱藏、保護。三是金錢嶺處“風水”較佳，“巡天王”墓所處位置正是堪輿學中的最佳龍脈穴位，前向視野開闊，一片山峰（四腳山、福瓶山等）似百鳥來朝，後座緊靠三座高山（統稱鵬山）兩前一後，恰如一把巨椅寶座，又像鯤鵬展翅直衝雲霄。四是不論是史料記載，還是百餘年來的考古論證，對馮雲山的葬身地均“不詳”。
一處人為形成的塌巖，印證著太平天國南王，馮雲山曾經在塘頭村設立“領後軍主將”指揮部
馮雲山戰死後之所以葬於陽朔縣楓木寨，除上述緣由外，還與其曾任太平天國前導副軍師、領後軍主將有關。1852年4月5日太平軍從永安突圍後，其前鋒羅大綱部於4月16日到桂林城南約50裡的六塘、大崗埠、良豐—帶，擊敗廣西團練頭目唐仁、唐岳父子後，便以陽朔、臨桂兩縣交界處的塘頭堡（村）（與楓木寨村相鄰）為後勤保障基地，支撐攻擊當時廣西省府的桂林之戰。在長達月餘的桂林攻擊戰中，從這裡輸送物資、兵員及接收、救濟傷員。馮雲山作為領後軍主將，在塘頭堡（村）坐鎮指揮當是順理成章之事。更因為他曾經瞭解楓木寨—帶的地理及太平軍戰死戰將埋葬等狀況，作為“創國者”、深謀遠慮的軍師，在全州中炮受傷臨死前託咐部下將其祕葬於楓木寨，亦是順理成章之事。曾有史料稱，負責祕葬馮雲山的“二十位壯漢”後來不知所終，當與此事有關。
▲5座已經塌陷了的金錢嶺太平天國將士墓
在楓木寨村委毛家村金錢山腳下，有一個山洞被當地人稱之為藏寶洞，傳說洞裡藏有太平天國大量的金銀財寶。為防止財寶被盜，太平天國將士藏好寶物後將山體炸塌，讓崩塌的巨石堵住了洞口。筆者到現場瞭解得知，此洞距離“巡天王”墓地約500米，堵住洞口的巨石約有20多米長，10多米寬，藏寶洞只剩下0.5米高的月芽型小口，只容得一人匍匐進入。但進入洞內不到2米，就不得再往前行了，因前路已完全被巨石堵死，只能看見盜寶者企圖挖洞時挖掘出來的一塊塊碎石。
▲曾憲興在介紹傳說中的太平天國毛家村藏寶洞前塌巖；
這楓木寨藏寶洞可謂是聲名遠播，引得形形色色的尋寶人接踵而至，幾乎每年都有一些人前來“考察”。這些來人大都拿著探測儀器，據說確實探得有金屬響聲，只是苦於巨石攔路，無法找到入洞的辦法。早在2003年，就曾經有一批穿著迷彩服、自稱是解放軍水電部隊、卻拿不出任何部隊證明的10多人到此“探測水源”，雖幾經折騰，卻也無功而返。最近的一次是2016年，一幫尋寶者偷偷在洞口旁邊約兩米遠的地方新挖掘出兩個土坑，土坑也是往山洞方向挖的，但僅掘進了約2米，可能也是因為石頭難掘吧，亦不再前挖。在此，筆者也奉勸這些“尋寶者”，別再枉費心思幹這些違法之事。
太平天國運動初期，太平軍被清軍四處圍堵，行進路線幾乎大都屬於“突圍”狀態，可謂“行色匆匆”。史料記載，在太平軍攻打桂林城時，清廷專責圍剿太平軍的欽差大臣賽尚阿就曾在陽朔縣城坐鎮指揮，可謂軍情緊急！太平軍在攻打桂林城失利匆匆北去後，將部分來不及帶走的物資藏於洞裡也在情理之中。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即是南王部下將馮雲山祕葬在金錢山時，亦遵囑將屬於馮雲山的部分財寶藏於墓旁的山洞中。相傳曾留下尋寶歌謠，尚無根據，且不論之。
一紙鮮為人知的家譜，隱示出太平天國南王馮雲山，至今在陽朔仍有後人
在陽朔縣除“巡天王”墓、藏寶洞外，與太平天國南王馮雲山有關的還有該縣楊堤鄉全家洲村的馮氏人家。這全家洲可曾是灕江邊上的偏僻之地，交通不便，正面灕江，另三面均被石山隔絕，來往交通幾乎全靠水路（船或竹筏），1802年前曾有秦氏入住建村，稱為秦家洲村，後山崩村滅。馮氏人家則是太平天國運動期間或平息後定居此地的，初稱以“秦”“全”近音，改村名為全家洲。這馮氏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選擇這樣一處偏僻、凶險之地定居呢？當今馮氏村民說與他們第一位在此定居的老太公馮金養的身世有關。
曾在陽朔縣委宣傳部工作的退休幹部馮照方先生是馮金養的第五代孫，他介紹說：據口頭遺傳，馮金養自稱祖籍為廣東省肇慶市德慶縣連灘鎮高基底大地坡人，青年時隻身一人帶著—白藤箱的萬金油，沿西江、桂江、灕江而至全家洲定居，購地建房、娶妻生子，至今家族已繁衍七代共300餘人口。令他們家族不解或者說與太平天國與馮雲山“扯得上關係”的事項有四：
1、馮金養為什麼單身一人遷移陽朔定居，他非常清楚地告訴了原來的家庭籍貫，卻隻字不提家庭人口情況，也不要求後人回去尋根訪祖。後來族人也曾前往廣東連灘尋根，卻是查無此人。馮雲山次子瑞科（乳名天養）與這金養是同一人嗎？
2、馮金養年紀輕輕卻執行著這麼—個周密而慎重的遷移計劃，從籌款進貨（萬金油）到遷移路線、定居地點，這不是—個約20歲左右的年輕人所能做到的，其後定有高人支持。
3、太平軍是全家從軍的，連續34天攻打桂林城時，老營、女營、及部分輜重則紮營在訾家洲至鬥雞灘灕江江面數十隻船上。下游不到四十里的就是（秦）全家洲村，或許當時馮金養或馮雲山曾在其間，瞭解這（秦）全家洲村便於隱匿？
4、現在全家洲馮氏族人均按老太公馮金養所擬的家譜取名排輩，這家譜是首七言詩，詩曰：
洪日普照滿天輝，運際豐隆朝紫徽；
不振家聲繩祖武，芝蘭和暖慶新蓓。
這詩的大意當是：時運來時曾造就了豐功偉績；時運不濟時也要注重修為，總會有慶賀春暖花開的—天。可這“洪日”為何不作“紅日”呢？因為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玉璽上便有這“洪日”（即天王洪日）2字，傳說中洪秀全在天京宮廷裡的題壁即是“洪日普照”4個大字！太平天國曾建立了天朝，雖然失敗了，但後人當發奮圖強，再鑄偉業啊。
歷史的遺存大都是以碎片化的形式呈現的。聯繫到秦家洲改名全家洲的“全”字，聯繫到陽朔楓木寨“巡天王”墓及藏寶洞的傳說，人們還能說這一切與太平天國、與洪秀全、與馮雲山無關嗎？
波瀾壯闊的太平天國運動已遠去160餘年了，中華民族也已步入全面振興的偉大時代。馮照方先生說：我絕沒有攀高枝之意，因現在我們全家都生活得很幸福，只想弄清真相而已，尊重歷史，尊重英靈。筆者也謹以此文，對馮雲山等太平天國先烈們，為推翻腐朽沒落封建統治、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艱辛探索、浴血奮戰的英雄壯舉，表達深深的敬意！
【主要參考文獻】
（1）《中國近代史綱》龔書鐸、方攸翰主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發行；
（2）《從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胡繩著，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
（3）《陽朔拾遺》馮照方著，灕江出版社出版發行。
來源：《今日陽朔》報
作者：張立河、莫樹英、周有桂、朱 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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