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選自 來自杜尚別的爆炸聲——從塔爆炸事件透視“伊斯蘭復興運動”
原作者 陸樂
在中亞五國當中，塔吉克斯坦面積最小、資源也匱乏、全國多山，可耕地面積不足7%，早在蘇聯時期就是15個加盟共和國當中最窮的。連年內戰的摧殘更對其本就薄弱的經濟基礎造成了致命打擊，除了導致數萬人喪生之外，還有100多萬難民流離失所；時至今日，塔吉克斯坦仍然存在男女比例嚴重不平衡、勞動力短缺等問題，現今仍是中亞地區最為貧窮的國家。然而，正是這樣一個貧窮的中亞國家，最近卻又一次成為世界關注的焦點。據媒體報道，塔吉克斯坦共和國國防部副部長杜哈里穆·納扎爾佐達於9月4日策劃發動恐怖襲擊事件，共造成17人死亡。考慮到哈里穆·納扎爾佐達曾為反對派武裝伊斯蘭復興運動成員，這就使整個事件蒙上了一層神祕色彩，也令背後若隱若現的這個陌生組織浮出了水面。通過揭示伊斯蘭復興黨本來面目，或許能幫助我們瞭解事件背後的複雜背景。
揭開“伊斯蘭復興運動”的神祕面紗
被塔內務部認定策劃了這起恐怖襲擊事件的納扎爾佐達2014年1月被任命為副防長，此前曾擔任安全與軍事力量保障局局長等職，並獲得少將軍銜。有分析認為，這位副部長是被“招安”的，這次再度“落草”屬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恐怖事件發生後，儘管伊斯蘭復興運動黨召開緊急會議，並發表聲明，撇清與襲擊事件的關係。但人們仍然認為這起事件的背後，有著揮之不去的“伊斯蘭復興運動”因素——據塔吉克斯坦媒體報道，此次襲擊事件的具體執行者是一名前內務部職員，已被擊斃。他與納扎爾佐達同為伊斯蘭復興運動黨成員，在事件發生前幾天因不明原因被解僱。同時，在8月底塔內務部稱，在兩座城市的公共建築內發現多個印有“伊斯蘭國”標誌的黑色旗幟，並指控塔國伊斯蘭復興運動黨參與該事件。而伊斯蘭復興運動黨也在聲明中，一邊撇清與襲擊事件的關係，一邊“抱怨”目前國家的狀況十分危險，權力結構存在問題，希望能在不久後得到改善。該黨還指責內務部的聲明中有歧視該黨嫌疑，這就進一步加深了人們對伊斯蘭復興運動黨是否參與了這起事件的懷疑。
塔吉克斯坦伊斯蘭復興運動，其前身是1990年6月在俄羅斯阿斯特拉罕成立的全蘇伊斯蘭復興黨在塔吉克斯坦的支部。其主要宗旨是捍衛伊斯蘭教義，使伊斯蘭教成為塔吉克斯坦的國教，建立伊斯蘭神權國家，使人民群眾按照伊斯蘭教義方式生活。該黨的核心力量是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他們要求改變塔吉克斯坦世俗化政權。儘管在成立之初，伊斯蘭復興黨的政治地位不被塔吉克斯坦執政當局承認，但伊斯蘭復興黨領導人採取各種措施，“一手高舉筆桿子，一手高舉槍桿子”。除了經常在報刊上宣傳報道其政治主張與活動外，伊斯蘭復興黨還模仿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的做法，創建了“人民近衛軍”這一武裝組織，由此可以看出其野心不小。
1992年，塔吉克斯坦內戰的爆發被認為與伊斯蘭復興運動有著直接關係。1992年年初，在塔吉克斯坦獨立不滿一年的情況下，伊斯蘭復興黨等反對派組織便在首都連續組織大規模遊行，要求納比耶夫總統下臺並組建聯合政府，並與警察部隊發生了流血衝突。為了製造更大的事端，伊斯蘭復興黨利用從阿富汗流入的武器裝備自己，一舉攻佔了總統府和國家電視臺。在此情況下，塔吉克斯坦執政當局被迫改組政府，承認伊斯蘭復興黨的政治地位。但伊斯蘭復興黨並不甘心於此，他們一面在控制著塔吉克境內的罌粟種植園，通過販賣毒品獲取擴充武裝的經費來源；另一方面，又在靠近阿富汗北部邊境的地區建立軍事訓練基地，專門培訓武裝分子。這些經過培訓後的武裝分子經常跨越邊境，實施恐怖襲擊，塔吉克斯坦內戰由此爆發。
由於以伊斯蘭復興黨為核心的反對派在國內的政治和軍事鬥爭中處於劣勢，於是在1993年秋天逃至阿富汗北部塔盧坎，成立流亡政府和非法武裝，與塔吉克斯坦政府對抗。而塔吉克斯坦全國武裝力量約有2萬人，其中陸軍人數甚至不如俄羅斯駐塔維和部隊多，對付大量的反對派武裝十分吃力。從1994年起，塔吉克斯坦反對派在塔阿邊境接連不斷地挑起流血衝突，並滲透到內地製造爆炸、暗殺、綁架、搶劫等一系列恐怖活動，導致長時間社會動亂。塔吉克斯坦內戰5年，造成15萬人喪生，財產損失70多億美元，100萬難民無家可歸。雖然1997年5月塔吉克斯坦政府與反對派簽訂和平協議，雙方停戰反對派解散武裝組織，進入政府擔任內閣30%的職務，部分“伊斯蘭復興運動”成員因此成為政府成員。1999年11月塔吉克斯坦更是修改憲法承認伊斯蘭復興黨為合法政黨，但近年來由於該黨的一些政治訴求無法得到滿足，至使其黨內的一些極端主義者仍然與國際恐怖主義勢力保持密切聯繫，在國內不斷製造刺殺政府官員、綁架劫持人質的恐怖主義活動。僅僅在2001年就發生了多起被認為與塔吉克斯坦伊斯蘭復興運動有關的恐怖事件，數十人傷亡。
“認同危機”、“經濟危機”和“心靈慰藉”的因果產物
被普遍認為與9月4日的恐怖襲擊脫不開干係的塔吉克斯坦伊斯蘭復興運動，儘管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譴責和壓力，但我們應該看到這一事件背後凸顯的深層次問題。在塔吉克斯坦伊斯蘭教是傳統上占主導地位的宗教。90%以上的居民信教，其日常生活的許多方面都同伊斯蘭教交織在一起。蘇聯時期現代化和城市化的發展將“東斯拉夫人”的現代化模式引人中亞。經濟現代化不僅帶來許多現代化問題，如人口過剩、失業率激增、環境問題等，同時也將貧富差距和價值觀衝突迅速納入塔吉克人的思想視野之中。特別是蘇聯解體後的一系列衝擊，使很多塔吉克人開始認識到在文化和宗教上不同於“斯拉夫人”，認為城市化和現代化是多餘的，不必要的。這種內外差距、城市與鄉村的差距使得塔吉克人只能通過宗教尋找慰藉。“恰好”20世紀80年代興盛於中東地區的伊斯蘭復興運動主張反西方化，迴歸“伊斯蘭社會”，建立政教合一體系，全面實施“伊斯蘭教法”，這些價值祈求和行動取向對中亞穆斯林群體極具吸引力。
於是，在中東伊斯蘭復興勢力的影響下，這些生活在封閉系統中，飽嘗貧困之苦，主重宗教、地域和家庭聯繫的部族開始形成一股具有政治抱負的重要力量。同時，伊斯蘭運動的興盛與解體後塔吉克斯坦共產黨政府的同時並存，這種在蘇聯解體後依舊存在的“舊有不變的政權結構”成為宗教政治急速參與擴張的重要前提。況且，塔吉克斯坦國家建設缺乏有效權威，世俗化政府的弱勢以及經濟形勢的低迷也為塔國內伊斯蘭政治勢力的壯大提供了有利條件。據IMF報告指出，受商品交易價格下跌，及俄羅斯經濟增長放緩的影響，2015年高加索和中亞地區國家經濟活力繼續衰減。IMF預測，今年塔國GDP實際增速將降至3%，通脹率將達到12.8%。在這種低迷的經濟環境中，很多飽受貧困之苦的塔吉克人特別是青少年，為塔吉克斯坦伊斯蘭復興運動所“捕獲”。
據2015年9月外媒發表的一項調查顯示，85%的塔吉克人認為宗教是他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只有12%認為宗教不重要。這預示著塔吉克斯坦已經成為中亞對伊斯蘭教最為虔誠的國家之一，為伊斯蘭教政治勢力特別是抱有極端主義思想的政治勢力進入大眾生活培育了深厚的土壤。也正因為如此，作為塔吉克斯坦最大的反對派，儘管內戰的實踐表明取得政權暫時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但目前它已經成為繼執政黨人民民主黨之後的第二大社會政治組織——擁有45萬黨員，而且是整個中亞5國唯一合法有效的宗教政黨。2010年，塔吉克斯坦伊斯蘭復興運動以7.74%的得票率進入議會，佔有2席。同時塔吉克斯坦政府宗教事物委員會副主席穆赫託羅夫表示，塔吉克斯坦擁有各類宗教機構3882個，各類學校3793所，宗教機構數量已經超過學校數量。清真寺在塔吉克斯坦不僅具有宗教意義，同時還是進行自我認同塑造的重要場所。據統計，有10~20%的城市居民和45~50%的農村居民定期去清真寺進行禮拜，其中以青少年居多……
除此之外，伊斯蘭復興黨也善於在普通民眾中擴大其社會影響，宣傳其宗旨。塔國內獨立學者帕爾維茲·穆羅尤諾夫認為，“他們並不是偶然去做一些慈善活動，而是有一套明顯的精細的戰略方案，這是一項提升伊斯蘭復興黨社會影響的長期計劃。” 2010年5月，塔吉克斯坦南部庫洛布市發生了嚴重的水災，伊斯蘭復興黨黨員迅速前往該地區為災民捐錢、捐物。他們在庫洛布待了很久，幫助市民清理街道和住宅，獲得了當地居民的好感。一名庫洛布的居民說“我以前認為伊斯蘭復興黨是瓦哈比主義者和恐怖主義者的政黨，但當我們看到了伊斯蘭復興黨領導人和黨員來幫助我們抗災，我改變了原來的看法。”正是這種看似“親民”行為的掩蓋下，伊斯蘭復興黨在塔吉克斯坦國內獲得了相當大的支持。值得一提的是，伊斯蘭復興黨還善於利用網絡宣傳，他們通過YouTube 等社交網站擴大影響，試圖獲得青年人的支持。顯然，塔吉克斯坦伊斯蘭復興運動完全是塔國內深刻“認同危機”、“經濟危機”和“心靈慰藉”的“因果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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