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魚記 文/馬德

炸魚 海子 終南文苑 2019-04-10
炸魚記 文/馬德

小時候,很少吃到魚。

村莊翻過兩座山頭,便是一面水庫。我們那個地方的人管水庫叫海子,海子裡有的是魚。

二虎子生下來就只有九根手指頭,村裡人都喊他九指。一天下午,九指說,咱們去水庫搞點魚吃吧,大家說行,算是一拍即合。大家是誰呢?就是我們幾個上小學的毛頭小孩子。九指歲數老大不小了,卻是孩子王,一天到晚鼓搗點新奇的事。譬如,有一天他突然騎回一輛“幸福牌”摩托車來,全村人都驚呆了。那年頭,自行車都少,他卻有了摩托車。很快又有人說,那是他賭博贏的,我們小孩子不管那一套,圍著摩托車一看就是半天。

七八個小孩子跟著他往海子那裡走。九指也沒拿什麼,就拿了一個蛇皮袋子,還有一個撈網。那是夏天的午後,我穿著拖鞋,沒來得及換,就跟著一起去了。到了海子邊上,九指先在水邊踅摸半天,很快,就在一處地方停下來,說,這裡有魚。說完,他就從蛇皮袋子裡掏出幾個瓶子來,都是玻璃瓶子,瓶子裡塞得滿滿當當的,瓶口插著一根炮捻子。哦,原來是來炸魚啊!聽大人說過,偷偷來海子炸魚的人,都是用這種瓶子。瓶子裡裝的是炸藥,然後,炮捻子插在一根雷管上面,掩埋在炸藥中間。點燃炮捻子,把瓶子扔到水裡就成了。那時候,村裡經常開山放炮,難免有人家裡私藏了雷管和炸藥。九指居然就私藏著呢。難怪人們都叫九指賊東西,果然是賊東西!

小孩子們對這些“炸彈”並不懂得怕。九指拿出其中一個瓶子來,然後,“噓”一聲,讓我們誰也不要說話。我們各自噤了聲。他先點了顆煙,煙正好夾在右手的食指和無名指之間,殘缺了中指的那片地方,顯得特別空曠。他蹲在那裡抽了半天,剩個菸屁股的時候,才對準炮捻子點了起來,只見“哧”的一聲,炮捻子就著了,火星子四射。他不慌不忙,掄圓了胳臂,把瓶子扔進了水裡。只聽得“砰”的一聲,水裡發出了沉悶的鈍響,水面上卻不見多大的水柱,甚至波瀾都不大,更重要的是,看不到魚。大家七嘴八舌,說魚呢,怎麼不見炸死的魚呢,個個望著九指。他沒看我們,只是死死地盯著水面,慢條斯理地來一句,彆著急。果然,不一會兒,魚就一條一條漂了上來。九指說,魚並沒有被炸死,只是炸暈了,趕緊撈。暈了的魚,很快,白白地漂了一層。九指麻利地拾起撈網,遠遠地伸到水面上,一條一條地把魚撈起來,然後,朝後一甩,魚們就撲稜稜地甩在草灘上,到處都是。我們一條條拾起來,裝在袋子裡。魚們哪裡肯就範,使勁扭動著身子,擒拿不住。有幾條,三蹦兩蹦又蹦回了水裡。

九指接連放了幾炮,袋子裡的魚也差不多滿了。天色漸暗,四周的山,只能見微弱的輪廓。九指做了個手勢,我們開始往回趕。我的拖鞋很快就出了問題。海子岸邊的泥坡地,太滑,沒走了幾步,鞋帶因受力不均就斷了一根。接著,又斷了一根,一隻鞋報廢了。索性,連另一隻也扔了,光著腳往回走。山路上滿是石子,硌得腳丫子生疼。我一邊走,一邊弓著腳心,齜牙咧嘴的,卻又不敢喊。大家誰也不管我,大步流星走得飛快,我緊跟在後面。天越發地黑了,無邊的黑暗從後面壓過來,蟲鳴裡不時夾雜著怪異的聲響,我開始粗聲地喘氣,覺得大山裡無數鬼魅瞪著綠色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看著落在後面的我。

回到村莊,獨我大汗淋漓。大夥問我怎麼啦,我說沒事,順勢用袖口在額頭使勁抹了一把。九指吩咐打水的去打水,刮魚鱗的刮魚鱗,整整煮了半鍋魚。那一夜,黑黑的村莊裡,惟九指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睡不著的村民,肯定會狠狠地罵一句:這個賊東西,不知又在鼓搗什麼呢!哈哈,我們在吃魚。

那頓魚吃的什麼滋味,忘了,總之,魚刺扔得九指家滿炕滿地都是。吃完後,我們一拍屁股走人,剩下的事,讓這條光棍漢一個人去收拾吧。

我把魚鰾及其魚的內臟收拾起來,用背心兜回了家,整整一大堆,都餵給了我家那條黑狗。那狗後來長得特別壯。有一次,九指來我家,黑狗“呼”地一下躥出去咬他。我趕緊喝住,說了句: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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